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招牌上的血污

第三十一章 招牌上的血污

现在,乌博庄园的宝石鉴定专家,硬要说悬鸦放在石桌上的是假宝石,而不认为自己的仪器或许出了问题。

悬鸦义愤之下,用枪顶在自己头部,如果他们不肯给出一个公道解释,乌博庄园的招牌上,就得在光天化日下溅血。这对经营多年才有了今天规模和成就的乌博庄园来讲,无异是一个致命性的破坏。

这种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以讹传讹先不说,就算是如实反映,也足以使乌博庄园的潜在客源流失殆尽。

“年轻人,我的乌博庄园能延续到今天,靠得可是诚信二字;若今天被你这种冲动的胡闹影响到声誉,你可是要负全责。”戴军牌的老板说完,黑色的双眸中又闪出一丝让人敬畏的笑意。

浮雕走廊上,那名哈尼族女子收回了摸向后腰的手。站前面的光头和身后的两个沉默男子,也相继把摘下来的步枪挎上了肩头。

庄园护卫者的这些动作,都被我偷偷瞧进眼睛,有了刚才那转瞬即逝的虚惊,他们每个人的长短枪出手速度,算是不自觉的预先暴露。

“这些明明是真宝石,你的仪器一定出了故障,如果不换仪器重新检验,我就不服气,你开枪杀了我。”

悬鸦略略挺起了身体,左手持枪顶在自己的脑门上,非要中年专家伸过手来触动扳机。悬鸦一直嚷嚷着让他们更换仪器,我不得不认为,这是再给乌博庄园一次机会,让他们放弃这种讹诈。

那个戴军牌的老板,刚才要悬鸦摘掉面纱,从他的自负足可以看出,这些人根本不会知道,眼前这名蒙面男子的武力输出有多恐怖,就更不用去揣测他的智慧和精神力。

如果这些人真的贪心不改,悬鸦才不会伤害自己,泼洒在乌博庄园招牌上的这滩血污,一定是庄园自己的。

“砰”,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我所在的队伍,就如一条有生命的长龙,整体**了一下。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差点吓得哭喊出来。

浮雕走廊上的老板,双手依旧扶着栏杆,整齐笔直的西装和他健朗的身材,彰显着华贵的绅士风度。但他锐利的明眸凝固了,略显淡淡白发的额前,怒睁着血汩汩的第三只眼,一颗颗猩红的眼泪,滴滴答答连贯着坠落,从高高的浮雕走廊,到光滑映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原本用手枪顶在自己头上的悬鸦,从他早已变化的姿势,已经完完全全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打死了宝石交易的老板,乌博庄园的老板。

我先前以为,这个老板可以识相,赶紧更换掉仪器,从悬鸦给他的台阶上走下来,可万万没有想到,堂堂大庄园的老板,居然这么无赖,更万万没有想到,悬鸦杀他竟会这么突然。

这一下,我们到此交易宝石的目的全部泡汤,别说连夜赶回福卡普,就是天黑前到达德班城,都是不可能的。

现在想想,真该听那位出租伺机的话,与其进到庄园里找麻烦,不如在德班城找家酒店安生过一夜。

既然悬鸦已经一枪打爆了对方老板的头,而且又是在对方的庄园里,今天别说悬鸦妄想活着走出去,就连我,甚至我身后这几位游客,想活下去都万难。

这是乌博庄园的惊天大事,必须用黑幕严密遮挡,任何不该知道真相的人,以及可能会走漏消息的庄外人,此时都必须意识到一点,那就是,我们已经无法用祈求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悬鸦这家伙很了解我的意识,他仿佛在打响了第一枪之后就知道,我必定会以闪电的速度干掉那两个肩挎svd狙击步枪的护卫,然后再攻击光头。

没等第一声枪响绕大厅回环半圈,悬鸦已经连发数枪,朝那个一身黑色束装的哈尼族女人打去。“啪啪,啪啪。”

悬鸦的击杀,真是太过突然,他一枪射杀老板的这种行为,就连身边这几个庄园护卫都一时没来得及醒悟。然而,悬鸦之前的一切表演,全是伪装,他仿佛从中年专家讲出的第一句“假宝石”三个字,就预料到没法和对方妥协,而接下来的表现,正是在寻找机会,以最优战术干掉眼前这些人。

