梅娘瘫软在地,一会儿的功夫,脸已经肿得像只猪头。
她哼哼唧唧了两声,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元成从荷花池里灌了一桶水,兜头劈脑泼下去,妇人依旧一动不动。
苗英从臂鞲内抽出一根铜管,取出一根细长之物,二话不说狠狠扎进妇人手心。
“啊!!”
梅娘痛嚎一声,惊坐而起,抱着自己被扎穿的右手,撕心裂肺地嚎起来。
钎子再立大功。
“闭嘴。”
齐逸冷声道,朱安泰迈步上前,从腰带里摸出一块满是汗臭的帕子,塞进梅娘嘴里。
齐逸戴上五奶奶温秀特地为他缝制的棉布手套,单膝跪在坚硬的石板上,沉声道:“现场验尸,在场诸位若无法直面,请自行退避。”
炎景初没退,在国公府就亲眼见过齐逸验尸。假新娘被砍了脑袋,现场出血量不多,只是画面有些血腥,但这具尸身已经开始腐烂,看上去更恐怖,最重要是很恶心。但身为大启皇族、贤王世子,万邪不侵。更何况,这案子是他自己要参与查办的,就算为了面子,也不能退。
万山虎就不用说了,本身胆子就大,根本不带怕的。至于元成,那晚边吐边将十具散发着恶臭的腐尸运回义庄之后,他就麻了。
朱安泰和苗英对视一眼,二人也坚定的点了点头,不退。
干了几年捕快,怕倒是不怕,可死者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这种情况通常都是由仵作独自验尸,他们这些年轻捕快需回避。
但小齐大人言下之意很明白,自己如果无法直面就退避,若问心无愧也就用不着刻意避开了。
经过三圣庙案与冰粉奇案,南城衙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对小齐大人心服口服,大家都知道小齐大人断案如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一手验尸神技。
所以,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不能错过。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跟着不学无术、贪得无厌的郑迎松,衙役捕快们正事不干、吃拿卡要样样精通,稍微有点廉耻心的也只能混日子。以前没得选,现在他们想做个人。
众花魁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面色各异,有人觉得新奇,有人害怕,更多的则认为如此不妥,大庭广众之下,将绿芜除衣查验,乃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与绿芜有些交情的酒娘子雨舟晚,站出来说道:“我等虽是烟花女子,但也不是毫不注重名节。况且,绿芜只是个丫鬟,并非妓子,大人这般作为,绿芜泉下有知,该当多么羞愧?!”
阮玉蕊附和道:“是啊,大人要验尸,运回衙门便是。何故当着姐妹们的面,这、这成何体统?”
“该羞愧的,不是被害者,而是杀人凶手。”
齐逸一边解开绿芜的衣服,一边正色道:“心正,则念无邪。南城行首、代令官齐逸,第一次验尸,元成,记录。”
元成熟练地从招文袋里摸出纸笔,还有一块迷你小砚台,蹲到尸体旁边认真地记录起来。
“尸体轻度腐烂,肌肉松驰,关节可以活动。”
“手臂有明显捆绑痕迹,肩骨呈轻微外翻,应是双手被长时间绑在头部上方造成骨骼。”
齐逸仔细地摸查了一遍绿芜的后肩胛与双臂的骨头,眉头微蹙道:“死者应是在死后,才被松绑。”
松开已经乱成一团如同水草般的长发,在后脑勺仔细摸查一番:“颅后无明显外伤,额头呈青紫色,疑遭人抓住头发将死者额头撞击硬物造成。”
“面部两颊有明显掐痕,生前曾被人捏住脸颊,但嘴唇发白,可以确定死因并非机械性窒息。”
元成手速飞快地记着,写到此处,停下来问道:“大人,这鸡泄性怎么写?”
“这个不用写。”齐逸想了想,补充道:“我说记,你再写。”
“记,尸体出现明显尸绿现象,腹部有片状绿斑、四肢表面可见静脉网。”
元成刚点头回应,又愣住了,一脸难为情地看向齐逸。
解释完静脉网三个字怎么写后,齐逸继续道:“记,尸体胸口、肋骨下方、小腹,三处各有一寸(3厘米)圆形溃烂伤,周边呈青紫色。”
“记,背部左肩胛骨往下两寸,以及腰部,共有五处一寸圆形溃烂伤。”
“记,左右膝盖处有不规则尸斑,膝盖偏下方皮肤有明显摩擦痕。”
齐逸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尸体双腿弯起、打开。
站在一旁的贤王世子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万、朱、苗三人则本能地别过头去。站得比较近的几位花魁娘子,纷纷以袖掩面,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曲凌波,俏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齐逸面色冷峻,眼中的温度在看到绿芜腿根处的血迹,与溃烂得几乎没一块好肉的皮肤时,骤然降至冰点。
仔细检查了溃烂处边缘皮肤,有细微的卷缩现象,这说明绿芜是在生前遭受了侵犯,且被类似烙铁之类的高温金属物质,严重烫伤。
“记,死者生前遭受性侵,凶手以...”
