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效恒死于醉酒之后,那么和他喝酒的两个人,自然要列入怀疑目标之中。
但调查的结果也很明显,谭、宁二人有不在场证明。
三人饮酒之地,也并非在周府。
坏菜了。
不是手法办案。
那就没什么推理可言。
案件将进入最坏的一个环节,细节,查证,甚至外来人员调查等等。
周效恒身中囚魂木,就算不是于稀媛所为,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虽然有海捕文书和留影像,但一个人诚心想要躲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云陆太大了。
沙海藏沙,湖海藏水,再容易不过。
想至此处,牧箫有些意动。
于是,在朱循询问谭、宁二人询问的差不多的时候,牧箫出声道。
“谭公子远道而来,本少主还未尽地主之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选在今日,我在剑舞楼备下薄酒,宴请谭公子。”
谭兴河有些意动。
他此来宁州,可是有要事在身的。
虽然八少主已经在布局青州,但宁州,对方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被储君轻易拿下。
那么能和宁州少主搭上关系,成与不成,都能恶心牧子珣。
想至此,他便回道。
“正有此意,在下还想替八少主向少州主送一件礼物呢。”
八少主?
牧箫挑眉。
谭兴河这个并不出名的名字也一瞬间被记起。
“还有礼物?我还以为谭公子的所有物品都在前些日子丢在城外了呢。不成想谭公子处变不惊,即便立遭劫难,依旧将重要之物保护的妥妥帖帖,当真是可托大事之人。”
“少州主过奖了。”
谭兴河一脸谦虚的假笑。
宁洛名皱着眉头,一旁沉默不语。
牧箫扫了对方一眼,挑了挑嘴角。
“哦?原来是过奖了。既如此,那本少主便没有什么心情和你宴饮了。刚才所说,皆是玩笑,谭公子莫要当真。”
尼玛!
谭兴河的假笑凝结于脸上,逐渐消失。
阴沉的脸色看不出丝毫城府的展现于牧箫眼前。
“少州主是在拿在下寻开心?”
“那倒不是。”
“本少主哪有心思与无足轻重之人逗趣。就算想找人解闷,自有一群姑娘家在旁等候,轮也轮不到谭公子你啊。”
“第一个理由刚才说了。”
“至于第二个理由,很简单,本少主不喜欢听别人唤我少州主。少主两个字是烫嘴吗?”
谭兴河眯着眼睛,脸色阴狠了起来。
“牧箫,你如此狂悖,不怕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本少主又没有犯贱作恶,因果循环也管不到我这来。我既不喜你,那么之前的宴请自然取消,如何狂悖?”
“本以为谭公子在我宁州地界遭遇歹人,我也想要替谭公子压压惊。只可惜啊,你我二人无缘。”
如果只是寻常拒绝,作为世家子弟,谭兴河也能忍上一忍,大不了找机会报复回来便是。
宁州少主而已,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坑大乾储君,这么一对比,宁州少主,算个p。
但问题是,他刚才一高兴,提前说了八少主。
可即便如此,对方依旧翻脸拒绝。
这所代表的含义,对于他而言,或者,此事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对八少主又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牧箫,着实该死。
“牧箫,你不提还则罢了。既然你主动说了,我倒想要问问,你宁州地界,凶缭遍地。若非本公子修为了得,怕也和我那些随从一样,身死当场了。这种事,你总要给个交代吧?”
“缉凶办案,不是神策府的事情吗?”牧箫侧目,询问朱循。
朱循挑了挑眉。
你还塔么的知道这是神策府的事情啊,那你趁我问话之间在这言语试探算怎么回事?
旁观者清,尤其是他所在位置,让他看的东西更多一些。
牧箫来此目的明确,但刚才却出声要宴请谭兴河。
而且,他从来没听说过宁州少主牧箫,主动去宴请谁的事情。
储君来此多日,牧箫甚至连多余的拜访都未曾去过。
这样的主,他会突然说宴请的事情吗?
后面短暂间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牧箫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想看看,谭兴河有没有被邪祟占据身体。
只可惜,似乎没有。
确实可惜,如果谭兴河被邪祟占据身体,那么这个案子就简单了。
可现在看来,世间哪有那么多顺利的事情。
“是神策府的事情。”朱循叹了口气,不是配合,而是,这确实是事实。
“谭公子你看,你找错人了。有什么不满,大可向朱紫衣反应嘛。”
狗屁。
“我说的不是缉凶的事情,而是在你宁州境内,竟然有歹人行凶,你难道就不羞愧吗?”