哈尼族女人,动作起来快如闪电,她从悬鸦出手的第一枪,终于看明白了这个蒙面男子,究竟是何等厉害的角色。

“猎头族”哈尼族女人一声惊呼的同时,身如穿山甲扑跃,唰地一下,窜进了浮雕走廊一端的洞口。白色的弹线相继而到,蹭到栏杆上火星四溅,打在浮雕石壁上碎渣乱蹦。

与此同时,我把怀里的大包裹,狠劲砸向门口右侧的沉默男子,延迟他摘下步枪的动作时间;而另一个沉默男子,正要举起狙击步枪,对准我的胸口射击,我将攥在手里的一把宝石朝他面门砸去。

“砰,砰,碰。”连续三枪从我身后传来,我不用看也知道,悬鸦将坐在石桌对面的三个宝石鉴定专家击毙在椅子上。

紧接着,传来一声“诶呀”惨叫,只见那个光头的ak步枪掉在地上,他双手捂着头顶,鲜血正从他指缝大片溢出。

悬鸦把三个宝石专家打死后,手枪里面已经没了子弹,而那个光头,正要抄起步枪向他扫射,不等对方武器端平,悬鸦便把手枪当作弯头镖,狠狠砸向光头的脑心。

如此一个沉重的铁疙瘩,再加上悬鸦手劲儿刚猛,没把光头当场击倒在地,已经说明光头很不一般了。可是,光头的头颅一定出现了裂缝,不然他不会直挺在原地,捂着汩汩流血的脑袋,一动不动。

当我欠身翻滚到攻击的沉默男子身下,他已经后退两步,护住脸颊的右手,正准备重新托起狙击步枪。我已经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他的枪头,向前推压;同时右手反扣上他头顶,借助揪拽头发时产生的拉力,我身体猛地提起,右腿一记凶狠的膝击,直奔对方小腹。

咔嚓一声,盆骨断裂的脆响,立刻连带起这名男子的喉头发出呃喝泵空。一击未落,我揪住他头发的右手,顺势从他颧骨上划拉一下,掌心托抓住其下巴;松开枪口的左手,按向他头顶,两手如搬西瓜似的一扭,咯吱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随即而至。

另一个沉默男子,横枪格挡掉我投掷向他的大包裹之后,整张面孔完全沦陷进恐惧,仿佛是从噩梦中刚刚惊醒,透出无以言表的扭曲。

他万万没能想到,就在昨夜,两个冒着大雨攀登山谷而来的游客男子,坐进狩猎吉普车时,还被自己和同伴手上的步枪以及神秘色彩吓得唯唯诺诺;尤其那个遮面的白人男子,几次露出惊恐讨好的谄笑,都不被自己理睬,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竟然毫无征兆、毫不忌后果地打爆了自己老板的脑袋。

紧接下来,又几乎快速得像在一瞬间,打得那位哈尼族女人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而三位宝石专家和光头的三死一伤,更让他深深明白过来,蒙面男子又多么可怕。

这名挎着svd步枪的沉默男子,是交易大厅里最后一个迎接死亡降临的庄园护卫。那些赶来庄园洗钱的各地游客,对他的敬畏或许一直令他飘忽在一种很酷的快感中,他自持自己是一名可以在远程射杀活人的凶狠猎人,别说在乌博庄园,就是南非这一带,自己目前的这个分量,也没几个人敢来问鼎。

可是,当悬鸦把光头打成像呆傻的冒血植物,当我把和他一样习惯抱着步枪摆出冷傲沉默的同伴扭断脖子,再加上哈尼族女人逃脱时喊出的“猎头族”三个字,真得把他惊吓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和悬鸦刚才杀人的一幕,可谓手法迅如闪电,招式狠辣阴暗,这在乌博庄园的护卫眼中,可谓异常罕见。