话说一半,齐逸猛地发现绿芜的私处,有黑色颗粒状物质。
“灯来。”
苗英当即从吐得快要晕过去的龟奴手里,接过灯笼,凑到近前。
“不够,蜡烛。”齐逸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万山虎和朱安泰立马奔进屋去,折了几根蜡烛过来。
齐逸尽可能地打开尸体双腿,正要俯身检查,大量血水突然从私处流溢出来。
极致和恶臭,瞬间扩散出去。
“呕~”
数名花魁娘子,再次忍不住吐了起来。
“唔!”朱安泰离的近,差点没给直接熏得喷出来,双手捏着蜡烛,只好死死咬紧牙关。
万山虎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半跪在原地纹丝不动。朱、苗二人顿时刷新了对他的认知,心底不禁产生佩服感。
齐逸从血污中捡出几颗细小的黑色颗粒物,凑到火光前仔细查看。
炎景初用帕子紧紧掩住口鼻,稍微往前挪了两步:“这、这是何物?”
齐逸黑色颗粒物放在掌心,用手指捻了一下,便将之捻碎。
“草烟灰。”
众人看向万山虎,这个南城衙门新上任的捕头,被看得小小紧张了一下,旋即坚定地点头道:“不会看错的,我有个邻居爱抽旱烟,他家门口有个石槽,里头全是这玩意。”
齐逸对这个时代的产物了解不多,但当他手指接触到黑色颗粒时‘颅内实验室’就给出了答案。
“他说的没错,确实是草烟灰。”
炎景初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终于忍不住转身跑到一旁,将先前喝的酒水吃的菜,一股脑吐了出来。
“水。”
元成刚要放下纸笔去提水,却见苏锦儿拎着木桶去荷花池,打了半桶水小跑回来,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齐逸。
简单清洗一番,齐逸伸手从尸体的私处内,又掏出一些草烟灰。
这会儿花魁娘子们已经吐无可吐,只能干呕。
酒娘子雨舟晚鼻头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绿芜啊绿芜,你真是...造了什么孽啊!”
“绿芜姐姐”苏锦儿轻唤一声,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青楼妓馆,客人不拿姑娘当人的事儿,并不新鲜。在场众佳丽都是光鲜的花魁,寻常碰不到那种客人,若真遇上了也有底气不从。但这等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只是,再怎么难伺候的客人,也不会将草烟灰塞进......
“记。”齐逸面若冰霜,一字一句道:“死者死因,被侵犯时遭受巨力冲撞,导致黄体破裂。大量内出血,失救而死!”
房事造成女性黄体破裂,并不十分罕见,但这个时代没有腹腔镜,更不可能做开腹手术。内出血并不会从私处流出,而是进入腹腔,但绿芜死去多日,内脏已经开始腐烂。一经搬动,混和着各种体流的血水,这才从体内溢出。
齐逸并没说的太过直白,但在场大部分人都听懂了。
“他娘的,禽兽!”朱安泰怒不可遏地骂道。
元成看着年纪与自己妹子相仿的绿芜,心底猛的一抽,眼眶一热。
万山虎则脸色阴沉地将蜡烛递给苗英,走过去提起梅娘的衣领,将这妇人拖到尸体旁边,拔掉塞在其嘴里的汗巾,怒道:“说,是谁下的毒手!”
梅娘手心里还插着铁钎子,痛得直打哆嗦。
众花魁静静看向不久前还花枝招展、此时已是面肿如猪,再无半分昔日风采的‘好妈妈’,所有娘子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同情,只有冰冷与嫌恶。
“绿芜是我们南城教坊司的丫鬟,你这个当妈妈的,不护着自家女子,反倒让人将她糟蹋成这般模样。梅嫣然,你还是人吗?!”
曲凌波的质问,引起众娘子纷纷响应。
“毒妇!枉我们还一声声妈妈地唤你,呸~”阮玉蕊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云芙蓉掩着口鼻,嗡声嗡气道:“平日里克扣我们的用度也就算了,没想到你这个管事的竟勾结外人,残害自家姐妹。”
“该杀!”百里尘霜冷眉横对。
“当剐!”柳如烟更狠。
雨舟晚恍然道:“怪不得,前几日我想去浮生居将月妹妹种的花花草草,搬去我院里,她不让。原是绿芜...”
香雪兰接道:“原来如此,这几日坊里传言浮生居闹鬼,原是怕姐妹们发现。”
“哼,闹鬼。鬼都没这毒妇可怕!”露浓儿阴阳怪气了一句,赶忙又去扶住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庄锦瑟。
众花魁怒骂梅娘不当人,苏锦儿突地扑过去,扯着梅娘的衣襟:“我姐姐呢?你把我姐姐弄到哪里去了?”
纤弱娇小的女孩,暴发出了惊人的力气。
正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嘈杂的打斗声。
过不多时,严崇康与四名捕快,押着八个汉子进院。
“禀大人,嫌犯带到。”严崇康惭愧道:“还有一人,逃了!”
齐逸用油腊布将绿芜的尸体盖上,起身脱掉手套:“没事,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