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赐老脸通红，有种见不得人的感觉，他恨不得就地将胡来一顿毒打。
其实他的担心多余了，在大洛能搏花魁青睐，尤其是教坊司的花魁，那是风流佳话，证明你有真才实学，不是草包。
朝廷官员虽然明令禁止狎妓，但私下里与名妓来往亲密的，也不在少数。
况且这个时代的名妓，与后世人认为的那个妓也不全然是一回事儿。
什么本事没有，一点才学也无，那只是最下等的，甚至不能成为妓，只能称为娼。
在大洛妓所也分好几等，最下等的是在深巷中的暗寮，也就相当于后世的足疗店。再高档一点的，便是青楼，相当于会所。
更高级的便是画舫，是在江面上的船，上面仆从，歌舞伎、嬷嬷仆人一大堆，伺候一位名妓，这相当于名媛。
最高档的便是教坊司，这相当于······不可说。
在场公子小姐们，不单没因为这首诗赠了花魁而看低了高天赐，反而给他贴上了个风流才子的标签，看他的眼神也都变了。
只有李丽质脸上表现的无所谓，心里不知为何，稍稍有些吃味儿。
而武媚娘赞赏高天赐诗才之余，又看了看李丽质的反应，眼中有一抹意味深长。
“高公子，恕问荆直言，你的诗才惊艳令在下倾慕，只是如此佳作赠与花魁，未免有些可惜。”崔问荆有些咂舌，他不是看不起花魁，只是这诗实在精妙，总应该有更高的归属。
高天赐不知道为啥自己心中做贼心虚，就是不想继续花魁这事儿再聊下去了。
于是他尴尬一笑，说道：“佳作天成，以后还会有，咱们还是回归正题吧。”
正题是什么？正题是舔武媚娘啊，老跟老子谈什么诗词歌赋？
李丽质的闺蜜竟然是武媚娘，她爹武士彟还是大洛四国公之一，此时不舔更待何时？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舔我还舔的着么？
高天赐通过武媚娘的神情语气，以及话语里的内容，已经初步摸清了对方的性格。
那就是——女权党，虽然他自己也被这个发现惊呆了。
他印象中，历史上的武则天曾是千娇百媚，类似杨贵妃的存在。如此才能博得太宗的青睐，又牢牢拴住了李治的心。
以至于，李世民驾崩，武则天在寺庙里当了好几年的尼姑，李治都对这个后妈念念不忘。
可今天见到本人，他发现自己想错了，眼前这个武媚娘非但不媚，还英气逼人，并且丝毫不认为女人比男人矮一头。
难怪历史上，武则天当了女皇，感情人家是女权思想先驱领导者，心气本就比一般男子高的多。
既然如此，自己投其所好，替女人说话，还愁她不被自己吸引？就算不是那种吸引，志同道合也是铁杆关系啊。
崔问荆自然不知道高天赐心中在想啥，高天赐口中那句“佳作天成，以后还会有”，在他听来，是才子的高傲。
他非但不觉得高天赐是恃才傲物，反而更加欣赏，觉得他有自傲的资本。
但高天赐提到正题，他立马想起高天赐之前的说辞，保守的说道：“高公子诗才绝艳，但女人能抵半边天这话，我却不懂，还请赐教。”
这话只是说的委婉，话里的意思是我不认同，请你说服我。
“赐教不敢当。”高天赐客气了一句，继而说到：“有日便有月，有阴便有阳，男女亦是如此，女人能抵半边天便是这个道理。”
“屁的道理，哪个圣人也没这么说过，是你自己编的么？还是你认为自己比圣人懂得还多？作两首诗便大放厥词，即便有点才华，也是有才无德！”王振借机开口嘲讽。
只不过这次吕彩茶没有帮腔，她也有些后悔，他没想到高天赐有这等诗才，却先入为主的选择了王振。
原因很简单，王振是科举当以世家大族利益为先的坚定拥护者，父亲又是户部侍郎，王党党首。
而今日茶会的目的，便是串联京中高门，一起向陛下提请将科举改回原来体制的。所以，她之前才会不假思索的帮王振。
既然高天赐有这样的才华，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她倒是得掂量掂量了，就算不能拉拢，也没必要凭空树敌，此子是伯爵之子，也是高门，不该推到寒门那边。
高天赐也不愿意得罪吕彩茶身后的吕家，或者说五姓七族，但王家父子早就得罪透了，所以他根本没必要惯着王振。
“你提到了德，什么是德？捧高踩低便是德？以貌取人便是德？哪位圣人又说过女人地位一定便要比男人低了？”
王振不理会高天赐的翻旧账，就抓住圣人之言做文章：“三纲五常不是圣人之言？还在这里饶舌？”
“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可对？”
“废话。”
“那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又作何解？”