最后一名沉默护卫,大睁着布满无限恐怖的眼珠子,整个人踉跄后退,想跳出青黑的大木门逃命。

我或许也被他认成是猎头族了,但是有一点,这家伙到死也不会明白,自己堂堂一个乌博庄园的高级护卫,一身出色的搏杀技能和枪法,为何在此刻像被突然僵化一般,笨拙到无法像以往那样正常的输出。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遭遇的蒙面男子,不仅是正宗的猎头族出身,而且整个猎头一族里的招牌领军和精神支柱,跻身八大传奇杀手一席的“九命悬鸦”。

从这名沉默护卫踉跄后退,足以看到老鼠认出大猫后的崩溃姿态,这是一种压倒性的死亡吞噬。

“不,不不,不要出来,出来我就开枪了。猎头族是吧,没什么了,了不起。以前庄园里就抓到过潜伏进来的猎头族,我在千米之内,百发百中敌人的头部。大厅的石桌底下,都是现金和宝石,你们两个拿了赶紧走,我让条路出来,这是庄园的地图,沿着绿线走,可以最快最安全下山。”

躲到木门外一侧的男子,举着svd狙击步枪,结结巴巴地对大厅里面喊着,说完最后一句,哗啦一下,斜着甩进一沓折叠工整的图纸。

“现在赶紧走,这会儿逃出庄园,跑下山谷还来得及,若是非得跟我纠缠,等庄园护卫队赶到,你们插翅难飞。”

我和悬鸦,都明白门外那个家伙的意思,他的老板死了,老板的贴身保镖都逃了,他自己一个护卫,若还傻呵呵地搏命,等于愚蠢地送死。所以,他趁眼前没有庄园内部的第二个人,就极力恐慌地想妥协。

“呵呵,那你进来吧,我只要钱,不杀你就是。”大厅内的悬鸦,一边对门外呵呵说笑,一边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那件阿拉伯长衫,硬生生地套在像木头一样直挺、杵在原地的光头身上。

“inot!逃出生天的路,已经给你们了,别不识抬举。虽然老板被你打死了,但他的后台有多硬多可怕,你俩根本不会知道。别得意忘形,我可会改变注意,把你俩活活拖死在这里。赶紧出来逃走吧。”躲靠在门外一侧石壁上的男子,虽然语气渐渐焦急和不耐烦,但他的恐惧却继续膨胀。

悬鸦听到门外男子突然恐吓,立刻抢先回答说:“有后台?呵呵呵,该不会是南非总统吧!”

“我告诉你,比南非总统可厉害多了,说出来吓死你。”外面的男子,听到悬鸦在大厅内讽刺自己,更加变得急躁。

“哦?那你说说,在南非还有什么后台比总统还硬。”我很想进一步了解这座庄园,又听门外男子的话茬谈及至此,忙见缝插针地问。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不等门外对峙的男子回答,整座庄园的上空,回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我心中暗叫不好,那个逃跑的哈尼族女人,一定是她在通知所有庄园护卫,赶来大厅剿杀猎头族。

“你快说后台,如果比总统还硬,我就放你走。”抛开警报噪响的打断和干扰,我继续追问。

“out!”悬鸦似乎不想让我同门外的男子浪费唇舌,他将套住阿拉伯袍子的光头,掐着脖子拽到门口,一脚蹬踹了出去。那光头的脑袋上,罩着一个大空包,使人无法看到五官。

砰砰,砰砰。“**-you!”门外侧的男子,一定高度紧张,他真得把套上悬鸦那件长袍的光头当成了悬鸦,一连对光头开了四枪,恐惧化作咒骂,被瞬间发泄出来。

砰的一声,悬鸦斜着身体,贴地窜出木门外,使用光头的那把ak步枪,给这名借着警报声噪响而大骂的护卫额头上,点开了第三只血色眼睛。

这名护卫死了,他当初若顺着石阶往下跑,我会理所当然地捡起他同伴的svd狙击步枪,轻松打碎他后脑勺。但他还有些城府,躲闪在了木门外一侧的石壁上。

可妥协的条件没能救赎他,因为我和悬鸦谁都不敢保证,假如放了这个家伙,待会儿追杀我们的护卫队里,还会不会有他的身影。

光头也死了,无论他的死因归于悬鸦,还是归属于同伙,但就在一小时前,他还笑呵呵地邀请哈尼族女人加入他的绿山谷乐队。

光头在乌博庄园做事,他驾驶着狩猎吉普车乱颠,毫不顾忌轮胎磨爆,因为这一切可向庄园报销。当然,他也不会顾忌坐在他汽车里的我们,屁股会不会颠得难受,心脏压力有无不适。

