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上过大学,雷明真当然知道郎世宁是谁:传教士、意大利人,还是清代宫廷画师……嗯,作品可能很值钱……</P>
但不至于让堂堂沪上画院国画馆的馆长结巴成这样吧?</P>
他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都快要溢出来了。</P>
“咦……你干嘛?”</P>
脸盆大的脑袋快要怼脸上了,孙明方才猝然醒悟,“等会……他叫久塞佩,怎么又叫约瑟夫?”</P>
“因为这两个名字本来就是一回事,不管是《圣经》中还是欧州世俗世界中意思都一样:耶稣养父,或上帝赐予的孩子,区别只在于各国都有各自的拼写和读音。</P>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些国家当初翻译拉丁文版圣经的时候,名字都是照抄:joseph,一个字母都没变。但各国语法不同,读音自然天差地别,所以就会有不同的叫法。</P>
然后,随着时代转移,文化进步,语言文字随之演变,写法也发生了变化……过程就不讲了,看看现在:英语、德语还是延用拉丁文书写方式:joseph。但阿语就成了yusuf,意语就成了giuseppe,西班牙语就成了jose……”</P>
“意思就是,画上的名字是拉丁文,而非英语,但他是意大利人,为什么不写意大利文?”</P>
“很简单:拉丁文是天主教的官方语言,一直用到1963年才废止……他不但是天主教传教士,还是出国传教,与他一起到中国的传教士更是哪个国家的都有,他不用拉丁文书写,用什么?</P>
还有一点:严格意上来讲,意大利文其实是拉丁文的方言之一,所以即便在意大利这两个名字也是通用的,怎么叫或是怎么写都行……”</P>
“那维族为什么也这么叫?”</P>
“三教同源啊,他们的教典中的大部分内容也来自《旧约》,名字全是音译,可不就是一个叫法?”</P>
嗯,真涨知识了?</P>
孙明方平时光顾着研究国画,真就没怎么了解过外国文化,一时有些讪讪。但随即他又愣了愣:陈静姝好像也有点吃惊。</P>
感觉……她竟然也不懂?</P>
要说不懂也不尽然,陈静姝多少还是了解过一点。她是没想到,雷明真竟然懂这么多?</P>
吊儿浪荡,游手好闲,不是逛夜店骗女孩就是骗他爸的钱,还动不动就打架,这不是二世祖是什么?</P>
之前她还想:李定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朋友,两个人关系还那么好?</P>
现在算是知道了:别看流里流气,不像好人,却有真材实学?</P>
佩服了一下,她又看着李定安,眼睛里闪着光:“真是郎世宁?”</P>
“嗯……还要验证!”</P>
还要怎么验证?</P>
孙明方张了张嘴,最终怅然一叹。</P>
之前是灯下黑,以为是中国人画的,所以只是挖空心思的想:清中期的宫廷名家中,谁的油画功底能有如此深厚?</P>
而从来没有想过,这幅画是外国人画的?</P>
现在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P>
这可是郎世宁,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在中国专事绘画五十余年,是清代十大画家之一。</P>
但如果论艺术成就,清朝所有画家中至少排前三:</P>
从康熙到雍正,再到乾隆,三位皇帝以及后宫嫔妃、皇子的肖像画,他画了四分之一……而当时的宫廷画师足足两百二十余位之多,这是什么概念?</P>
《清史》中记载:他设计了圆明园中的西洋楼、以及园林和雕塑部分,而园中凡油画全都由他执笔。除此外近两成的窗、棂、梁、壁画都是他画的,故宫中其它宫殿中由他完成的山水挂画更多,足有几千幅。</P>
可惜,先是八国联军,后是民国军阀……或烧或抢,损失了九成九。</P>
既便现在,故宫当中收藏有数代皇帝题跋的郎世宁的纸本、绢本依然有十数幅,各殿、各宫没有被铲走的壁画、窗画、雕画依然有上百。</P>
能与明青花相提并论的浮雕瓷就是由他设计,以及圆明青花、一品青花……包括李定安打死都不会卖的那两只珍珠釉碗,同样是他设计发明。</P>
雍正初年,他创“新体画法”,说直白点就是“中西结合”画法。皇帝命他在如意馆向所有宫廷画师传授这种画法以及油画技巧,如宫廷名家焦秉贞、斑达里沙、孙威凤、王玠、葛曙、永泰,以及同为宫廷画师的传教士安德义、刘松龄,全是他的徒弟。</P>
徒孙更是不计其数,冷枚就是其中之一……</P>
而单幅作品拍卖价格,清代画家他排第一,之后才是八大山人、石涛、任伯年,以及乾隆:拍卖时间还是2011年,他的绢本《乾隆大阅图》第四卷《行阵》,成交价两千六百万欧元,折人民币超两亿四。</P>
研究了半辈子的国画,还是国内知名画院中国画法的负责人,孙明方要说没研究过郎世宁的作品,绝对能笑掉同行的大牙。</P>
所以现在反过来再看,就像戳破了唯一的那层窗户纸:既便这是一幅油画,依旧能看出郎世宁特有的风格:中西融合,却能交互辉映,相得益彰,这不是“新体画法”是什么?</P>
这么说,多少有点马后炮的嫌疑,但都怪李定安,非说这是中国人画的,把他领到了歪路上……</P>
正使劲的给自己找着借口,旁边传来“呃”的一声怪响。孙明方本能的转过头:</P>
林子贤的脸涨的像猪肝,哆哆嗦嗦的举着手指,两瓣嘴唇止不住的打颤,却说不出话。嘴刚一张,就“呃”的一下,再一张,又“呃”的一下。</P>
雷明真被吓了一跳:“他……他怎么了?”</P>
李定安没说话,往前两步,照着林子贤的后心拍了一掌。</P>
又是“呃”的一声,雷明真终于知道他怎么了:“我的画……我的画……”</P>
“现在是他的!”</P>
雷明真指了指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发票,“看到没有,李定安……”</P>
林子贤恍若未闻,只是盯着画,跟傻了一样:“郎……郎……郎……士宁……这可是郎士宁?”</P>
郎世宁又怎么了?</P>
孙明方好不容易不结巴了,你又开始了,更是吓的直打嗝?</P>
雷明真“嘁”的一声,“看你一身名牌,肯定也是大老板,就算损失几百万,也不至于这样吧?”</P>
“几百万?”林子贤终于醒过了神,“这幅画要卖不到五千万,我叫伱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