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不好打车,最后钱麟在手机上叫了一辆网约车。
陈疏几人早就想走了,看肖艾站在原地不动,才傻愣愣地继续等着。
然而等钱麟坐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肖艾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怔怔望着那个方向,表情有些呆滞。
不知道是不是陈疏眼花了,竟然有种肖艾要哭出来的感觉。
“肖艾。”陈疏喊了一声,想拉肖艾的手。
肖艾把手往后一背,没让。
陈疏讪讪把手收回:“我们的车还停在酒吧那边,你现在想回去取车还是直接去酒店休息?或者再续一摊?”
说是这么说,其实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几人都累得犯困,此时只想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
而且陈疏还有其他想法。
还好肖艾没有犹豫:“去酒店。”
于是五个人打了两辆车来到之前订好的酒店,一共订了三间房,两间双床房和一间大床房,在电梯里,拿门卡的人理所应当地把一间双床房的门卡递给陈疏。
那人挤眉弄眼地说:“陈哥,今晚你和肖艾一间房。”
陈疏接过门卡,眉眼都展开了,刚要说话,站在最前面的肖艾忽然回头。
“把大床房的门卡给我。”肖艾朝那人伸手,“我自己一间。”
那人一愣,看看陈疏,又看看肖艾,有些无措:“可你们……”
肖艾打断他:“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
那人没说话。
陈疏先反应过来,赶紧从那人手里抽出大床房的门卡,放到肖艾手上:“那你睡大床房吧,我和他们凑一间。”
出电梯后,肖艾依然走在最前面,房门一开一关,人就进去了。
陈疏几人进了隔壁房间。
他们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需要临时买些东西。
等外卖时,有人忍不住问陈疏:“你和肖艾发展到哪个地步了?怎么感觉你俩都还不是很熟的样子?”
陈疏也郁闷,坐在沙发上直抓头发:“可能我还在考察期吧,等考察期过了,就能正式上岗了。”
“你当在实习呢?还考察期。”那人噗嗤一乐,“话说回来,肖艾确实不好搞啊,还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他以前没谈过恋爱?”
这话算是问到陈疏的心坎上了。
虽然他和肖艾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也曾隐隐约约地从肖艾同学口中得知对方之前谈过一段起码一年以上的恋爱,对象是个男的,有次放假肖艾还在那个男的家里住了小半个月。
怕是情侣之间的那点事早做完了。
都这样了还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
哄他们玩儿呢?
陈疏心里郁闷极了,却没把这些说出来,等外卖到了,他迫不及待地拿上东西敲响肖艾的房门。
敲了很久,门才打开。
一阵洗发露的清香扑面而来。
肖艾刚洗完澡,一头黑发半湿不干地散着,玄关的灯没开,暖光从他身后扑来,在他脸侧打下一片阴影。
即便在这样的光线下,仍能看出肖艾皮肤白皙,五官漂亮得不像话,右眼下方的黑痣模模糊糊,有些勾人。
陈疏直愣愣地望着,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肖艾眉心皱起:“有事?”
陈疏抬了抬手:“我给你送点东西。”
肖艾伸手:“给我吧。”
但陈疏没有动作,又把手放了下去,颇为讨好地笑笑:“我帮你拎进去,顺便看看大床房是什么样的。”
肖艾眼神古怪地看了陈疏一眼,僵持片刻,似乎懒得浪费时间,转身往里走去。
陈疏连忙跟上。
“放茶几上就是。”肖艾一边说一边走进卫生间,拿起吹风机,继续呼呼地吹着头发。
等他出来,陈疏已经坐到沙发上,正在看手机。
“还有事?”
陈疏立即收起手机,从沙发上起来:“也没什么事了。”
“那你可以走了,我要睡觉了。”肖艾精神不好,心情也不好,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陈疏满脸担忧:“你没事吧?”
