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章若非吾子吾必杀汝3

襄州城内。

于子亮终于渡过了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一度,当他获知赵匡凝已兵发随州,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向蔡州报去了实情。而得来的只有秦宗权语气严厉地斥责时,让他曾萌生过自尽的念头。

他十分清楚秦宗权的为人,情义刻薄,又只看重那些有蛮力的武夫,对待手下文臣则极为苛刻,若他不能完成使命,劝阻赵德諲的用兵,等待他的便只有身首异处这个下场。

可襄州已向随州用兵,他又有什么能耐,能将赵氏大军劝得回来?

哪怕在这起战事中,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可他却注定要当那头替罪羊。

然而。

峰回路转。

却从随州传回来了赵匡凝战败的消息。

于子亮刚在鬼门关前探了个头,突然发现自己又能活命了。

赵匡凝战败,襄州吞并随州的计划落空,秦宗权必定大喜,那他也自然不会被追责了。

对于子亮来说,他可没心思去思考赵匡凝为何战败,林言又凭什么能取胜,他眼下要做的,便是珍惜这难得的活命机会,再去劝说赵德諲接受既定的事实,不要再对随州轻言战事了。

可赵府的大门依旧对他关闭。

于子亮每天都会登门拜访,却每次都被各种理由给拦在门外。

见不到赵德諲,于子亮心里自然忐忑。

莫非,赵氏父子仍不死心,还要生出什么变故不成?

就在于子亮以为自己又要被押进鬼门关时,他终于等来了赵德諲的传唤。

于子亮不敢怠慢,也来不及整理衣装,连忙驱车前往。

郡公府装裱一新。

于子亮被引到府内正堂上。

赵德諲高坐堂上,满脸严霜。空荡的大堂中跪伏一人,正是赵匡凝,仍着戎装,一身风尘泥垢,似乎是刚从前线归来。

左侧坐着两人,都是赵德諲的亲信幕僚。

右侧两人,于子亮也认识,是十多天前从随州派来的使者,一直被扣留在襄州。

“于大夫,你来了。请坐。”

赵德諲从满脸严霜中挤出一丝笑容,看起来还算和蔼。

“谢郡公赐座。”

于子亮不敢怠慢,忙向赵德諲行了礼,又向着堂内其余人行了礼,看了一眼跪着的赵匡凝,才在右侧居首的位置坐下。

赵德諲道:“老夫一直抱病在床,见不得风,听闻于大夫几次来访,也均无法得见。失礼之处,还望于大夫多多体谅。”

“不敢,不敢,郡公保养身体要紧。”于子亮忙起身回答。

赵德諲压了压手,示意落座,再问道:“于大夫几次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好一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狐狸!

可眼下赵匡凝已回到襄州,就跪在眼前,于子亮还能说什么?况且随州的使者也在场,大抵是轮不到他来张口的。

故而于子亮只能回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听闻郡公身体不适,想着来替主上问候一声。”

“谢于大夫关心。”赵德諲言罢,又朝着蔡州方向拱了拱手,“谢主上垂怜。”

礼罢,赵德諲神情陡然严肃,“老夫今今召大夫来,却是有一件要紧事,向大夫求教。”

“哦?何事?”于子亮忙问。

赵德諲直指堂下跪着的赵匡凝,“我有一逆子,竟趁我养病在床期间,私自号令军队,打着我的旗号,领兵进犯随州,既伤了我与林将军的同僚之情,又让我背上不忠的骂名,无颜面见圣上。我知情后,虽急忙将他召了回来,可大错已然铸成……请问大夫,如此逆子,当如何处置?”

“这……这……”

于子亮听得满头大汗。

我一个有名无实、手下无一兵一卒的御史大夫算个狗屁东西,那敢掺和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家事?

他拭了拭额头汗水,犹犹豫豫道,“赵衙内年少,一时冲动,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已过了而立之年,还妄谈年少?老夫像他那般年龄时,已百战沙场,号令群雄。”赵德諲直接地打断了于子亮的话,转向赵匡凝时,语气越发严厉,“何况,他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岂是一句年少冲动便可以脱责?”

堂中的赵匡凝趴伏在地,浑身颤抖不已,眼看着身上的汗水已浸湿了一大片。

于子亮也是听得浑身不自在,如架在火上烤。

可赵德諲却仍不放过他,追问道:“于大夫不必顾虑,我只问你,按国法家规,当如何处置这个逆子?你尽管直言。”

“这……”于子亮再也坚持不住,几乎用哭腔回道,“恕老朽昏庸,实在不知当如何处置……”

“看来于大夫确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家门不幸啊!”赵德諲似乎放过了于子亮,转而叹道,“既然于大夫不知,我便将他交给大夫,押往京师,交由圣上裁决。圣上英明,自然能处置得了这逆子。如此,我也才算是对圣上有了交代。”

赵德諲竟要大义灭亲,将赵匡凝交给秦宗权处置?

于子亮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信。

再说,即便你赵德諲愿意交人,我也不敢真押着赵匡凝赴蔡州啊。

哪怕借了我个熊胆,真敢押送赵匡凝,秦宗权也肯定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到时候,不还是我夹在中间,两头讨不了好。

无论如何,这个霉头绝不能碰。

于子亮也看出来了,赵德諲是定要让他说个办法出来,从而借机给赵匡凝脱罪。

他再三权衡,只有硬着脖子道:“赵衙内此次私偷兵符,擅自发兵随州,确实不该……但也不至于押往京师,在殿前问罪……依职下愚见,可以罚其薪俸,降其官阶,再禁足府内,闭门思过,足以示惩戒。”

“哎,做臣子的,我也不愿给圣上添麻烦……”

赵德諲似乎很犹豫。

又沉吟了片刻,方叹道:“恐怕也只有如此了。若真将他押去京师,扰了圣上,老夫心里亦有愧……却不知两位贵客,以为如何?”

那两个随州使者,一个是军中老卒,一个是林言随便抓来的随州本地书吏,人微言轻,自然是不敢乱讲话,含糊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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