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众人还在谈论事情,少有人注意到角落里坐了个年轻人,约有二十岁,穿着黄色襦裙,戴着小木冠,细长的眉毛如同柳叶,因眼睛狭长,好像不聚焦而给人一种淡漠的疏离感,脸白鼻直。
正细嚼慢咽,不时喝口酒,似乎在认真想些什么事情,手放下洒杯就会摸放大腿上,用布裹着的长条东西,那是一柄剑。
如果恒煊刚才细看,应该会想起这人是他在索邑碰到,给了一块玉佩让其御车至侬邑的那个年轻人。
他叫旬戚,父亲是索邑旬氏家主,一个两百封户的士族,他上面还有俩个兄长。士族身份和家产大部分他都无法继承,此时正在想办法怎样成为士。
当恒煊给了他玉佩后,他站在侬邑的街道,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在这之前他是不想的,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不想的。
但是当恒煊真将玉佩给他之后,他沉默良久,自然而然的想了。
玉石产自希玉,辗转天府,粤地再入芳国,盈润光滑,巴掌大小,刻成团在一起的五爪龙,雕工细致,如同活物,印有恒氏乃玉器中上上之品。
价格定会极高。
根据开疆法,他是士族出身,如果他能召集五十户人自愿跟他到外岛,他臣服一大夫,然后就会被封一块土地,他带领这五十户人开劈荒地,那么他也将获得士族身份。
在之前,他父亲是不会,也分不出五十户人给他的。开拓荒地意味刚开始是需要物资的。
但有了玉佩后,他想试试。
首先得预估玉佩大致价格,芳国商业氛围浓厚,已经出现物品抵押兑换的典当行,侬邑没有,但万伦有,于是他决前往万伦。
他是在前往索邑,想向邑主谋求一份出海的差事的,正巧被恒煊看见,却来了侬邑。不过也暗喜,心想此乃天意!
他也看出恒煊身份不低,肯定是遇上性命攸关的大事,才会将如此贵重的玉佩,仅仅是驾一天车就给了他,若平时稍微理智一点,断断不会。
将玉佩放到胸口贴身处,又拿出一个钱袋子,数了数,有一两银,五十钱。这其实就是他的全部财产了。
芳国由国府统一造币,一两金(五十克)等于十两银,一两银等于一千钱,一两金有一万钱。
已经年满二十,如他一般的国人,要么学门手艺,要么当兵,要么就是随大夫们的商船出海,薪酬极高,但也劳累危险。
他不愿再看嫂子那尖酸刻薄的嘴脸,于是提出出家后,父亲给他了些钱。
市面一石(30斤)谷要三十钱,米要六十到八十钱。一两银可换一千钱,虽说光换米可得三百五十石,一人三十年都吃不完,但人不能光吃米啊,衣食住行呢。
一千五十钱已是巨资,加上一个玉佩。旬戚底气十足,五十钱租了辆马车,两天到了乾邑,就在酒肆吃饭休息。
旁边一桌三个国人像是喝多了,又是拍案又是骂人,旬戚厌烦的扫了一眼,还没说什么呢,其中一人就像被剌激了,“砰!”的一声竟把案子都掀开,满脸通红,张牙舞爪就直扑旬戚,口中骂骂咧咧:“你个杂种,用什么眼神看乃公呢!”
那酒鬼人高马大,四肢粗壮,旬戚矮他一头,店内其他人都以为旬戚要倒霉时。
旬戚冷呵一声。
腿上改坐为半跪,手上抽刀往前送。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酒鬼胸口与刀尖刹那间就要接触,酒鬼眼前银光一闪,身体一下绷紧,并先于大脑作出判断,急忙后仰,好几个退步才稳住。
酒醒了一半,连忙着胸口,发现无血。
但还醉着的一半,竟恼羞成怒,仗着自己体形人多,就抱起旁边长案往已站起的旬戚砸过去。
“咚。”一声,旬戚双手握刀斜着巧妙一顶,长案滚到一旁。
这时三个酒鬼各拿一刀,踉踉跄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喘着粗气,竟还被激起凶性。
芳国因为地处热带,山多林茂,在统一时期,在征服外岛土著时,造出了单面开刃,厚脊,劈砍功能强的直窄刀(类似环首刀),芳国人称其为直刀。
旬戚冷眼扫视三人,猛的一脚踹向右边最瘦者,接着一个挑刀,从下往上将大汉胳肢窝划出一条血线,又于空中停顿一下,转向蓄力,用刀背砍向左边那人。
右边的人后退几步,倒地呕吐。
壮汉哎呦两声,捂着伤口,痛苦不已。
左边的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过一息。
一旁店家看傻眼了。
旬戚一口唾沫吐在三人面前,不屑至极,放了三十钱到自己案上。
走出店门,转角就是他租的马车,马被喂,车夫还没回来,不自己驾车是因为还买不起车,而租车就会是车夫驾。
刚要登车,被人叫住。
“兄台留步!”
回头一看,微胖皮肤白,留着一撮胡须的青色直裾男子到旬戚面前供手道:
“打扰兄台一下。”
旬戚扫了他一眼,随意道:“有何事?”
那人陪笑问道:“兄台真是好武艺!“”
旬戚嗯了一声,见他继续道:“我有一事相邀,兄台可以听一下!
我是本邑士家弓氏,名高。我弟开荒于锡兰,那边蛮人较多,多次写信要我重酬请武艺高强者去当护卫。”
旬戚没有拒绝,不是为了护卫,而是听到“开荒”二字,正是他想了解的。
弓高见他没有拒绝,以为他同意了,便邀他到自家中细谈。
弓高显然健谈之人,他邀旬戚上了自己马车,就自顾自的讲了一路。
旬戚了解到,弓高弓氏一门也算士族中富,他的父亲积累几代人的钱财,有两个儿子,于是为了家族开支散叶,香火旺盛,于是就分家,资助弓高之弟到锡兰,成立了另一门弓氏士族。
弓高家占地近二亩,院墙用砖石垒成二米高。弓高给旬戚介绍他的家人,上有一位老母亲,有一位妻子,二个儿子。还有一个马夫,一个厨子,四个仆人。
弓高让家人杀鸡宰羊,又买来海鱼,准备了丰盛的酒食,当晚在中厅款待旬戚。
旬戚套取了不少信息,弓高却以为他对去吕宋当护卫很感兴趣,于是两人都高兴,饮酒至夜中。
弓高居左,旬戚居右,相对而坐,案上摆满了食物,瓜果。弓高已经有点醉了,聊着聊着,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了,向屋里观望一圈,再三确定只有自己与旬戚俩个人。
身子歪斜着扶案起身,蹒跚的走到旬戚面前,一下坐地上。旬戚也有点迷糊了,就见弓高神秘看着他,打了个酒嗝:
“今日与小弟相遇,一见如故,甚是开心。老哥家中有一件传世之宝,就让小弟开开眼。”
旬戚眼皮微抬,笑道:
“兄长家中还有宝贝?小弟到想见见。”
弓高竖起一根手指:
“你……呃!你你等一下啊,坐着别动,看我去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