种种的一切毫不顾忌,说明这家伙有着丰厚的薪金,他喜欢在这个物质基础上尽情折腾自己的想法。每一种梦想,都需要一个基础,组建一支摇滚乐队,本该是他的一个梦想,但我和悬鸦却不是因为他的梦想才杀了他。因为,光头把梦想放错了地方。

排在队伍里的这几名游客,从悬鸦打死庄园老板时第一声枪响到现在,仿佛没有一个人敢动过,更不要说失声喊叫。他们似乎看多了警匪题材的电影,如今面对血淋淋的真实一幕,更加深信不疑那些镜头和画面,凡是因承受不住恐惧而发出不该有的声音,或者妄动,就会惹到持枪者的恶骂,然后是一声枪响。

那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矮胖子,一个长脖子,见悬鸦一枪就打死了门外乱喊叫的护卫,接下来大厅就剩他们这几位游客,自己是生是死,到了该揭晓的时刻。

“孙兄,跟跟……,跟他们讲,你是新加坡高级官员,只要别杀我们,要钱要宝石都好说,什么都好说。杀,杀杀,杀官员会惹上政府和……,和军队的。”

黑眼圈男子一边紧张啰嗦着怂恿矮胖男子出头,一边拿白手帕往自己的额头上按,豆大的汗珠子,还是啪嗒啪嗒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他那胆战心惊的动作,仿佛不是为了擦汗,而是一种因难以承受恐惧的无所适从。

“王……王兄,你是大国高官,你和他们讲,比比……比我更有威信。”矮胖男子比黑眼圈男子还怕得要命,一听说要自己出头,忙小声推辞。

“有什么好怕的,这两位是英雄,不杀好人。他俩替咱们杀了这几个庄园强盗,我们要感谢人家。”

鼻头长得像一坨大蒜似的印度男子,像刚被人松开穴道似的,听到队伍里这两个中年男子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嘀咕,他立刻显出比对方有勇气有豪迈的姿态。

虽然他也是压着声音,刻意让悬鸦和我听到,但在队伍里,他必须寻找到利于自己活命的一种方式,然后及时表现出来。

可是,印度男子话刚说完,悬鸦便提着刚杀过人的阿卡步枪,挺着高大身架,从队伍右侧走过。吓得印度男子忙斜身捂住胸口,就仿佛悬鸦接下来要射穿他的心脏,而他不让悬鸦看到心脏的位置,这样悬鸦就无法射击,而他也就保护了自己。

当然,这种自我保护的姿态,看上去很荒诞,就像掉进煮锅里的乌龟,靠缩壳自我保护。

悬鸦毫不理会队伍里在议论着什么,而是捡起自己的包裹,快速往大厅石桌前面跑。我知道,他想在庄园护卫队集结赶来围剿之前,装走他们所有的现金。

而这一瞬间,我似乎也明白过来,既然宝石无法通过最低待遇的规则完成交易,无法换成利于流通的现金,那么此时的杀人越货,竟也达到了目的。

“刚才逃走的那个女人,是赛尔魔佣兵的一支,实力不容小觑。这片庄园面积辽阔,不会只有一个像她那种实力的对手。”

悬鸦对我说完,就蹦到石桌上,像撑着口袋收购晒谷一般,稀里哗啦地往背包里划拉桌面上的宝石。然后又跳到桌子下,翻开三个宝石专家带来的钱箱子,大把大把地掐着翠绿的欧元往兜里塞。真如银行下班后,出纳员大摞大摞地收钱带走一样。

我拽过装有大提琴的包裹,脱掉自己身上淡蓝色的沙滩短袖和裤衩,正准备更换绿色野战套装,把匕首和长短枪等装备,还原到身体上的每一处。

那个肥如啤酒桶的印度男子,却突然蹦出队伍,蹲到青黑大木门的门槛前,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宝石。

