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谢祯闻言深深蹙眉,对沈长宇道:“讲!”

沈长宇行礼称是,随后道

“清辉这几日在暗中调查,发现有不少三副司中的锦衣卫,在顺天府及周边镇县敲诈

勒索普通臣民。清辉甚觉诧异,便借戍守城门之便,同其中一些锦衣卫交谈。他通过交谈与打听得知,这些锦衣卫非世袭而来,也无权贵背景,大多曾为

京中地痞流氓。而这些人,之所以能获得锦衣

卫的身份,皆因购买堂贴。

谢祯面露疑惑,自大昭设立锦衣卫以来,随着其发展,逐渐出现出卖堂贴的规矩。已有百年历史。

只因锦衣卫机构繁多,又世袭而设,如若需要打杂的人手,便会出卖堂贴招募,倒也算是历来就有的规矩。沈长宇复又补充道:“这批人,主要集中在三副司。提督东司房、提督西司房以及提督街道司。东西司房与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师治安巡逻,盗贼抓捕。街道司则负责街道管理,沟渠疏通等事务。这批购买堂贴的人,尤其以街道司中居多。更方便了他们对商贩百姓行敲诈勒索之事。”沈长宇话至此处,亦不禁蹙眉,接着道:“一张堂贴的价位,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而购买堂贴的那些人,并不稀罕锦衣卫发放的粮饷。他们是为了借锦衣卫身份敛财。由此所获得的收益,远大于购买堂贴的投入。目前清辉对这批锦衣卫的数量尚不明晰,但粗略估计,约莫不下五万。”谢祯闻言,身体霎时间僵住,便是连呼吸,似是也停滞了一般。huye.org 红尘小说网

如此大批量地出卖堂贴,如今锦衣卫中岂非有至少五万人,是毫无作战能力的废物?甚至如今已然成为官府保护下的大昭蠹虫,专以毒害百姓为业。谢祯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阴沉的神色间,甚至染上难以接受的诧异。谢祯看向沈长宇,问道:“清辉可有查到如此大批量的出卖堂贴,是从何时开始?”沈长宇行礼道:“清辉昨日未提。怕是时间短暂,此事又牵扯人数庞大,他尚未查明。”

谢祯听罢,右臂侧支在椅子扶手上,伸手捂住了半边脸,一声长叹。

谢祯缓缓道:“锦衣卫借出卖堂贴敛财,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怕是与赵元吉脱不开干系。

沈长宇听罢,眉宇间爬上一层悲哀之色,轻叹垂首。

谢祯静静想了许久,随后对沈长宇道:“长宇,你且去安排一下护卫人手,朕今日得早些出宫。朕要去见见清辉。另外,今日是二月十五,京中可是有庙会?沈长宇点头道:“回禀陛下,正是。今日京中庙会,想来很是热闹。”

谢祯点点头,跟着又思量片刻,方才对沈长宇道:“今夜朕不回宫,住你家。”他得去看看百姓民生沈长宇闻言噎了一瞬

一旁的恩

禄也瞪大了眼睛。沈长宇

快反应过来,忙行礼道:“臣定严密安排,护卫陛下安全。”

谢祯点点头,补充道:“朕微服出宫,你不必费心准备什么。就按去蒋家习武时的规矩办,对你家中人只称朕是你的同僚好友便是。”沈长宇行礼应下,即刻退下,前去调派人手,安排今日谢祯出行一事。

而谢祯,则唤来恩禄,叫他随自己前去寝殿更衣。

再出来时,谢祯已换好常服。一袭玉色圆领袍,圆领袍上依旧除普通葡萄缠枝暗纹外无任何纹样。腰系玉革带,头戴大檐帽。大檐帽上白玉菩提串成的珠链垂至胸前,显得他整个人格外清俊。养心殿外王永一已备好轿辇,恩禄手里拿着一件翠涛色广袖披风,跟在谢祯身边一道走了出来。

恩禄一路送谢祯到外宫门处,沈长宇等锦衣卫,已备好马车等在外头。

谢祯走下轿辇,众人行礼。行礼毕,恩禄行至沈长宇身边,将手中的广袖披风交给他,对他道:“陛下今夜不回宫。若去庙会,夜里怕是会冷,这件披风你替陛下拿着。“好。”沈长宇伸手接过,将谢祯的衣服挂在手臂上。

谢祯闻声,看向恩禄笑笑,随后便上了马车。

一行人往宫外走去,沈长宇来到车窗处,低声对车内的谢祯道:“陛下,清辉已在瑞鹤仙楼候着。车帘内传出谢祯沉稳的声音,淡淡道:“好。”

