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随州百姓脱离苦海，只有靠我们放粮赈济了。”
林言方叹完。
沈云翔接话道，“是啊。得有粮，而且是大量粮食。据我这几日的走访，城内外，光是在赈济点前等待施粥的流民就数以万计，更别提那些偏远的县乡。而且，即便顺利清除匪患，流民们回到故土，可那里已经被匪寇掠夺一空，百废待兴，仍是需要我们的救济。这样算下来，就我们手头的这点粮食，差得还很远。”
城内外赈济点的流民肯定没有上万，沈云翔夸大了。
林言立即又接过话来，“不管差多少，一定得把这个窟窿补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吧？毕竟，有人才有粮；若人都死了，还留着粮食又有何用？”
后一句话，明显是另有所指。
跟在宫保身后的官吏们，有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悄悄埋下了头，回避林言等人的眼光。
可沈云翔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立即接过林言的话题，并扯上宫保，道：“说起粮食……这几日征集粮食，全托了宫长史之力。宫长史辛苦了，沈某在此代随州百姓谢过。”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宫保才谦虚半句。
林言立即推了回去，“若没有岳父大人查获的二千石粮，不知有多少流民曝尸郊野，多少无辜之人惨死？这样的大功德，怎能说‘受之有愧’呢？若岳父大人尚觉受之有愧，那我等，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是啊是啊，宫长史功德无量。”
大胡子等人也跟着一起吹捧。
“岂敢岂敢……”
宫保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有些飘飘然了。
他本就喜欢听吹捧的话。
更何况是林言、沈云翔等人的吹捧，分量十足啊。
林言瞧在眼里，再话锋一转，叹道：“只是两千石粮，还是远远不够啊。先前府库的粮食，全都运上义阳关了，如今府内空空，我军营里总共只几百石，已全运来了，可也只是杯水车薪……眼下，该如何是好？”
“是啊，该怎么办呢？”
大胡子等人也跟着做苦思状。
林言专盯着宫保，像是忽然记起来了什么，惊道：“我这么把这事给忘了？昨日听冯持节说，他随岳丈查封城内外粮仓时，在城郊发现了一座仓房，里面似乎存有不少粮食。他本打算进去一探究竟，却被岳丈阻止了……莫非，嘿嘿，岳丈也偷偷藏粮了？”
宫保尚飘在众人夸耀的云端上，突闻噩耗，吓了一跳，忙摆手否决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贤婿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如今你为了赈济粮四处奔波，我都替你心酸，又怎么会私自藏粮呢？”
“看来是小婿多虑了。”林言点了点头，又疑惑道，“那，那座粮仓，又是怎么回事？”
宫保理着鱿鱼须，看起来信心满满道：“肯定是冯都头看走眼了。兴许，只是一座堆放木材的废弃仓房罢了。”
“哦？”林言做苦思状，随即一拍大腿，道，“干脆，我再遣冯副将去查看一番。到底是粮仓，还是木材仓房，总得说清楚，免得污了岳丈的名声。”
说罢，林言朝身后的泥鳅令道：“你现在就去通知冯持节，叫他立即带人去查看。粮仓事小，我岳丈的清誉是大。”
“诺。”
泥鳅得令，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
宫保慌忙拽住了泥鳅。
他如何敢真让林言去查他的库房？
他只恨自己大意了，没料到林言竟连自己岳父家的主意也要打，没有事先防备冯持节……
许久后吞吞吐吐道，“或许，可能，真是粮仓……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心怀侥幸，私藏了粮食……”
“岂有此理！”林言勃然大怒，“我记得岳丈三日前回城时，就已代我张榜全城，任何人不得私自囤粮。他们分明是置万千流民的生死于不顾，是不将岳丈和衙门的话放在眼里！”
“也不尽是……”
宫保尚要解释。
林言却凛然已下令：“所有人听着！即刻起，全城彻查，凡城内城外所有粮草，统统查缴；凡涉嫌私藏粮草之人，统统抓回衙门候审。”
“等一下！等一下！”
宫保这次是真吓坏了，连忙大喊。
“岳丈，又怎么了？”
林言皱起了眉头。
“贤婿有所不知啊……”
宫保开始紧张地盘算。
首先绝不能让林言亲自去查，否则他自己第一个就要被查出来。谁不知道目前随州就他宫家家产最丰，钱财粮食最多。
怎么办呢？
看来还得挖出一些富商来，再缴一些粮食，才能填饱林言的胃口。
可推哪些人出来挡枪呢？
他身后那些一直追随他宫家的人不能动，他们和宫家是一条船上的，他们若受损，倒头来损害的还是宫家。
事到如今，只有拿那些闲散大户们开刀了。虽然他们也在孝敬自己，特别是洪家倒台后，孝敬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可眼下，也只有忍疼割爱了。
宫保一咬牙，道：“随州的情况很是复杂，贤婿有所不知，那跟你们上阵打仗是不一样的，不能一味打打杀杀，否则整个地方就全乱套了……”
“哦？”林言奇道，“那以岳父大人的意思，当如何是好？”
“贤婿若是放心，还是将此事交与我去办。随州城的情况我也更熟悉，谁家若还有多余的粮食，我一定都让他们交出来，先渡过眼下难关。”
“岳丈出马，小婿自然放心。只是不知道，岳丈打算让他们交出多少粮食？”
“这……总得给他们留点口粮吧？”
“这是自然。我昨日已向城内发出布告，眼下随州父老饱受饥荒，所有人当节衣缩食，共度时艰。一日两餐，每人口粮不得超过三斤，餐桌上不能见肉荤，最多一碟咸菜，两盘素菜，调节口味足矣。岳丈便以此标准施行，如何？”
宫保哑然。
像他们这般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如此寡淡的饮食？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点头应允：“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