“嗯?”我忽地扭过脸,恶狠狠地瞪着他。

“啊!英雄,英雄,别误会,别误会,我在帮你们捡宝石,我不要,我一颗都不要。”

身着长袍子的印度男子,被我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地,他忙惊慌失措地摊开捡了四五颗宝石的手掌,哆嗦着脸蛋上的肉,望着我,笑得很难看。

“你是不是想趁机捞取几颗宝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蹲的这个位置,石阶下面的狙击手能一枪打死你。”

我话未说完,这个印度男子居然像青蛙似的,唰地一下蹦扑进大厅里,扭着臃肿浑圆的身子,往队伍中间爬去。刚捡起的几颗宝石,又被撒回了地上。

“哎呀!孙兄,你快看他,好强健的体魄。好,好啊!这,这,这简直就是泰山,哦不不,阿诺,阿诺司马星格!啊?”

长颈中年男子,见我脱光了身体,站在大理石地板上快速更换行装,立刻假以机会似的吹捧我。我知道,他不想死,他在用自己惯用的套路求生。

“对对对,比阿诺施瓦辛格还棒!”矮胖男子的迎合,却使黑眼圈男子脸上立刻泛起尴尬,他忙对我歉意地哈腰微笑:“不好意思,isorry!孤陋寡闻了,我平日忙于公事,娱乐甚少,对国外的娱乐也就了解甚少!”

这会儿,整个庄园外面,警报声震天,这两个家伙却还能在豪华的大理石客厅啰唆出这些,我根本就听不进耳朵。

悬鸦装完石桌上的宝石和现金,拽着饱满的大包裹跑过来,也准备快速更换行装,把所有武器还原到身上。

“英雄,您就是我心目中的超人,蜘蛛侠,你锄强扶弱,我们忠心的感谢你,敬重你。嗯……,我,我刚的宝石,现在装进你包裹里了,你能不能还给我。”

印度男子很会现学现卖,他居然也拿两个中年男子的套路,来与悬鸦进行这种实力强弱悬殊的交涉。

噗的一声,悬鸦把重重的包裹丢在地上,然后快速脱解衣服。

“你们几个游客,把脸转过去,若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会把你们眼球摘下来,和宝石一起装走。”

尽管悬鸦没搭理这个印度男子,但印度男子却丝毫不敢伸手去摸地上的包裹。

悬鸦更换衣装时,我眼角余光刻意留意了他,但这个八大传奇的杀手,无论在何种紧急形式下,都一丝不乱的谨慎。他脱掉了上身的长衫,只剩一件白色纯棉的圆领短袖背心,便不再脱下来更换,开始套上野战军装。

可即使这样,从悬鸦抬起双臂套衣服的一瞬间,我还是在他弯曲的右胳膊肘上,看到一点人皮图腾的文案:一簇长满乌色花瓣的桃花枝。

而当悬鸦脱下裤子,只露一条齐膝的纯棉白色马裤,从他蹬穿野战军裤的瞬间,他弯曲的膝盖头,露出两只倒悬展翅的乌鸦。

那次在恐怖大溶洞逃生,悬鸦被击昏后绑在逃生的小艇上,杜莫就一度好奇,想趁悬鸦昏迷之际,偷偷看他的脸,以及肉身上的图腾。

我当时对杜莫这样说:“如果,他还不是一具尸体,你就好好活着,不要去看这种东西。”

身为猎头一族中八大传奇的杀手,除非杀死他,得到尸体的人,才可以完全看到这张图腾。否则,悬鸦不死,看到他人皮图腾的人,那就是找死。

因为现在时间紧迫,形式危机,悬鸦便顾及不了许多,才被我偷看到一点点边角,也只能出于无奈了。

我虽然看不到悬鸦身上的整幅人皮图腾,但我可以推测,至少目前我感觉,那可能是一张盛开着繁密花瓣的桃树,上面挂满了倒悬的乌鸦。但这种鸟的悬挂姿势,却是大张着翅膀,不同于蝙蝠那样用翅膀包裹身体睡觉。

