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烦透了。
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甩手便走。
身后,宫蓉娘也无法克制她的委屈和怒火,用几乎咆哮的声音喊道:“林言!你欺人太甚!那日我与你成亲,你连洞房也不入,便抛弃我而去。你可知这一个月里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为了流了多少眼泪吗?整整一个月。如今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连一晚都不肯陪我,又要弃我而去!你,不是人……”
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一个心里积压着怨气、怒火、愤懑、仇恨的宫蓉娘。
林言没有理会。
直到走出宫蓉娘的咆哮声之外,他才停下脚步,暗叹一声。
回想前世,林言虽没有成家,但也听经常战友们谈起夫妻之事。一个不和谐的家庭中,女人往往会用歇斯底里的方式来发泄不满,而男人大多选择沉默,或离家暂避。
两个观念不通,乃至思维方式都完全不同的人,如何能通过吵闹的方式相互理解?
所谓的夫妻吵闹,不过是一种情绪宣泄罢了。
而男人又早已在外面的丛林社会里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回到家中时,哪还有精力再经受下一轮的吵闹和折磨?
沉默,只能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林言算是幸运的了,他可以选择离开这个家,反正整个随州在他手里,又哪里去不得?
泥鳅被派去召集其他入府的亲兵。
回来时,张富贵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消林言开口,泥鳅已代为训斥道:“没用的东西!可惜林将军那么信任你,把整个后院交给你打理,结果呢,却被一个女的给夺了去。废物!”
“她是将军夫人,又带了那么多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富贵更委屈。
说起这一个月在府里的遭遇时,他更是心酸,甚至还淌了眼泪。
林言没空听他牢骚,打断问道:“洪柳儿呢?”
自回府后,便一直没见着洪柳儿的影子,再联想到宫蓉娘的手段,林言很难不担心。
“柳儿?”张富贵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道,“对对,正要给将军说柳儿小娘子,她被打发去灶火间打杂了。具体怎么样,小的也没敢多打听……”
“没出息的样!”林言也没忍住骂了句,“还不快带我去。”
内宅外围是外宅,外宅与府邸后门之间,有一道狭长的甬道,柴房、灶火间、鸡笼、猪圈、马厩、泔水池、及一些底层奴仆的住所都密集而杂乱地分布在这里。
出宅门后,张富贵领着林言等人向右钻入甬道。
此时天早已大黑,甬道里很难见到一点灯火,地上又铺着各种杂乱的东西,张富贵一边在前方摸路,一边不时叮嘱:“将军,小心点。别绊了脚。”
其实杂物绊脚倒在其次,更恼火的是里面各种酸臭发烂的味道,几欲令人作呕。
才走得几步,泥鳅就忍不住开骂:“你到底长没长脑袋?既然晓得这里的恶臭,就该提前支会声,不让林将军进来。”
“是,是……”
进都进来了,张富贵也只有不断认错,然后继续带着林言等人摸黑深入。
“将军,快到了,前面那一排就是灶火间。”
张富贵说话的时候,林言已经看见了洪柳儿。
正费力地提着只桶在甬道内艰难行走。
甬道内几无灯火,但是那样细的身子,在这种地方,也只有洪柳儿了。
或许是也感觉到了前方来了一路人,洪柳儿惊恐之下,身子一斜,提着的桶和桶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顿时一股恶臭袭来。
原来她提的是泔水桶。
几乎同一时间,甬道一旁冲出来一个粗壮的女佣,一把揪住洪柳儿的头发,将她拽到在地,“你个下贱胚子!连桶水都提不起,养着你有什么用?瞧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贱货!”
一边辱骂着,一边已将洪柳儿拖到了一根木桩前,要用她的头去撞。
这时甬道旁一扇窗户被推开,一颗脑袋伸了出来,“大嫂子,你就积点阴德吧。这个女娃子本就不经打,照你这么打下去,早晚一天得被打死。”
女佣立即骂了回去:“关你的卵子事!要不说这是个贱货呢,成天就知道勾引男人,连你张驴子这种赶大车的人都不放过。贱货!我家主子说得没错,贱货都该死!”
眼瞅着女佣就要动手,林言从后面给了没眼力劲的张富贵一脚,示意他赶紧上去阻止。
林言不想在这种场合下露面。
张富贵忙跑了过去,“住手!”
“又是个臭男人!好你个贱货,你到底勾引了多少了男人?”
“我没……”
洪柳儿刚出得一声。
立即就被女佣打断了,“好你个贱货,还学会狡辩了?瞧老娘不撕烂你的嘴!”
“我叫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张富贵赶紧跑了两步,一把拽住了女佣的手。
女佣这才看清楚了,冷笑两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大管事。怎么,你何时也做了这小骚货的骈头?”
“少在这胡说八道!”
张富贵虽然人有点憨,但毕竟握了半辈子长枪,力气不小,一把将那女佣推出老远,然后扶起洪柳儿,“小娘子,快给我走。”
“张富贵,你好大的胆子,敢忤逆我家主子?小贱货,你再跑一步试试!”
那女佣摔了个跟头,气势却一点也不减,坐在地上吼道。
果然,洪柳儿停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动弹。
张富贵也被吓得停了脚步。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有林言给他撑腰,他还怕了一个宫蓉娘不成?才敢带着洪柳儿继续向前走。
“好哇,你们这对狗男女,敢欺负到老娘头上了,我这就告诉我家主子去……”
那名女佣仍在身后叫骂不停。
“要不要我去让她闭嘴?”
泥鳅实在听不下去了,请示道。
“不用。”
林言拒绝了。
他不想多惹事端。
等张富贵和洪柳儿来到身边,林言立即调头,“走。”
出了后门。
林言一行人是骑马来的,可洪柳儿并不会骑马,林言便将她扶在身前,共骑一匹。
也直到此时,洪柳儿才终于相信是林言回来了,她只唤了声,“将军”,便已是泪如珠落。
随即,她又反应了过来,忙悄悄擦拭衣物,把身子尽量远离林言,道:“我脏……”
林言早看到了她一身的污垢,和伤疤。
本是那样一个美丽柔弱的女子。
瞧了令人心酸。
他唯有一叹:“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