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灯光昏黄。
他们挤在一起读保险合同。
保险合同属于附和合同,格式范本都由对方提供,投保人几乎没有话语权。加上阿兰和阿九也不太懂这个,带着从众心理,稀里糊涂就把合同给签了。
合同里大多都是专业术语,读起来晦涩难懂。
自从得知对方态度强硬,坚持一分不赔后,阿兰眉头几乎就没解开过。
他们拿阿九的事假意威胁,总算把事情揽了下来。
“好绕口啊,我怎么感觉我这书都白读了。”
姜霁初往沙发上一靠,将合同盖在了脸上,自我调侃着。
连暮接过来,浅浅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嗤笑了声。
“毕业之后我就没看过这么厚的书。”
“那怎么办?”姜霁初哀叹。
“总不能明天一去一问三不知吧。”
纸张随着动作发出哗哗的声响。
连暮懒得再看,把合同扔回桌上。
他慵懒地倚着沙发,散漫道,“我把钱补给阿兰算了,这点钱,扯皮要扯到什么时候。”
“然后告诉阿兰对方赔了?”
“怎么跟她说,随你。”他闲闲道。
“算了吧,”姜霁初慌不迭地摇头,“阿兰自尊心强,也不愿意欠别人情,再说了,这也是他们的合法权益啊,凭什么不争取?”
“真想帮她?”
“当然。”她肯定。
“行,我问问我朋友。”连暮起身。
须臾,连暮回来后,不屑道,“这么小的保险公司,还经营不善,我怕还没折腾完理赔的事,他们就倒闭了。”
保险公司在隔壁市,为了不耽误去照顾阿九,他们特意起了个大早。
姜霁初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还没睡醒?”连暮早已坐在了车里,开着车窗抽烟。
姜霁初眯着眼拉开车门,“你不也是一点多睡的吗,怎么你一点都不困?”
早晨的凉意从车窗里溜进来,太阳穴突突跳着,她微蹙眉,揉了几下。
“熬习惯了。”
他掐灭了烟,关掉了车窗。
“……你少抽点烟。”姜霁初忸怩道。
“提神啊。”他不以为意地笑笑,“走?”
一路平稳,姜霁初全程没睁眼。
被叫醒时,她还有点懵,问着,“怎么不走了?”
连暮弹她脑门,“到了。”
站在高耸入云的大楼下,姜霁初倏地有些胆怯。
“不是小保险公司吗?怎么还能在这么气派的地方?”
又扭头问他,“等会儿吵不过他们怎么办?”
连暮站她后面,催促着她,“快走。”
“我说真的呢,吵不过怎么办?”
圆滚滚的眼睛骨碌着转。
他们又不是去干仗的。
连暮憋着笑,信口胡诌道,“那就揍他。”
“……不好吧,”姜霁初反而泄了气,驻在原地不肯走,连暮轻推她,她都纹丝不动。
她是真的担心连暮跋扈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现在法治社会呢。”
“那你怕什么?”连暮反问她。
要去的地方在22层,电梯始终有人进进出出,找不到跟连暮讲话的缝隙。
姜霁初思绪乱飞。
她不善争论,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人争执过。偶尔吃点闷亏,也会安慰自己吃亏是福。
这么温和的性子,怎么和别人据理力争啊。
她头痛地想着。
真怕自己当场气哭。
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姜霁初小声开口,“我怎么觉得咱们胜算不大啊。”
连暮笑她,“不像你啊,姜霁初,你大学不是还参加过辩论队吗?”
“……呃,”她尬笑着,“学校里的比赛,怎么能跟现实生活比。”
“你还把对方四辩气得退赛了?”他又补充道。
姜霁初意识到不对,惊觉着,“你怎么知道这么细的?”
“公众号上写着您的光辉事迹。”
果然互联网没有隐私。她叹息。
不过……他竟然都看过?
参加辩论只是临时顶替,当天的发挥她只认为那是所谓的新手保护期。
她也记不清公众号上会不会还写过什么令她尴尬的事。
可能会有军训时的素颜照,也可能在田地里做实验时的身影,还可能有和夏柏声结组时的合照……
不确定的事更让人紧张。
她越想越发怵……
连暮以为她只是担心和保险公司争执,悠悠然,拽住她的袖口。
“不怕啊。”
啊……
姜霁初从回忆中抽出身,咀嚼着这三个字。
他说,不怕啊。
不怕啊。
她好像真的不紧张了。
甚至霎时觉得自己能舌战群儒。
连暮竟然已经可以给她安心感了吗?
还是说,他一向有遮风避雨的能力?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
一进办公室,四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一袭正装,黑压压的一片,倒是挺有压迫感。
“姜女士是吧,这位是……?”
“她助理。”连暮孟浪道。
全然没个助理的气势。
对方心下存疑,仍是面不改色,挂着客套的微笑,“好的,那咱们开始。”
姜霁初先说,“你们说不赔,是因为没履行如实告知义务,我请问,他们带着你们把整个基地都参观了,事无巨细地交代,就差没告诉你们银行卡密码了,这叫没履行义务?”
“最大诚信原则里的如实告知义务,是针对双方的,没错吧?保险条款弯弯绕绕那么多,你跟他们解释了吗?你履行你的义务了吗?”
“姜女士,您先别激动,”对方亮了下工牌,“您可以叫我小张。”
“这个合同之前不是我负责的,负责的同事已经离职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如果真是没履行告知义务,我们是可以解除合同的,而且,不退还保费。”
“你这就开始甩锅了是吧?”姜霁初气结。
没想到对方如此无耻。
“交保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推脱呢?”
“来,咱们这边说。”小张慢腾腾的,想把他们领到办公室其中的另一间小屋子,“我们同事还要办公。”
意思就是觉得她打扰别人了呗?
连暮眼皮一抬,散漫道,“你不是在办公?那应该给你记缺勤啊。”
“我不是这意思,”小张赔着笑,站在门口,“您进来说,我给您倒水。”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