肖艾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你妈那个助理来了之后,你的状态就很不对,我知道你讨厌那个人,但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自己心情……”陈疏看肖艾的脸色又往下沉了沉,赶紧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儿,他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说,“肖艾,我是担心你。”
肖艾紧抿着唇,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陈疏看得心疼死了,走到肖艾跟前:“昨天吃蛋糕的时候,我许了生日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肖艾出声,他又自问自答地说了起来。
“我想你能接受我,和我在一起。”陈疏试图拉肖艾的手,可肖艾蓦地往后一退,有如避蛇蝎一般,他一时急了,“肖艾,我喜欢你,你就答应了好不好?当是满足我的生日愿望。”
肖艾脸色阴沉:“我不要。”
“为什么?”
“我是观音菩萨吗?你就对着我许愿,我满足你的愿望,谁来满足我的愿望?”肖艾说话也不客气,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刻薄的话脱口而出,“再说我又不喜欢你。”
陈疏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你。”
这一记闷棍敲得陈疏半天缓不过神来,许久,讷讷开口:“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还和我来往?你不喜欢我还出来和我庆祝生日?”
肖艾冷冷淡淡地说:“你喜欢我还和别人约会,你喜欢我还和别人开房。”
陈疏一时愣住:“你……”
“我不想知道你那些破事,但你上个炮友不安分,跑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肖艾感觉累了,直接掐断这个话题,往床边走的同时,再次下逐客令,“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陈疏站在原地,内心风起云涌,搅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死死盯着肖艾的背影。
肖艾穿着酒店里的白色浴袍,没系腰带,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两条笔直的小腿从下摆露出,清晰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脚踝。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衣服。
应该没有。
刚才他注意到了,肖艾把领口拉得很紧,如果穿了衣服,就不会刻意遮挡严实了。
他心乱如麻,一股怨气伴随着强烈的不甘油然而生,想到过去自己对肖艾献过的种种殷勤,和肖艾的若即若离、欲拒还迎以及把自己当成猴儿似的耍来耍去,怒火烧了理智,他大步走向肖艾。
肖艾听见脚步声,正要回头,却被陈疏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肖艾,你不能这么对我!”陈疏想把肖艾扑到床上,谁知肖艾反应激烈,他只能死死将人抱住,“你之前都说我是你男朋友了,还说要和我在一起,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肖艾双手被束,猛地打了个哆嗦,随即仿佛受到某种刺激一般,惊恐至极,他疯狂挣扎:“你干什么?别碰我!”
“肖艾……”
“放开我啊!”
本来陈疏没想真的霸王硬上弓,可这下结结实实地被肖艾的反应吓住了,生怕肖艾做出什么,更加不敢松手:“不是,肖艾,你听我说……”
肖艾像是害怕到了极致,一下子挣脱掉了陈疏的束缚。
陈疏见状,心急之下,半哄半劝地说:“小爱,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冷静点……”
肖艾额角突起一根明显的青筋,表情近乎狰狞,听到那两个字,他明显一愣:“你叫我什么?”
“小、小爱?”陈疏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肖艾,一时恐惧胜过其他情绪,他结结巴巴地解释,“你车上不是放了送我的花吗?上面有卡片,你忘记把花送我,我就偷偷看了卡片上的内容。”
肖艾眼神晦暗地盯着陈疏。
陈疏头皮发麻,手臂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小爱……”
话音未落,肖艾突然抓起床头的靠枕就往陈疏脸上砸去。
靠枕是软的,砸到身上不疼,可肖艾使了劲儿,一下接一下地往陈疏脸上招呼,陈疏硬生生地挨了好几下,脸上火辣辣的疼。
等他好不容易揪住靠枕,才发现肖艾眼睛通红,已经哭得满脸泪水。
“这是你叫的吗?”肖艾声音尖锐,“给我闭嘴!”
