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尘卷· 8
律微微偏了头，耳边墨发垂落，落於肩上白衣。
“好。”
那盏天灯被其捧至面前，暖光扑面，於眼前燃起。
“云夷，生辰快乐，欢迎来到此界。”
云夷擡着手，指尖靠近暖黄天灯时，那点冰凉也被驱散。
这一刻，暖光似乎透过眼睛，一直照进了心里。
白染同她说，律推演时轮时推出了她的生辰，便换算了下来。
此界时间与她原先生活的时间对不上，甚至很多时辰推算在此界没有对应的……
云夷不明白，她的生日自己都忘了，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记得了，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
在那浑浑噩噩中，她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
“你……”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只觉苍白。
有些东西，她弃之如履，他人却视若珍宝，好好对待。说谢谢？她有什么立场？她早已丢弃了的东西，她有什么资格？
“我在此间岁月中推不出你的诞辰，若你愿意，万千时光交汇，此时此刻，便是你的来路。”
面前的神明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眼眶烫烫的，鼻子也有些酸，按下所有情绪，云夷选择一笑而过。
睫羽下垂，嘴角缓缓上扬。
“嗯……啊对了，姻呢？”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难免拙劣，云夷捧着手中的天灯，暖暖的，一直暖进了心里。
尽管喉头堵塞，鼻尖酸涩。
“按神律惩处，诛其身，贬其魂，自去填罪。”
头上被温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发髻被揉乱，却又觉其动作生涩僵硬。
云夷身形一楞，擡头，便见其睫羽下垂，淡淡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
“……”
在云夷的印象中，律是极不起眼的一个神，没有其他神骚包爱搞事，甚至极少出席神界的各种宴会，大多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个神界的神，物种丰富，但大都单纯，爱搞事，好奇心盛，他们知道自己是外界来人，也对自己生活的世界很感兴趣。
常有奇葩来听竹院，大胆提议，自己出点子，他出技艺。
以为自己的观念能吊打他们？不，是她格局小了。
论发明，这一个个闲得蛋疼的神仙才是真的绝。
而且人家观念很新，震碎三观的那种新。
云夷以为自己先前见的天灯是许愿用的，没想到……那是人家的投诉信，而且是层层筛选后，由仙举报到神这里的，每一盏都是一封投诉，承载其回忆，得重重盖章的有效举报。
这种天灯的形成需要很强的执念或信念支撑，如若不然，不会凝结并飘到神界的聆尘台。
一看姻就没少被举报，律是真的受不了这不着调的神明了吧？
而现在……
面前小少年模样的神明可以称其为“龙君”，总说龙性本那啥的，但真没有到处播种，真就很乖地窝在竹椅里。
很随意地摊在其中，小小一只，还会懒懒地打哈欠。
“龙君，你们的形态一直是这样的吗？”
云夷比划了一下他现在的身高。
一旁竹编小桌上的茶盏中淡烟袅袅，遮挡那窝在竹椅中的龙君，小少年头上的龙角玉白，上端透着点红，像是晚霞。
他轻声哼了一下，像是默认般，从竹编椅子漏下的尾巴来回摇着，看起来很惬意。
“本形是心境的体现，越是偏向幼态心境越是纯净，也有例外。”
这声停顿处奇怪，发音也有些不准，可就是莫名觉得可爱。
看其优哉游哉地捧着茶盏窝在竹椅中，拖在外边的尾巴像是扫把，真的很可爱。
云夷忽地想起一个词。
返璞归真。
满眼蓊郁，听竹院的前院阳光明媚。
金色的阳光洒落，波纹般的结界边缘轻轻漾开。
“比如？”
云夷把茶点推过去，这小少年一样的龙君忽地直起身来，小手拿过一个，一整个捧着吃。
“大多古神都是成年状态，尊上也，不过尊上这也有可能是心境的体现，跟本形挂钩的还有一个因素，心理年龄。”
龙角晶莹剔透，而那龙君也是吃了些茶点又把碟子推了回去。
小小的身子直起跪在竹椅中，探身的时候，一手抓着半圆扶手，一手轻轻推着碟子。
上半身快趴在了竹编小桌上。
而那银白发丝垂落身后，被简单地绑在脑后，看起来很随意。
长长的白发遮着点白色透明的幼嫩鳞片。
是他尾巴上的鳞片。
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其眼型偏圆，而瞳孔也是那种幼态圆的，竖瞳为纯白，甚至不是很凌厉。
脸也偏圆，感觉很萌。
“小云夷也吃。”
