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城这些天异常热闹,不断有江湖客涌入城里,有人听说这次的西川悬剑林出剑的品质非常之高,还有人听说这恐怕是西川南宫老爷子最后的一次出剑。
平聿酒楼上,独眼老头用一只眼紧盯着城门口进出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手上那只八仙过海图纹的茶杯摩挲了良久,缓缓说道。
“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张家这几年暗中动手脚,早就对城守府起城权心思了,这次张家大宴江湖客,其实是笼络帮手之举,不过呢,能不能找到帮手,找到了是个什么样水平,也都不好说,毕竟这些江湖客尽是鱼龙混杂,而我如今最担心的事是南宫先生西川悬剑林一事,都说这一次是南宫先生最后一次出大成之剑,我估计这次之后的城内局势难测啊。
凭栏而望的一个年轻书生两手抓着栏杆,俯望风景道:“桐山派掌门已经赶过来了。”
独眼老头顿了顿:“宋盛礼?这小子不是方圆几百里号称最难以请动的人物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来了?”
“估计是南宫老爷子最后一次出剑,也想来看看吧。”
然后年轻书生又感慨道:“这次情况应该能稳定一些吧。”
独眼老头捏了捏茶杯,漫道:“可能吧。”
随后独眼老头眼光瞥到城头,心头一凛,手中的茶水差点摔下。
遥遥城头的高墙之上,一名剑客静静站立,眼光冷冷注视着城下之人,仿佛满城的人都是死人,那一袭红衣随风飘动,剑客手中的柄长剑竟如鲜血般猩红!
那把剑像是用鲜血染出来的,那把剑稳占百器榜前列,那把剑的名号叫:鬼魅愁!
独眼老头惊道:“杀道的传人来了!”
书生也看到那名红衣剑客,他把手收了回来,道:“这次情况不会太平静了,用不用我请动儒门的人来?”
独眼老头摇摇头,“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就算鬼魅愁出手,也不见得南宫老爷子会败。”
“虽说鬼魅愁正邪难辨,但是他的师傅杀道当年毕竟是死在南宫老爷子手上的,这个死结是解不了的,他来赤柳城找南宫老爷子就必然会出手。而且最近这些天里,赤柳城暗流涌动,本来已经是多事之秋了,现在又来了鬼魅愁这个大变数,看来城主府得步步小心了。”
花渐飞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街道两边是琳琅满目的货摊,嘹亮且富有韵调的叫卖声在杂闹的人群里仍是清晰。
范多闻拎着酒葫芦跟在花渐飞后边,一副百无聊的模样,要不是花渐飞要来看看大街热闹,他才不想走这里。
纵是他这个天境的高手钻在人堆里,一丁点的高手存在感都没有,还要跟些凡人挤来挤去的,身段都掉价,哪里像是以前走江湖,走到哪都有门派视他为座上宾,许多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江湖就是如此,一浪叠一浪,一山压一山,人跟人,没完的了。
东靠靠西凑凑的花渐飞回过头确认一下范老头还在,又扭过头去看各种新奇玩意,兴致勃勃道,“细柳城果真繁华!单单这条街的热闹程度就抵十个天江城。”
范多闻啜了口酒,悠悠道:“那你还没见过中州天都紫京的繁华,那是十个细柳城加起来都比不了的存在。”
花渐飞一脸的向往之色。
范多闻又补道:“像你这么弱小,恐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苍州了吧。”
花渐飞脸色又变得沮丧起来,“可花老爹不让我习武啊,这我能有什么办法?”
脾气差的范多闻正想骂几声没出息。
“哎?老头,那人站这么高要干嘛?”花渐飞伸手指了指城墙之上的那袭红衣。
范老头仰起头望向城头,随手一口酒倒入口中,不知道是城头太远看得不清切,他眯了眯眼睛。
花渐飞又嘀嘀咕咕道:“登高望远,这是在找人吗?还是准备要跳城?”
“他应该是在跟别人宣告,‘你们都看到我了吧。’”
“这么嚣张?那红衣是不是高手?”
“还有他手里拿的那东西是啥家伙?”花渐飞极目望去,仔细扫视着红衣手上的红色武器。
那是一根像是被炉子烧红的长木炭,形状怪异,长如剑。,
范多闻:“鬼魅愁,百器榜上已入前十之列。”
……
随着近些天江湖客的不断涌入城中,细柳城热闹非常,不单单是江湖修行者多了起来,甚至连寻常人也来凑热闹了,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境界水准差次不齐的江湖客在城里头耍卖杂艺讨生活的。
花渐飞往前边走去,看见中央一座规模不小的宏伟高台。
高台上一个大鼓,上面写着一个‘战’字。
细柳城比武台。
每座城池都设置了比武台,应合江湖修行者个人恩怨,当然也不乏比试切磋的,这也符命了天元大陆勇猛好斗的风格。
久经岁月,平整的比武台青石板已经坑坑挖挖,甚至还有一些石板,显然细柳城日常比武很是盛行。
然而现在比武台上并没有修行者进行比试,现在最热闹的地方在台下。
‘呯呯呯’又是吸引人群的呦喝声。
“准备杂艺大表演咧,欢迎大家小家踊跃参与咧,这里的活动男女老少咸宜,有事的没事的,都可以过来看哎!”