马车一路出宫,最后在瑞鹤仙楼外停下,谢祯在沈长宇等人的陪同下,一道进了瑞鹤仙楼。

沈长宇已经将整个二楼包了下来,傅清辉此刻就在二楼打头的包厢里等着。

不多时,傅清辉便听到外头走廊里传来一串脚步声,他忙起身迎接。

很快,包厢门推开,谢祯同沈长宇二人出现在门外。

再见谢祯,傅清辉神色间满是动容,忙跪地行礼道:“臣傅清辉,参见陛下。”

谢祯俯身伸手,亲自将傅清辉从地上扶了起来,随后对他道:“清辉,这几日委屈你了。

傅清辉唇边难能出现一丝笑意,他对谢祯道:“只要陛下相信臣,臣便不算委屈。

天知道那日夜里沈长宇私下来见他,跟他说起陛下的吩咐,他有多开心。

谢祯抿唇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沈长宇对谢祯道:“陛下,臣在外头给您守着。

“嗯。”谢祯点头,进了包厢在椅子上坐下。

傅清辉面朝谢祯,侧身站在桌边。

谢祯抬头看向傅清辉,对他道:“清辉,胡坤等三人被杀一案,当时朕便觉证据指向过于明显,朕不信以你的办事能力,会留下那般明显不利于自己的证据。傅清辉文言抿唇,行礼道:“此番臣确实百口莫辩。至今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谢祯闻言失笑,对傅清辉道:

无须你再自证清白,你的清白,蒋姑娘已经替你证明过了。”

傅清辉闻言,蓦然抬头谢祯。神色间既有诧异,又有动容,跟着便是难言的愧疚。

他怔愣片刻,方才怔怔问道:“蒋姑娘?她知道臣的身份了?”

谢祯笑着摇摇头,对傅清辉道:“她并不知晓你的身份,她只是告诉朕,有个姓傅的锦衣卫,实乃忠君爱国的不二之臣。傅清辉倒吸一口气,双唇跟着微颤。竟是蒋星重帮了他?

怔愣半晌后,傅清辉面上浮上一丝困惑,不解道:“可是陛下,她如何知道臣忠君爱国?

谢祯只看着傅清辉笑笑,并未作答。

作为他的心腹,常需要查案。故而赵元吉、傅清辉、沈长宇三人一直知晓蒋星重密谋造反一事。而恩禄,随侍他左右,自是也知道此事。但是他们却不知蒋星重为何要造反,也不知她那些便是连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的预知未来之言。他和蒋星重私下密谋的这些事,着实过于离谱,他实在不好宣之于口。只对傅清辉道:“蒋姑娘自有她的本事,总之,朕相信她所言。”傅清辉神色间的不解愈发明显,他跟着问道:“可是陛下,蒋姑娘密谋造反。”

谢祯闻言叹了一声,接着道:“朕又何尝不知。但她自有她的本事,尚为堪用。”

事到如今,傅清辉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已经欠了蒋姑娘一个恩情。他当真没有想到,在他落难之际,除了陛下和沈长宇,剩下唯一一个依旧相信他,肯为他说话的人,会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瞧不上的蒋是重

此刻傅清辉心间情绪复杂。既无法接受蒋星重密谋造反一事,

又无法做到继续像从前一般看待蒋星重。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谢祯忽地发话道:“好了,暂且不说蒋姑娘的事。清辉,戍守城门这么多天,你可有仔细回忆过,最有可能陷害你的人是谁?”傅清辉摇了摇头,对谢祯道:“回陛下的话,臣实在是想不到。若是想到的话,早已去觐见陛下。”谢祯对他道:“你不在的这几日,朕查到一些关于赵元言的事。还有你查到的关于锦衣卫三副司出卖堂贴一事,朕估摸着,也是赵元言背后做下的勾当。”傅清辉眼眸微睁,诧异道:“世叔?”

谢祯点点头,又对他道:“所以,你再仔细想想。自朕御极以来,你同他查案,可有什么异样之处?”傅清辉缓缓垂下眼眸,细细回忆。

半盏茶的工夫后,傅清辉忽地抬头,对谢祯道:“陛下,臣想起来了。之前查胡坤、周怡平、邵含仲一案时,世叔多次提及,此事交于他查探便是,我安心护卫陛下安全就好。可臣念及这几桩案子陛下格外重视,臣便坚持亲自前往,世叔未责怪,但言语间,

多少有些不满

怪臣过于死脑筋。

谢祯闻言了然,点头道:“看来你的坚持,挡了他的财路,所以他才要借此机会让你远离北镇抚司。”此次赵元吉恐怕只是借灭口一事,顺道除了傅清辉这个挡路之人。那么灭口案赵元吉怕是清楚的,他是得人授意,还是只是收了钱财,这些是怕是还得细细审问。傅清辉尚不知晓王希音及孔瑞二人查到的关于赵元吉的事,不解问道:“财路?臣请陛下明示。”谢祯并未解释,只对傅清辉道:“关于赵元吉的事,晚些时候叫长宇详细告知于你。”

说罢,谢祯继续对傅清辉道:“清辉,赵元吉这个指挥使,朕定要严惩,你且准备着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傅清辉闻言瞪大了眼睛,面上诧异之色格外明显。

谢祯却并未留意,只继续道:“朕要你肃清锦衣卫,务必查清锦衣卫出卖堂贴一案,以及锦衣卫中其他所有不清不楚的腌臜事。务必还朕一个强而有素的锦衣卫。”

傅清辉怔愣片刻,随后忙行礼道:“臣定不辱使命!”