这图腾最令人受不了的地方,不是平常鸟和树,而是两种颜色的颠倒,给欣赏的人一种狰狞的视觉和精神冲击。这种冲击就仿佛看到了阿鼻地狱,与一种无限诡异被动地交流起暗语。

见悬鸦换好衣服和装备,那名印度男子,又不甘心地重复了一句。“英雄,我的二十九颗钻石,也装进了您的包裹,我可以把十六万欧元给您,您把宝石还给我。你都看到了,是那几个强盗打劫我……”

悬鸦不等印度男子把话说完,唰地抽出后腰上的手枪,顶在了印度男子的脑门上。“哼哼哼,你既然想要回宝石?那刚才为何不像我这样,用枪顶在他们头上,说你刚过说过的话。我告诉你,你的宝石已经卖给了乌博庄园,再敢跟我纠缠,一枪打死你。”

印度男子大张着嘴巴,黄豆粒儿一般的汗珠,顺顺蒜头鼻子哗哗直淌。这不仅是枪口的惊吓,因为悬鸦抽枪顶在对方脑门儿上的速度,对这八名游客而言,那就是一道闪光,根本看不清楚,极其罕见和恐怖的杀人动作。

悬鸦抽回手枪,用枪口对着站成一排的游客扫了一遍,继续笑呵呵地说道。

“你们几个游客里,谁是国际警察,谁是暗访记者,马上给我站出来,摔毁录音、偷拍、gps等一切电子仪器。我今日可是救了你这种人,从你们进如山谷,直到乌博庄园的这所大厅,一直没被检查包裹和搜身。实话告诉你们,大厅的交易完结后,你们会在东湖的山庄公寓入住,等你们身心和警惕性一放松下来,那些妖娆的女郎,就会深夜爬下床,开始真正的检验包裹和搜身。真到了那个时候,若东窗事发,看到石阶中间的‘潘毛’没?真以为它只吃牛排和猪排才那么肥壮吗?”

“谁是国际刑警?最讨厌你们这些偷拍记者,一点道德都不讲,给你们机会拍的时候不拍,非要偷偷摸摸。赶紧站出来,别连累无辜人,二位英雄可帮了咱们很大忙。”

黑眼圈男子极力压低着声音叫嚣,见队伍里的其他游客都惊怕地摇头,他立刻转过脸来,谄笑着对悬鸦说:“没有啊,我们都是游客,拿点私房宝石来换钱,回家好糊口啊!”

悬鸦点了点头,然后呵呵一笑:“我俩是墨西哥的黑帮,来这里交易大宗宝石,你们都看到了,他们是强盗,我杀了他们,这场黑吃黑是对方自找的。你们几个出去之后,谁敢对此事透漏半点风声,我就给他脑门上开眼,杀他全家,哼哼哼。”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就没来过这里,我这会儿正在家睡觉呢。”黑眼圈男子总是那么积极,迎合着悬鸦,迎合一位可以决定他命运的男人。

“是啊是啊,我也没来过这里,我这会儿也正在家睡觉呢”矮胖男子见黑眼圈男子说的受用,忙跟着附和。

“那么好吧,别说我是强盗,现在你们自己选择,想跟我一起走出山庄,活着离开这里,那就把这趟带来交易的宝石统统交给我。否则,你们就留在这间大厅,等着和上帝交易吧。我可不勉强你们。”

现在的悬鸦,真是爱财如命,又或者说,他真是让巴奈组织给逼到绝路上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从石桌上装了满满一包裹现金和宝石后,还乘人之危挂起了协议招标。

“佛祖有云,哦不不不,上帝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英雄今天要是救我们活着出去,那你后世转生就会大富大贵啊,升官发财啊!”