一个矮瘦的杂耍艺人把逻锣敲得震天响,来回呦喝着。
人山人海,围个水泄不通,喜欢凑热闹的花渐飞好不容易好才挤到前头。
场子中间耍杂艺的有三个人,一个壮实大汉,一个矮瘦子,还有一个感觉正在游手好闲的满脸胡渣的痞子。整个活动场地的后面有一辆拉东西用的马车,上面有一口黑用布遮住的笼子,一看就是凶禽猛兽之类。
地上又摆着火圈,大石板,连大锤飞刀长剑之类的家伙都整上来了,花渐飞觉得还是很有看头的。
矮瘦子指了指那个大锤,“看到那个大锤没有,这个大锤有八百多斤重。”
一身横练肌肉的壮实大汉靠近锤子,在提起锤子的时候,整只手臂的肌肉在使劲瞬间都炸了起来,上面的纵横交错的血管清晰可见。
矮瘦子又说道:“接下来要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
矮瘦子方说罢,那抡锤壮汉把锤子往地上一掷,咔嗒,坚硬的石板地瞬间如蛛网碎裂。
这一幕引起围观群众一连连惊呼,看来锤子的份量确实不轻。
范老头只是笑笑,大抵上都是些没有修行也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这可糊弄不了他,凡是黄境水准的入门级修行者都能提起那把锤子。
范多闻催促道:“没啥好看的,赶紧走吧。”
“别啊,这么多玩意呢!我也想看看那飞刀绝技有没有陆星寒甩得溜,陆星寒也玩小刀,一手小刀耍得诡异非常,他那小刀是稀罕物呐,平常都不舍得给我摸一下。花老爹常常说他炼的是小道,炼得再好也没用。”花渐飞渐渐把话题扯远了。
范老头看着走人的话题是扯不回来了,就喝喝闷酒,以慰烦心。
场上的矮瘦子脸皮嘻笑道:“接下来的活动很刺激,有没有哪位观众愿意上来一试啊?”
他热情招徕,伸手去拉最近的几个观众,顿时那几个群众便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还有直接跑没影的,把花渐飞看得一阵惊奇。
花渐飞蠢蠢欲试,不自觉便伸出了自己的手。
身后的范老头一口老酒差点没喷他脸上,“小子,你又要玩啥子花呢?看看就得了!”
‘走江湖这么多回了,哪次不是点到为止,知道观众不好糊弄,都故意扯两下,如今倒遇上个不怕死的。想试试?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场子上的矮瘦子强忍下抽搐的脸皮,内心却一阵嘀咕。
老练的他脸皮也够厚,假装没看见,直接把花渐飞晾了个尴尬。
然后又咳声道:“大伙刚才也看见了,那大锤有八百多斤,掉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出来就是想挣点伤药钱,当然钱嘛多多益善,万一失手了对同伴也能有个安置吧。”
说着说着便拿起响锣绕了几圈,要收钱。
总之从来没听说过看个热闹还要收钱的,除了一两个手头绰阔的富人,以及一两个热切看热闹而脑子少了根筋的人之外,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掏钱的。
花渐飞显然就是前者这类人,他也丢了两个铜板,铜板砸在锣盘上,又发出异常响亮的嗡嗡声,仿佛他很有钱。
其实要不是这次出门没钱了,他会给更多。
倒是范多闻长叹一口气,花渐飞这样的牛犊子以后走江湖估计得被人坑死,这人也太容易着道了,黑心的江湖专骗小孩。
范老头倒是想直接把花渐飞拽走,又不想坏了花渐飞的兴致。
矮瘦子指了指笼子,引导着话题道:“大伙想不想看看笼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群众的兴奋立马被调动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想!”
“这家伙的出场费可不低呐!”矮瘦子又卖起了关子,他捏着手指头,表示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花渐飞特别上道的丢出去两个铜板,矮瘦子脸色立马谄媚。
“刚收过钱,屁事没表演,现在又来。”人群之中议论纷纷,有人继续围观,有人直接走人了。
收了第二波出场费之后,那仿佛没事可做的痞子艺人攥紧了盖在巨大的笼子上的幕布。
范老头盯那痞子,又疑声道:“高手也要出来卖杂艺?”
花渐飞问道:“你说这耍杂技的是个高手?”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算看出来的,是从气息之中感觉出来的。呼吸浅而快,是久病之人;呼吸深且绵长,专武修炼之人。至于普通人呢?就介于两者之间。比方桌上排一百文钱,取掉前者一枚,后者一枚。剩下的九十八枚,都算普通人。我见识广,不会弄错的,他就是那前排的第一个铜板,绝对不是普通人。”
“你就是气过清浅而急聚,农家里所说的病相,也怪不得王正功不让你修行。”
花渐飞问道:“不对啊,炼修不都能强身健体吗?”
范多闻灌了口酒,发出肺腑之言:“强个屁,修炼之人大都短命。”
“身处江湖中的修炼者其实还没普通人过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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