谢祯点点头,随后起身,对傅清辉道:“朕今日习武后,想去逛逛庙会,去看看锦衣卫三副司行事,顺道了解下百姓民生。晚上住长宇家。你也就别回城门了.....说着,谢祯上下打量一眼傅清辉身上如今的小旗服侍,道:“去换身衣服,便来蒋府寻朕吧。”

“是。”傅清辉行礼应下。

说罢,谢祯便转身离去,傅清辉跟着一道下楼。目送谢祯上马车后,傅清辉便紧着回府更衣。

而此时此刻,蒋府中。蒋星重刚换好甲胄,往后院中而去。

待她抵达后院时,蒋道明已在院中石椅上坐着。看蒋星重过来,蒋道明哼了一声,将身子转去了一旁。蒋星重笑嘻嘻地上前,来到蒋道明身后,随后俯身,脑袋越过蒋道明的肩头,侧头去看他的脸,唤道:“阿爹。“哼。”蒋道明又转了下身子。

蒋星重见他这副模样,也不作理会,只道:“阿爹,昨日不是有几招你说我动作不到位,我昨日练了一下午,趁言公子没来,你再替我瞧瞧呗。蒋道明不情不愿地转回身,指着蒋星重的鼻尖道:“你这副舞刀弄枪的模样,等沈濯上京,见到你不被吓跑才怪。”蒋星重眉一扬,对蒋道明朗声道:

若是他被吓跑,那也不配做我蒋星重的夫君。

说话间,蒋星重已拿起雁翎刀,在蒋道明面前挥舞起来,边舞边问道

“阿爹你看,现在对不对?”

蒋道明细看了几遍,随后扬声道:“嗯,练得甚好!这大开大合的气势,足够吓跑百八十个夫君。未及蒋星重回话,月洞门处却传来谢祯的声音,语气格外舒朗,“八百十个夫君?将军不念续弦,怎么念起了夫君?”听到谢祯的声音,蒋道明立时从石椅上起身,转身迎了上去。

蒋星重则看向谢祯,冲他展颜一笑,亦收了刀迎上前去。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已是和言公子很熟悉了,偶尔说笑玩闹如寻常朋友。父女二人朝谢祯行礼后,蒋星重的目光不禁落在谢祯身上。他今日这身玉色圆领袍当真好看,清俊如玉,显得他整个人愈发贵气,又朝气蓬勃蒋道明笑着道:“公子说笑,不是臣要念夫君。而是臣为臣这不成器的姑娘,挑了个人家相看,过些日子上京,想着安排他们见见。但臣着实怕她这副舞刀弄枪的样子,吓跑人家公子,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哦?”谢祯转眼看向蒋星重,问道:“蒋姑娘要嫁人了?”

谢祯静静地看着蒋星重,等着她的回答。

蒋星重冲蒋道明吐舌做了个鬼脸,跟着道:“阿爹你不是说了,沈公子也是行伍出身。既如此,他怎么可能会嫌弃我?”蒋星重虽未正面回答谢祯的问题,但这般言语,无疑是侧面承认,她确实是要嫁人了,至少,如今有了相看的对象,她本人对父亲的安排也无异议。谢祯唇微抿,跟着笑道:“既如此,那我便祝姑娘,得一良配佳婿。”

蒋星重冲他一笑,随后扬了扬手里的刀,冲他道:“昨日那几招我练好了,过两招?”

谢祯强自扯了扯嘴角,笑着道:“好啊。”

说话间,谢祯摘下大檐帽,递给一旁的沈长宇。因着今日的圆领袍衣袖宽广,谢祯复又叫沈长宇取了襻膊,帮他脸好衣袖。准备好后,他便接过蒋道明递来的刀,跟着蒋星重去了院中开阔之地。蒋道明站在远处看着,二人刀相碰的那一瞬间,谢祯忽地低声道:“今夜庙会,我欲了解民生,姑娘可愿同往?”他本没打算同蒋星重一道,可不知为何,这话就这般不经思考地说了出来。

谢祯直直地望着蒋星重的眼睛,静候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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