“行凶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羞愧?该羞愧的应该是那个行凶之人,都出手了,却没杀死谭公子,可见学艺不精,他要羞愧的。”
现场诸人中,皆瞬间沉默下去了。
宁州少主这是真的喜欢斗嘴啊。
似乎他一天不得罪个人,心里不痛快似的。
此时牧箫身边只有符佩君。
旁听神策府审案,也不能太多人。
在和赵甲衣会合之后,牧箫这一行四人,太多了点。
于是,此时,只有符佩君在屋中与牧箫一同旁听。
“少主,谭氏乃中州大族,不宜得罪。”一直沉默的符佩君,终究忍不住出声劝道。
虽是武夫,但符佩君却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出身。
其父符文州有宁州左相的雅誉。
符家在未被灭门之前,也算得上宁州世家中首屈一指的存在。
其地位仅在薄、萧、高三家之后。
韩休德之所以要灭符家,或许就是符文州不仅是宁州世家中最激烈的反韩派,还因为其手中有一珍宝‘鹤月冕’。
儒家天级上品灵宝,佩戴,有飞空能力。
同时,吸取月华之力,增强灵力。
据说还能增加感悟,让人轻易感悟天道,破境提升。
韩休德一生修为,止步于十境之前,再难寸进。
对于他来说,杀符家满门,甚至不需要第三个理由。
大家闺秀出身的符佩君实在忍不了牧箫在这‘卖蠢’。
这就好比游戏大手子不忍直视手残的逆天操作一般。
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牧箫对此淡然一笑。
“不宜得罪,又不是不能得罪。我乃宁州少主,中州世家与我何干?”说不得,日后踏足中州,为了崔念如,他还要大开杀戒一番。
谭家,既然是中州大族,那想来,也干净不到哪去。
既然早晚要得罪,他何必此时惺惺作态?
他刚才出言,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有没有被控制成傀儡,如今得到答案,他没有理由也要找个理由拒绝宴请对方的。
想要找人喝酒,他找无心大和尚不好吗?
最近这几天,无心在宁州城玩high了,真是个酒肉和尚啊。
符佩君嘴角抽了抽,不说话了。
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是少主,你了不起。
当然,符佩君还有一句话未说。
以牧箫这个态度,大概看出他对于世家的厌恶了。
当年,父亲立主排韩,而韩休德偏偏是牧箫最大的依仗。
那么,杀灭符家满门的背后之人,或许,真的就是他!
符佩君低垂头颅,放于双膝之上的粉拳用力的握了起来。
牧箫,若当真是你,无论你是出于立场还是利益,那么于我而言,便是灭族之仇。
此生,必杀你。
牧箫的声音没有丝毫想要掩饰的意思。
所以,不大不小,刚好屋中的人都能听到。
气性略微大一些的谭兴河盯着牧箫道。
“牧箫,你需记得你今日所言,他日,八少主若是怪罪下来,希望你也能够这般硬气。”
中州来的,都一个毛病吗?
牧子玑好像也气性很大来着。
最近那家伙是回天中城了吗?好几天没听到他消息了。
“这话说的,我好害怕啊。”牧箫冷面拍胸,只不过片刻就又回道:“可本少主在千金宴饮之上,见过生死,尚且未曾退却一步。你家八少主,比生死更让人忌惮吗?”
天中城八少主牧子玦,是天中城十六位少主中,很怪异的一个人。
玦者,半缺之玉也。
他的人生,似乎也因名而定运,坎坷离奇。
据说,这个据说是据玩家说。
天中城八少主的名字,本来要叫牧子珏的。
大乾皇族的名姓,自然早就由监天监算好,早早拟定。
可偏偏牧子玦在出生之后,改了名字。
着实奇怪。
于是,玩家推测,要么牧子玦有个双胞胎的兄弟,要么,牧子玦命中缺魂。
只能说,玩家是真敢想啊。
……
此时,在宁州城的驿馆之中,两个人正在会面。
两人一男一女。
男的,裹身于黑色斗篷之下。
女的,也带着面纱。
此时,女子摘下面纱,轻轻施礼。
“宁州,于稀媛,见过八少主。”
“咳!”黑色斗篷之下的男子咳嗽了一声,抬抬手,然后又咳嗽了一声。
“八少主,是有恙在身?”
