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塔外，高天赐与袁杰等了许久，约么得有半个时辰，换算前世时间就是一个小时。
高天赐心里念头百转，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估计不至于弄死他。
这会他也想到了很多问题，他写的那些字，虽然有很多在现在看来是大逆不道，但这里的人，根本不可能完全认得他写的那些字。
他只要咬紧牙关装糊涂，说自己也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顶大不起就是当不成不良人，转头投靠裴逡去，也不是啥了大不起的事儿。
无外乎就是以后小心点儿，走到哪都带着高升，也不怕仇家报复。
只不过，可能会引起不良人衙门的怀疑，后半生都会被不良人监控，那么他很多梦想就难以实现了。
正想着，不良塔的大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袁杰立马拉了高天赐一把，自己高声道：“属下袁杰，见过指挥使大人！”
高天赐见那青年点头，他立马跟着单膝跪地，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人的名树的影，这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青年，看起来比自己都大不上十岁，竟然是四大都指挥使之一，他心中激动也是难免的。
白陌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因为他自己此时也没回过神来，他震惊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位是·····”袁杰抬头，看了看白陌身边的中年人。
这位中年人他在衙门里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中年，却异常的丰神俊秀，身上既有儒气也有霸气，非王侯不能有次风度。
关键的是，白陌隐隐还故意落半步在此人身后，能让白陌这么恭敬的，除了大帅，那就是亲王了，公侯白陌都未必给这份面子。
而袁杰作为一都一司的司长，主要负责的就是京师，京城中王公贵族没有他不认识的，眼前这人很可能是哪个封在外地的亲王。
袁杰不由得开始在心中，将没见过面却闻过名的亲王，与眼前中年人一一对号。
没等白陌回答，中年人笑着开口：“我是塔内人。”
袁杰顿时面色一肃，不敢再问。
不良塔在不良人的心目中，比皇宫大内还要威严。毕竟他们办案，进入皇城的次数也不少，但是不良塔五层，没人能说出什么样子，是干什么的。
原因无他，塔外的人进不去，进去的人，就再也没出来过。
说起来，几乎每年都会有人进塔，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有的人私下议论，说塔内可能是陛下诏狱，进去后不是关一辈子，就是死在里面了。
可这个猜测经不起推敲，因为有几件惊天大案，陛下曾赐下手谕，让主办官在大帅的带领下，进入了不良塔，后来出来了。
要是诏狱，查案上这来干什么？
于是就有了另一个版本的传言，说不良塔是陛下绝密所在，里面有比不良人还要隐秘的组织，他们称之为塔内人。
袁杰本来想为高天赐求个情，白陌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私下里关系也挺好。但现在突然出现了个塔内人，有些话一时就没法拿出来说了。
“走吧，去一都一司司署，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中年人笑了笑。
这话是对高天赐说的，他心想着，一定是跟心关自己写的东西有关，于是恭敬站起身，跟在中年人的身后。
四人向司署行去，一路上的不良人都投来恭敬的目光，但却没人敢答话，只是遥遥抱拳。
白陌与袁杰不同，他狠辣的风闻在外，即便是不良人，也不都怕的很。况且白陌平时不苟言笑，也很少露面。
“那个是新来的制使吧，白陌大人都出面了，以后前途无量啊。”
“你听说过这位制使殿前献尊号，并且作诗的事情没？”
“怎么没听过，‘丰功伟业穿喉过，杯酒沉浮江山定。’好霸气！”
“诶，那位是什么人？怎么在衙门里没有见过？”
“我上哪知道去？”
“你们小点儿声！刚才我去三司递公文，路过不良塔，听到那人自称是塔内人！”
“什么？塔内人！”
“嘘！你不要命了！”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各自办差去了。
一都一司司署之内，中年人坐在上首，白陌立在下面，白陌都如此，何况袁杰与高天赐。
这是有史以来，袁杰第一次在自己的公署内，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做制使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上司。
那个时候，白陌也还是个司长，一都当时的都指挥使还在世······
