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
随州境内正遭受数百年不遇的战乱和匪祸,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官道上自也是行商走贩寥寥,偶尔才能遇见一两个,他们或是逃难的流民,或是进城投靠亲友,远远瞧见正面行进而来的大军后,都吓得鸟兽四散。
林言早与打前哨的韩用嘱托过,今随州匪乱四起,民心惶惶,不要再为难普通百姓,凡遇行人,都不用理睬。
尽管这些行人中可能夹杂有关城驿的奸细。
临近申时,大军逼近关城驿。
驿内的洪氏兄弟显然没预料到林言的突然回城,这时才仓促地关闭驿站馆门,连城外拒马都不曾铺设,只一股脑地把士卒往城墙上撵,做出一副很威猛的样子。
同时,他们又没有第一时间撤离关城驿。这说明,要么洪氏兄弟突然自信了起来,打算与自己一决高下;要么,便是勇武都已于后方包抄到位,他们无法撤离。
林言相信是后一种情况。
他太了解这些义阳关上下来的土团军,只敢龟缩城内,绝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
因而林言连营垒都懒得搭设,集结军队后,草草在关城驿正前方列了个九阵,就派人去向驿内传话。
不多时,驿内回了使者。
那人入阵之时还很嚣张,嚷叫着关城驿本是关上的后方阵地,如今只是物归原主。被带到阵中时,看见林言等一干主要将领俱在,顿时没了底气,吞吞吐吐道:“真的是林将军?……你什么时候回随州的?”
这人是洪天器身边的一贴身侍从,林言见过两面。
林言:“今日方回,得闻洪将军在驿内,故而还未来得及入城,便赶来和将军相会。不知洪将军可在驿内?”
侍从讪讪回道:“我家将军确在驿内。”
“洪天宝洪将军也在?”
“大老爷在关上……”
自己留守义阳关,只派弟弟下来据守关城驿,这很符合洪天宝的一贯做法。
也难怪他没有胆气继续进攻随州城。
林言点了点头,“你家将军为何不也在关上呆着?既要下关,为何又不提前和林某打声招呼?”
那侍从犹豫了许久,最后硬着脖子回道:“我家将军说了,这关城驿本就是我们洪家出资营造的,一直也是洪家之物,如今他下来驿站,不过是回到自己的房屋里,又何须经外人允可?再说了,林将军先前可是立了字据的,一旦关外贼军退去,便自动让出随州,如今贼军早已退去多日,林将军却迟迟不能兑现,我家将军等得不耐烦了,才下关来看一看,又有什么过错?”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竟敢在林将军面前耍嘴皮子!”侍从话音刚落,疤脸怒不可遏地拔出刀来,“老子之前给衙门里做刽子手,练就一手脔割的本事,可割人三十六刀而气息尚存,好久不用都生疏了,今儿个正好拿你来试试手。”
“啊!别杀我,我只是个报信的……”那侍从吓得尖叫起来。
“好了。”林言劝住了疤脸,“何必跟这种人计较?”
又朝侍从道:“好,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正好回去传达给你家将军。一,这关城驿虽是洪家营造,但并非是洪家之物,凭此驿站,洪家这些年来夺了多少权势,得了多少钱财?仍不知足?所以,关城驿并不是你家将军的房屋,随州更不是;二,我先前确是允诺让出随州,可我这些天并未在随州城内,一直身处前线,在为了保卫随州奋力作战,并非拖延时日不兑现。这些情况,你家将军心知肚明。相反,我倒想问问你家将军,明知我不在随州,却趁机领军下关,到底是何居心?”
方遭过疤脸的恐吓后,侍从只敢唯唯诺诺。
林言摆了摆手,“罢了。给你们讲再多道理也是无益。你只需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三刻钟后,撤出关城驿。否则,后果自付。”
侍从忙惊慌道:“这样大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而且三刻钟也太短了,驿站里那么多……”
林言不再理会,只挥了一下手,搏虎儿大步跨出来,只一只手拎起侍从,将他如小鸡般丢了出去。
林言不想通过武力手段收复关城驿。
尽管这是个趁机削弱洪氏兄弟实力的好机会。
因为在他对未来的规划里,关城驿有重要的作用,而一旦遭遇战火毁坏,必须得全面翻修,就随州目前的形势来说,实在无力再大兴土木。
再且,将士们刚从西线战事得胜归来,正盼着休息和封赏,也大多无心再战。
既如此,便得吓一吓关城驿内的洪天器,教他老老实实听话。
林言笑着对众将道:“我们在光武山上待了小半个月,原计划着大干一场,结果赵匡凝只派了三百人进山,许多精心准备的招式都没用上,后夺取十字滩营寨,也不过是欺负些老弱病残,算不得勇武……要不,就委屈一下大家伙,拿驿站内这些土团军来试一下手?”
“哈哈哈!全听林将军吩咐。”
众将也都笑着应了。
随即,众将官回到各自的队伍。
只等鼓声一响,号旗挥动,各将校领着自己的部队出阵,一阵穿插跑动后,将大军阵型由九阵变为了横阵,对着关城驿一字铺开。
远远看去,端的是人多势众,气吞山河。
列阵毕,又随着鼓声和旗号的变化,纷纷亮出兵器,每齐进一步,呐喊一声,顺势再刺出戈矛。
搅得关城驿前尘烟扑天。
听得来天地震荡。
之前得来的当地矮脚马本只作为畜力带去光武山搬运辎重,此刻也全骑上了善骑之士,瞬间组成一支几百人的骑兵来。
他们跃出阵线,绕着关城驿骑马圈地,尽情吆喝。
……………
不出两刻。
洪天器的侍从再次出驿站来。
他哆哆嗦嗦半天,说的却不是即刻出城。却说城内兵丁辎重颇多,他家将军恳求林言再宽限些时日,好歹等他们收拾妥当再离开。
既然洪天器这么不识抬举,林言也不再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