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吴刚*

我带着这个女人,参观了我的房子。

这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家。

在我的心里,房子与家是两个概念。

房子只是一个具体形式上的建筑物,为人们提供休息、工作、睡眠的地方。

而家,是让人放松、让心停泊的场所。

人在房子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心态;

而在家里,特别是在自己家里,就会感到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家,让我无拘无束。

很奇怪,这个叫琳的女人,也让我无拘束。

很少有人到我家来。

但凡来的人,都是与我关系亲密的人,如我兄弟、朋友。

她,是我这一年多来,第一个带回家的女人。

我很懒,我知道这一点,也承认这一点。

如果我勤快一点,哪怕一点点,这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也不会被我弄成这个样子。

而我每天的时间实在很多,很多,多到用不完,多到肆无忌惮,挥霍无度。

可是,我没有花一点点在这个家上面。

我不愿。

因为,不值得。

没有什么,值得我花费哪怕一丁点的时间在这上面。

没有。

没有人,没有事。

我情愿一天到晚泡在网吧里。

除了网吧,在这个家里,只有睡觉,才会让我停留下来。

但是,尽管如此,我对它依然有很深的感情。

因为,这里留存的记忆太多,太多。

我尽量不去想这些,不去回忆这些。

相反,我很坦然。

甚至,很快乐。

是的,快乐。

即使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仍然觉得快乐。

我又不是瞎子,我当然知道这所房子确实需要打扫。

弟弟过年前来了一次,他皱着眉,提出要帮我请个钟点工。

我拒绝了。

我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到我家来,动我的东西。

钟点工也不行。

不是我信任的人,我宁愿它继续这样脏着。

也想过自己动手的,可我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因为,过去的这几十年,我基本上不插手这些事的。

咱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能做这些小事呢?

今天晚上,仿佛神差鬼使,我竟然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她,开了口。

虽然,我的方式稍嫌隐晦了点。

可看似迷糊的她,却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便明白了我的含意。

而且,不露痕迹地,就答应了帮我的忙。

不由得疑惑了:她到底是聪明的,还是糊涂的?

最让我欣赏的,是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神。

如果一般人看到这种状况,一般人的表情会有一些些的变化,如我弟弟者,或皱眉,或嘲讽,或坐立不安。

但她没有。

在拉亮灯的一霎那,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讶,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然后,便是平静,平静,甚至,还带了点点的赞叹。

她在赞叹什么?赞叹我的毅力吗?

嘿嘿,尽管来赞叹吧,我会全盘收纳的。

一间一间地参观过,她始终是那种淡淡的微笑。

看着她一脸的镇定自若,我颇不服气。

在推开书房的门前,我暗暗赌了一把。

如果看了我的书房她还能保持这种平静,那她那天在火车上说过的话,便要大打折扣了。

果然,当我打开门,她那静若秋水的眼,忽地放出了光芒。

几乎是用扑的速度,她越过了我,向那玻璃橱窗伸出了手。

别动!

我刚想出声,却见那向前伸出的手,停在了半途中。

这个停顿,让我悬着的心,沉了下去。

想说的话,还卡在喉咙,就被我咽了下去。

这个女人,看样子是个真正爱书的人。

我的书房,是我的骄傲。

这里的图书,有好多都是我的宝贝。

那几本绝版的,都是我当初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

为此,还欠了不小的人情。

当然,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毫不后悔那些付出。

参观完毕,我请她坐在我们家唯一的一张能坐人的长沙发上。

这张沙发,是我平时躺着看电视用的。

打开电视,发觉她根本不感兴趣。

于是聊天,聊书。

我看过的书很多,而且对书的评价很苛刻。这样的特立独行,好多人都不适应。

但她好象并不在意。

每每说起一些在旁人看来可能是奇特的观点时,她的脸上,总是露出了然的微笑。

这种笑,让我疑惑:她到底听懂了我在说什么吗?

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她简短的,甚至只有一个字的插话,是那样的恰如其分。

而且她的用词很准确,有一两句话我说了前两个字,后面的话我故意不说,只望着她。

而她只稍稍看了我一眼,便轻轻地接下了后面的字。

而那些话,正是我要说却未说的,甚至一字不差。

暗暗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慧,她的灵性,以及不知何时在我俩之间形成的默契。

谈话很愉快地进行着。

正在这时,弟弟打电话过来。

他在酒店订了间房,却因临时有事,不能去住。

又懒得退房,问我有没有兴趣替他去住。

这个嘛,也行,既然求到了我门下,我就勉为其难,帮他一把吧。

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身边的女人很知趣,马上提出告辞。

作为男人,在女人起身时拉她一把,应该是种绅士行为。

可是不知是我力度大了,还是她没站稳,竟把她拉到我怀里来了。

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暗忖着她的表情,边伸手扶住她的肩,准备扶她站好。

可没曾想,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她的发上散发出来,直冲我的鼻端。

是我喜欢的味道;

手,不禁停顿了一下。

怀里的女人没有动。

我不是第一次拥抱女人,可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该放开她,还是该继续拥着她。

蓦地,她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抱得那样紧,好似一松手,我就会飞了似的。

这让我大吃一惊。

一惊过后,我马上平静下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抱就抱吧。我抱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她一个。

只是,

只是,

她,好象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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