“智关第三题，说说你的思路。”中年人接过白陌手中的卷子，正是在第二层，高天赐作答过得那张舆图。
高天赐见对方没有直接提心关的事，心中放心了不少，觉得事情还有门。
于是他老老实实，并且挖空心思的回答：“舆图上城防营，巡防营，校尉营巡查路线，已经将内城全都囊括了进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换班的时间，正好相互交错，能够保证中间没有空档，如此谨慎，巡防人手如此多，由此可见，这幅舆图，如果不是京畿重地，那么便一定是边防重镇。京畿舆图我看过，这幅图应该是某个边关城池。”
中年人点头：“不错，继续说。”
高天赐继续：“寻街队伍虽然巡逻了所有主街主巷，但暗中一定有很多小路小巷，想必是舆图上表现不出来的，所以不良人才会在明显重复的区域，逐一排查。”
中年人再次点头，然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但是无论是巡防官兵，还是不良人，都忽略了几个至关紧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中年人问。
“回答之前，我能不能先问几个问题？”高天赐反问。
“说。”中年人回。
“其一，这座城池地势如何？也就是说，比照周围地形是低是高？”
“与大多关隘一般无二，依山而建，修建在山洼之中，图上两座天然山峰便是门户。”
“也就是说，城池实际上是洼地咯？”
“不错。”
两人问答飞快，白陌面无表情，袁杰下意识的，就开始跟着分析，但他一时间没明白高天赐问的这些，跟题目本身有什么关系。
这道题他当时也答过，不过评价是‘此题不过关’。
高天赐再问：“其二，不良人查了城中居民的身份，查了外来客商的堪合，查了外来官员的鱼符，可查了那不算城内，也不算外来之人吗？”
袁杰听蒙了，下意识就想问，既不算城里，又不算外来的，那是什么人？
好在，中年人发问了：“城里就城里，城外就城外，不算本地不算外来的，是什么人？”
他虽然这么问，但脸上一丝疑惑都没有，很显然，他知道高天赐在问什么。
高天赐也没绕来绕去，直接了当的回道：“驿城署邮差！”
这几个字一出口，中年人笑着点头，白陌的眼神却阴冷了下来，没人知道为什么。
高天赐见到中年人的表情，已经一目了然了，他自信道：“如此便是了，城池低洼，下起雨来岂不盆满钵满？所以就要修建地下暗渠，这么大城池排水，暗渠恐怕都能行船了。”
“所以，运输与储存雷丸黑药的途径和地点，一目了然，舆图上，并没有将来往城内外的驿城署划入重点摸排之列，又没有地下水道的线路图。”
“综上所述，大量黑药是从暗渠运进城的，奸细就藏在驿城署，以邮差身份来往城内外，既能熟悉城内布局，甚至关键时能协同衙门管理，岂不方便？”
“更有甚者，三个巡城体系中可能都有奸细的存在，这是在骑驴找驴了。只知道找奸细，却不知道，查奸细的人可能就是奸细。”
“而图中我画出的圈，第一是刺史府，是城内最高府衙。第二是粮仓，第三是低等贱民聚集地，这里的人虽是贱民，但数量最多。”
“这样一来，炸了刺史府，官兵群龙无首。炸了粮仓，军民人心惶惶。炸了贱民聚集地，十万流民就是摧垮河堤最有利的洪水猛兽！”
一番话说完，署内一片寂静。
袁杰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一幅图，自己的这名下属竟然能分析出这么多的内容，心中更坚定了要保下他的想法。
片刻后，中年人突然大笑，紧接着要叹了口气：“可惜你没早生十几年，当时若是派你去，很多人就不会死了。”
说着，他看了眼白陌，而白陌牙关紧咬。
很少有人知道，一都前都指挥使，就是现都指挥使白陌的父亲。正是当初那场灾难，为了救刺史，而死在了边关。
“你们出去，我有几句话问他。”中年人突然道。
白陌看了袁杰一眼，袁杰立马会意，两人退出司署，同时关上了门。
高天赐知道，接下来才是正题。自己该表现的也表现了，能不能得到认可，能不能足以抵消心关的那些文字，就看接下来了。
令高天赐没想到的是，中年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知道六零六所吗？”
“啥？”高天赐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六零六所？
中年人脸上有些失望，但还是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六零六所吗？”
高天赐很想知道，但还是无奈道：“没听说过。”
中年人看出他不是作假，于是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了。
等高天赐反应过来，袁杰已经进来了，而中年人已经与白陌走半天了。
“问你啥了？”袁杰好奇道。
“问我什么所。”高天赐茫然。
袁杰也没明白，但转瞬间，他就笑了：“白陌大人说你过关了，以后好好办差，别给本司丢脸。你们六制全体转正，稍后会有专人将制服佩刀送到长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