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立刻闭嘴。
林言再训话道:“愿尔等明白,我们既身为行伍健儿,自当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如今见随州父老背井离乡,备受饥寒摧残,又岂能置身事外?故而赈济百姓,乃天经地义,我辈不容推辞。给你们讲这些,是希望你们都能体会此次赈济的要义,肩挑起身上的职责,尽心救济,不可半分懈怠,与我随州父老共渡眼下时艰。”
林言并非有意提高音量,但流民们本就排队挤在粥桶旁,如何听不见他这番话?
一传十、十传百……
从粥桶直至远处的帐篷区,流民们议论纷纷,茫然的脸上渐有了希望与生机。更甚者,已有人喊出了“菩萨老爷”,有人朝着林言所在落泪跪拜……
“我等,敬遵林将军教诲,救我随州父老。”刘仲等人振声应道。
顿时渲染出一副军民同心的胜状。
林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的神情严肃了些,“方才我从帐篷那边穿过,见有人自恃力壮,欺凌孤老妇孺,而你们却只在库房内外休息,不知维护外面的秩序,实为不该。再有,境内尚有匪寇流窜,不可掉以轻心,应在周围布置警戒,保护民众安危和这里的粮食才是。”
“有哪个不怕死匪贼敢来这里?俺们手里的刀正愁闲着呢……”刘仲说得两句,才意识到这并非解释的时候,忙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再半跪请罪道,“刘老二失职,请将军责罚。”
其余士卒也随之全部跪地请罪,“我等失职,请将军责罚。”
“没那么严重。都起来吧。”林言叫起了众人,“只是我的要求严苛了些,总希望兄弟们能做到尽善尽美。毕竟,随州父老都看着我们呢。”
刘仲等人回望了流民们一眼,回答的声音更响了:“我等知错了。谢将军不罚之恩,我等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厚望,不负随州父老关爱。”
“善。”
眼见这一幕,由近而远的流民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喊“菩萨老爷”的声音越响了。
对着林言跪地叩拜的人也越多了。
能赢得百姓们的爱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林言毕竟来自现代社会,深知他做的这些,并不算得什么,更不值得让百姓们给他下跪。
他心中有感,有愧,便不想再多停留了。
可正当他举步要走时,一个颤巍巍的灰白胡子老头在两名后生的搀扶下走出了流民队伍,并朝着他蹒跚行来。
林言只得停下来等待。
行至两三步,灰白胡子老头颤巍巍地指着库房上的横幅,问道:“您,可是林言,林大将军?”
“鄙人正是林言。”林言点了点头,反问道:“老翁识得字?”
老头没有回答。
他挣脱身后两人的搀扶,勉力立住后,弯着老迈的身子要给林言行礼,“林将军救民于水火,是活菩萨临世,请受老朽参拜。”
林言忙上前搀扶住,“折煞林某了。老翁快请起。”
却不料又被老头挣脱了,后者转身向身后喊道:“黄姓的族人们,快给菩萨老爷磕头啦,是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啦!”
“菩萨老爷!”
“菩萨老爷!……”
一大片人跪了下去。
接着越来越多跪了下去。
直到放眼所及处,所有流民全都趴在了地上磕头。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林某受不起啊。”
林言忙着便要去搀扶身前几个磕头的流民。
却不料被老头抓住了,只见他已是老泪纵横,呜咽着道:“老朽活了七十岁了,终于等到菩萨老爷了……苍天开眼啊……随州的乡梓们有救了……”
林言感慨颇深。
他不再执意叫流民们起身,而是对着地上的他们,放声道:“林言初到随州,便与随州父老公示道,言此来随州,只为除暴安良,让众乡亲各安其土。然而,此时随州境内匪患四起,致使乡亲们流离失所,忍受饥寒,林言心中,实是愧疚难当。我已派出军中健儿,赴各地剿匪,誓要在一月之内,荡平境内所有匪患,也让乡亲们可以早日重返家园,重安故土。同时,我已查明,各地多是苛捐杂税,对乡亲们极是不公。只待荡平匪寇后,我将重新核定赋税,严惩贪污,让乡亲们安心耕种。
“言今日所言,黄天后土、众随州父老,俱是见证。”
说罢,林言对着满地的流民深深一拜。
………………
回城内的路途中,又先后途径了两个赈济点,林言只让王雄代他去给将士们嘱咐一番,自己不再现身。
既是赶时间,也是不愿再接受百姓跪拜。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城南的龙王庙旁。
这里原是随州长官祭祀之地,每年还会定期举办庙会。每逢节气,人们也多选择在此地聚会。因而,当流民们涌进随州城内时,大都聚集在了这里。
因而龙王庙也是城内最大的流民聚集点。
林言到时,大胡子已候在了那里,随后沈云翔、宫保等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
大胡子先介绍了赈济流民的诸多举措。
林言也将他一路的所见所闻告知众人,再当众大肆赞扬了大胡子等人的功劳。
随后,林言再拉着一行人深入流民暂聚地,近距离感受流民的辛酸。
沈云翔和大胡子自然能领会林言这样做的意图,也都配合着林言,不断渲染流民的悲惨遭遇,以及放粮赈灾的必要性。
只有宫保等一行官吏满头雾水。
他们早被身遭的各种臭味熏得头昏脑涨,再看着林言等人不厌其烦地逐个询问流民灾情,一会儿又来到存粮处大谈粮食短缺,愁眉苦脸……而他们还得赔上笑脸,点头附和。
一番演戏后,林言问向宫保:“岳父大人有何感想?”
宫保早被熏得头脑发胀,又被突然发问,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应付回道:“感想……挺多的……就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林言长叹道:“随州的百姓们,苦啊!”
“啊?苦,苦……”
宫保只剩下满口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