钱麟下车时已是凌晨五点,出去一趟,衣服都汗湿了,他洗了澡,顺便把换下来的衣服手洗干净,躺到床上,困意姗姗来迟。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钱麟迷迷糊糊地醒来,摸到手机一看。
是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刚接通,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钱麟,你是不是有病?你都住到我家了,还把我的号码拉黑,你怎么想的啊?”
钱麟一秒清醒,弹坐起来,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才睡半个小时。
“怎么了?”
肖艾突然不说话了。
钱麟打开床头灯,坐到床边等了一会儿,对面始终没有动静。
他还要再问,却听见一声压抑着的哽咽。
早上六点半,天都亮了,钱麟下车就看到坐在路边花坛上的肖艾。
肖艾穿了一件白色浴袍,抱着双膝,把脸埋进膝盖之间,即便这样,钱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肖艾。”钱麟小跑过去。
肖艾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生,见钱麟跑来,便问:“你是电话里的那个人吗?”
钱麟嗯了一声:“是我。”
“你快送他回去吧。”女生说,“他的状态不是很好。”
之前在电话里肖艾不说话,还是女生拿回自己的手机说了地址,钱麟真心诚意地向女生道了谢。
女生走后,钱麟来到肖艾跟前。
肖艾抬头,眼睛红得吓人,可脸色格外苍白,他抱着双膝的手指逐渐弯起,指甲在雪白的皮肤上抠出一条条红痕。
钱麟看得直皱眉头。
肖艾恨恨地说:“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我又没让你来。”
钱麟一时噎住,不过他清楚肖艾一直都是这副德性,深吸口气后,把那股情绪压了下去,面上恢复平静:“你的衣服呢?”
肖艾撇开目光,不情不愿地说:“在酒店里。”
“还要吗?”
“一堆破衣服,要个屁啊!”
钱麟看肖艾瞬间炸毛,识趣地不再多问,只说:“那回去了。”
回到住处,肖艾钻进卧室,钱麟开始准备早饭。
做到一半,他想起昨晚警察说过的话,他的联系方式是郑卉给的,估计昨晚的事在艾彤那里瞒不过去。
他思来想去,趁着熬粥的功夫拨通了艾彤的电话。
一个男人接的:“喂?”
“你好,我找艾总。”
“艾总在洗澡,你等等啊。”男人似乎直接推门进了浴室,“姐,你的钱助理找你。”
下一秒,艾彤的声音响起:“亲爱的?”
钱麟有两秒钟的停顿,然后简单说了下昨晚的事,他没说那些细枝末节,只说肖艾出去给朋友庆生时被人找茬了。
“我儿子没事吧?”艾彤问。
“他没事。”钱麟说,肖艾看着消瘦,实际上打起人来真没几个人吃得消,陈疏几人都被揍得鼻青脸肿,也就肖艾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
“没事就好。”艾彤说,“我儿子从小没了爸,后面换了几个后爸都……”
她突然停住,没说下去。
钱麟沉默地听着。
艾彤说:“总之辛苦你了。”
挂断电话,钱麟在厨房里站了很久,看着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奇怪起来。
肖艾在现实里有一对很疼他的父母,一家人生活幸福美满。
怎么到这里面就……
他对这个前任是有多大的埋怨?居然在潜意识里把对方家庭想成这样。
做好早饭,肖艾没有下楼,钱麟写了张纸条贴在餐桌上,也上楼补觉了。
他一觉睡到下午六点,起来下楼,餐桌上的纸条还在,厨房里温着的粥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等到晚上,钱麟敲响肖艾卧室的门。
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他试着拧了下把手,结果一下子拧开了。
室内没有开灯,两层窗帘都拉得很紧,只有走廊上的灯光洒入卧室一角,钱麟勉强看清床上躺着个人。
“肖艾?”
肖艾没有反应,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钱麟摸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灯光骤亮,也让他看清楚了床上的肖艾。
然而下一刻,他怔愣之后,又啪的一声把灯关了,动作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匆忙和无措。
床上的肖艾不着寸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