高天赐这话一出口，王振顿时无言以对。两句话都出自圣人之口，但又相互矛盾。三纲说的是君权至上，后面这一句，说的是百姓的利益最大。
其他人也没有轻易开口说话的，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
一方面提到了君权的问题，另一方面等同是在质疑圣人有错，这两点无论哪一点说不好都是大逆不道，都是可大可小的罪过。
王振突然一笑，问道：“既然你提的，当由你解释解释。”
他将皮球踢回给高天赐，同时心中暗暗冷笑，此子竟然自己给自己挖坑，今天就看他如何收场。
李丽质与武媚娘也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惹祸的话来。
高天赐呵呵一笑，他既然敢说，自然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这两句话其实不矛盾！君为臣纲自然不错，民为重也对。君为臣纲是明君以身作则，臣子要忠心不二。如同当今陛下便是明君，所以陛下以民为重，日理万机。”
“圣人的话不是让你以字面意思去理解的，如果这么浅显，为何你我不是圣人？”
高天赐画了个大圈把话给圆了回来，虽然有恭维之嫌，但与他相熟的人还是偷偷抹了把冷汗。
“你说的这些，与男女地位有什么关系？”王振冷笑。
“当然有关系。”高天赐回答：“君为臣纲不能那么浅显的理解，那么夫为妻纲自然也不能那么浅显的去理解。”
“偷换概念！身为女子，哪个不是从小读女戒，女训？哪个不懂得三从四德？所谓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谓四德，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不都是规劝女人要听男人的话？”
“笑话！”高天赐对王振的夸夸其谈不屑一顾。
他环视在场众人，包括那些深以为然的女子们。
“你才是偷换概念！《女戒》《女训》，那是圣人写的么？那都是女人写的！”
高天赐不再看王振，而是转过头问在座女子：“相信你们都读过这些文章，且问，婆婆是不是也都读过？她们做儿媳时被婆婆欺负，成为婆婆后，又用这些糟粕压迫儿媳，这就是女戒与女训的作用？”
一提到婆媳字眼，即便在场女子都是尚未婚嫁的，但少女怀春，谁没为终身大事困扰过？谁没为以后的婆媳关系担忧过？
她们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只不过，没人曾像高天赐这样坦荡荡的说出来过。
一时间，许多女子大有不忿之色，却没有敢接这个话的，因为怕落下不好的名声，耽误以后婚嫁。
只有武媚娘一拍桌子站起来，娇喝道：“正是！俗话说千年的媳妇熬成婆，熬成了当初欺负自己的婆！狗屁！”
彪悍啊······高天赐心中汗颜。
不过我的这番话，已经引起了她的共鸣，没白费功夫，看我在加把劲。
王振没敢骂武媚娘，却对高天赐横眉冷对，声音颤抖道：“放屁，《女戒》《女训》不是圣人所写，难道三从四德也不是吗？你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三从四德自然是，三从出自“仪礼”，四德出自“周礼”，《礼》是儒家十三经之一，但你可知道这三从四德出自哪位先贤之手么？”
王振并不是什么博学多才之辈，一时间竟然哑火了。
青年学子们本不认同高天赐的说法，但听到现在，隐隐听出了些许道理，高启见王振答不上来，起身笑道：“出自周公之手。”
他已经猜到大哥接下来要说什么，决定给大哥打个配合。
“正是。”高天赐点头，说道：“当初武王驾崩，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天下，成王年幼行昏事被周公罚跪太庙，朝臣都以为周公有谋朝之心，可成王长大，周公立马还政。这便是周公对君为臣纲的最好理解，他说出的三从四德，会是你以为的单方面压迫？”
“你只记住了圣人说的三从四德，只记住了要求女人言行的圣人之言。与女人三从四德相对的，还有君子的德行，你做到了？君子的口德，君子的礼仪，你做到了？”
“三从四德出自“礼经”，君子之德出自“诗经”，都是圣人之言，你怎么做不成君子，却要求女人都要做到三从四德呢？”
“哈哈，因为假公鸡自己打不了鸣，便怕母鸡抢他的活呗。”武媚娘听得过瘾，讽刺的更过瘾。
高天赐的目的达到了，他今天要借为天下女性正名的机会，跟武媚娘拉关系。
谁说今天茶会他就不拉关系了，他要拉就拉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