“余自生来,便假命于天,而今,匆匆十六载,无日不痛,无日不苦。吾师曾言,若无邀天之幸,命不及冠。”
“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失望。”
于稀媛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一种久违的辛酸与苦楚。
她本宁州闺秀,到而今不过数日间沧海桑田,便似乎尝尽人间苦难。
可眼前人,虽然身份贵胄。
却要面临如此苦难。
说不得,谁更幸运。
“妾身未有失望,只是心疼……”
……
八少主竟然在宁州,这件事牧箫若是知道,怕是要皱眉。
因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
在有些攻略上,一点都没有这样的文字,表达过牧子玦的行踪,有到过宁州。
当然,他此时注意力其实是在周效恒的身上。
谭、宁二人若没有被妖邪控制,周效恒又没有中毒,且死在家中,那么凶手是怎么办到的呢?
于稀媛的傀儡刚刚被杀,于她而言,无论自身反噬受到的伤害,还是新找一个傀儡,都没办法完成这项任务。
可若不是于稀媛,难不成这宁州城,真的有第二个傀儡师的存在?
“朱紫衣,不知道能不能把周效恒的一些信息资料汇总一份给我,我很好奇他的人际关系。说不定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查出是谁想要杀他。”
“少主何必如此,缉凶办案,是我神策府之职责。”朱循如是道。
呃,好家伙,这么大的一个汉子,怎么还记仇呢。
“好奇而已,我又不给神策府添乱,若是有幸看到了什么,说不定还能协助朱紫衣你呢。毕竟,本少主学的有些杂,可能会关注到一些你们不曾留意到的事情呢。”
“少主既然这么说了,那么稍后,自会送一份去往少主府的。”
好吧,这是下逐客令了。
但牧箫想了想,没走。
周府他只看了个案发现场,而且也没细看,还走不得。
“那劳烦朱紫衣了。我这出去溜达几圈,看看风景。没想到周大人这府中景色格外雅致,到不似武人。”
“少主……请便。不过,少主有一句不妥,武夫,也是有自己的审美的。”朱循如是回道,话语中怨念满满。
好吧,他说错话了。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符佩君,对方显然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她凝皱的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宁州世家多有联系。
并不是谁都像萧家那般,能置之事外的。
毕竟,别人家的少爷只能称公子。
萧瑾鲤可是被称为世子的。
这个区别,意义非凡。
从审讯的房间里出来,元一在外面兢兢业业的等着,赵甲衣完全每个姑娘的形象,坐在门口的假山石上打鸟呢。
好家伙。
就说赵甲衣她不适合闺秀妆嘛。
除了样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假小子。
就这,当初她是哪来的自信要扮演剑舞者去刺杀他的。
只能说,对自己太自信了。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对‘兄弟’刮目相看的。
“不走?”从假山上跳下来以为可以回少主府的赵甲衣,见牧箫开始逛起了周府,一时很是不解。
你一个少主,对凶杀案这么感兴趣干什么?
死的,是你未来岳父吗?
牧箫倒是想宁州世家,家家都有丈母娘呢。
可惜周效恒不幸啊,没有闺女。
先来到现场,牧箫施展字意成真。
儒家言灵之术可以一定程度的回溯历史。
只不过,字意成真终究是低级了些,若是言出法随,牧箫或许就能窥测到关键信息了。
可惜啊。
施展之后,结果可惜。
“周效恒为五城司司守,有宁州半数兵马的调动权。到底,是谁要杀他呢?”
牧箫自言自语道。
“少主,我觉得,你的嫌疑,更大一些。”符佩君话语幽幽的说道。
一时间,赵甲衣和元一神情古怪的看向符佩君。
元一更是直接,剑出三寸,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架势。
牧箫错愕了一下。
好像也对。
但其实不对。
五城司司守是谁不重要,因为能上去,就代表宁州世家认同。
宁州世家认同,那就会是宁州世家的人。
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周效恒,然后换上另外一个。
如果是他,他吃饱撑得吗?
牧箫神情认真的摇摇头。
“不能够,我看起来很蠢吗?”
符佩君看着一脸认真反问的牧箫,终究是叹了口气。
这样的少主,真的会是杀她符家满门的那一个吗?
真的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