龙君张口说话时，嘴角的小牙若影若现，看起来软圆，且……因着不甚说人族的语言，其说话时有种稚嫩青涩，咬字有些奇怪的音节，但并不影响理解。
云夷觉得自己的脸盲被治好了。
好治愈的小孩儿。
拿起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发现龙君看着自己的眼睛亮亮的，微圆的眼角有浅浅的一点阴影，身后的尾巴悠悠摇着。
这一小只就扒拉着竹椅扶手看她。
“……”
想养，可龙君是龙族的神明，她这么想是不是有点不尊敬人家，会被龙族整体喷死吧？
“小云夷，在想什么？”
那双亮亮的眼睛看过来，云夷也眨了眨眼睛。
说慌是个不太好的习惯，人家都说了身形是跟心境挂钩，甚至跟心理年龄挂钩，所以四舍五入一下，在她面前的是……
外表十岁左右，心理十岁左右的小神明。
所以她要树立个好榜样，不能说谎话。
可……
“云夷，能问你一个事吗？”
龙君跳下竹椅，那尾巴下垂，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衣摆中，额上龙角闪着一点浅光，像是把阳光过滤后的一点光。
这童言稚语听起来不仅不别扭，还有点莫名的可爱。
问话时那点小尾音上扬，带着点不明显的期待。
还在纠结的云夷：“啊？问吧。”
“你说我把你拐到龙族去玩会被尊上拴几年？”
看其眼睛亮亮的，纯白竖瞳位於浅白瞳孔，说话时带着点跃跃欲试。
云夷听后一锤桌子：“他敢？！”
龙君的下垂地尾巴左右甩动，落在地上，像是一个小扫把。
云夷想，要是在土地上，一定尘土飞扬……不对，龙君你在拿你漂亮的尾巴干什么啊！
“现在去？还是一会儿去？啊对了，你等我，我去跟白染说一声。”
云夷从竹椅跳起来，拎了裙摆去找白染。
“……”
得到的结果就是白染拎着龙君耳提面命，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在那卷轴落下来的时候，这卷轴直接滚到了院门外。
白染一条一条念出来。
云夷震惊，这么多！
最后，白染还开口威胁了。
“龙君，我们人族不是好欺负的，你那歪瓜裂枣的龙子龙孙要是敢欺负我们圣女殿下，那你就是六界最后一条龙了，到时候咱俩一起看界门去。”
这恶魔低语般的话云夷也听到了。
白染对她的过度关心云夷已经习惯了，没限制她的外出是一回事，威胁带她出去玩的其他种族又是另一回事。
但最后都没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云夷在意的是……
“昂？为什么要一起去看界门？”
“神律第二十七条，神明之间，禁止互相残杀，违者罚守界门。”
白离适时科普。
然后也揪着龙君一番问候。
云夷顺手把龙君从这两个恐吓分子手里扒啦过来。
“好了，你们两个别这么吓人家了。”
白染和白离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嘱咐云夷玩够了回来。
龙族人口少是有原因的，龙性本那啥……还有龙族老祖宗……也就是龙君。
刚到龙族的栖息地，那参天古树巍峨，云淡风轻，甚至密林中可见几条龙……
眼前一转，她的耳朵被捂住，对上了一双白色透明的瞳孔。
这一刻，云夷可算见识到真正的竖瞳了。
龙君恢覆了成年体，依旧有先前模样的影子，但云夷……
好吧，她脸盲。
虽然，但是，她只对小孩子不脸盲，就比如她小侄女那样……
行吧，她就是选择性脸盲。
“小云夷，我去处理一下族中要务。”
这就是传音了，话在脑中响起，然后一眨眼，面前的龙就不见了。
“……”
云夷不知道的是，这已经不处理族中事务几万年的老祖宗破天荒地开始插手族中事务了。
这回到族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族长，要怎么处理……这不好说，龙族大都性情淡薄，尤其是龙神……也就是龙君。
龙族整族都属於走肾不走心的那种。
但这天之后，就该变一变了。
被落在原地的云夷不知道龙君去干什么了，也许是去教训族中开放的小辈了？
那几个似乎……太开放了吧？
荤素不忌啊有点……
风吹过，龙族被放在一个罩子里，是结界。
此时蹲在龙族栖息地外边薅草的云夷还有点担心龙君。
毕竟，在神界的都是些……奇葩。
幼稚不说，甚至还会平地摔，亲眼看见有神摔地上的云夷简直担心：那么小一只龙君不会被欺负吧？！
云夷的对龙君的刻板印象还留在那一小只上，小小的，尾巴拖在地上像扫把。
话说，为什么龙君要退位，凤君还在族内当老祖宗处理事务，龙君怎么在神界养老。
是的，养老，神界简直是个养老院，一群闲得蛋疼的神仙不知道在搞什么奇葩事。
再次见到龙君时，还是那一小只，衣摆上有点血。
云夷：md，谁干的？
神界也不是没有神被自己的种族背刺过，不会……
忽地，龙君被摁住肩膀转了几圈。
看到云夷眼中的担忧，他一楞，竖瞳瞬间变回了平常状态。
“没事吧？受伤了吗？”
“小云夷，它们太可恶了。”
被扑了满怀的云夷小心拍着龙君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