庄园外面的警报,愈加回响的激烈,我心急如焚,这个梳着油亮四六分头的长脖子男人,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起话来还罗里啰嗦。

“少废话,你要是相信上帝,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拿宝石买命的速度,不拿的靠一边去,等着喂南非大豹。”悬鸦收起眼角儿,双眸顷刻间闪出一股犀利。

我深深的知道,眼下可谓燃眉之急,悬鸦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只需八颗子弹,就可以自由地取得这八个游客所带来的一切。

可是,悬鸦却没有这么做,这八名游客更不会想到,如果让他们跟我和悬鸦混在一起逃生,当敌人的一颗子弹向我们打来时,无论是悬鸦还是我,中枪的概率都会由百分之五十下降到百分之十。

而悬鸦此时,看似在坐地起价,要求一种交易,但实际上,悬鸦不仅可以牵引着他们积极跟在自己身边当活鬼替身,还能顺势拿光人家的财富。比起那种用枪用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要挟做挡箭牌的做法,可不是一般的高明。

“只要英雄能保住我的命,宝石算什么啊,钱乃身外之物,生命和健康是无价之宝。”黑眼圈男子又第一个站出来积极响应。与此同时,哗啦一袋宝石,从他背的包里拽了出来。

悬鸦用手一捏,看都没看,就塞进了自己的大背囊。紧接着,那名矮胖男子,以及印度男子,都纷纷把自己的宝石或现金不情愿但又很无奈地上缴了。

那个黑眼圈男子,从他掏出的那只装宝石的袋子,我就大概可以估量出,里面不下八十到一百颗宝石。若在这里换了现金流通回去,别说养自己的家、糊自己的口,就是养人家的女人、糊良知的口,那都是小菜一碟。

而那个矮胖男子,在福卡普的麦西伦酒店出来时,还对黑眼圈男子耍心眼,说这趟来南非附近,是要帮老婆卖掉几颗宝石。

当我看到他拎出沉甸甸的一大袋宝石之后,谁又会相信,他的婆娘会拿上百颗这种东西出来卖,权当消遣,卖着玩儿。

“好好,不错,你们的命算是保住了,一会儿听我的指挥,只要跟紧我,你们就能坐上回国回家的飞机或轮船。你们别气馁,这趟可不白来,至少搞懂了人生的“大于号”和“小于号”,再也不会来乌博庄园了,不是吗!呵呵呵……”

悬鸦眼角终于露出了半丝轻松笑意,他对这些游客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该我俩往山庄外面闯了。

可是,我深知赛尔魔佣兵的厉害,这座庄园到底寄养了多少类似实力的家伙,还是个未知数,倘若数量超乎想象,我俩命丧于此的可能性太大了。

“嗒嗒嗒,嗒嗒嗒。”悬鸦更换行装完毕,端起光头的ak步枪,对准一扇木门的合页连射数枪。

一张高四米宽三米的大木板,哗啦一下扣倒在门槛上。悬鸦又对着倒地的门板中间打了几枪,然后速度掏出包裹里的绳子,从枪洞上穿插绑牢。

“你们后面的四个游客,赶紧坐到木板上,死死抓牢绳子,我免费带你们感受一下石阶滑板。”悬鸦一边说着,一边背起了他装满财富的大包裹。

黑眼圈和矮胖的中年男子,已经不排在队伍后四位,但他俩却慌乱地往木板上坐,想跟着悬鸦率先逃命。

咔嚓一声,我拉动了巴特雷狙击步枪的枪栓,低沉冰冷地说:“我再复述一次刚才的话,一切听从指挥,谁再让我浪费唇舌,我就用枪口说话。”说完,我望了一眼悬鸦,彼此对视着点了点头。

印度男子将肥胖的身体坐挤在木板上,他本就不愿意别人跟自己争抢位置,见我有些愠色的提醒矮胖男子和黑眼圈男子,就忙举起长袍袖管儿里的胖手向外挥撵他们俩。

“下去,下去,坐下一个门板,说了队伍后面的四位先走,跑来抢什么啊!连最起码的纪律性都不具备,这素质……,还好意思出来旅游。”

“哎呀!你个阿三,排在最后了不起了吗?你什么身份啊?我告诉你,就你那二十来颗小石头,寒酸得要命,你也好意思拿来交易?你要是拿这么寒酸的小石子放在我办公室桌上,我用脚给你踢下去。”

我瞪了印度男子一眼,他立刻低头,闭起了嘴巴不说话,生怕我将他坐上门板先逃命的名额替换掉。

黑眼圈男子见对方示弱,立刻抬手抿了一下刚刚湿透的四六分,拽着矮胖男子走回大厅。

悬鸦蹲在门槛上栓绳子,见这些游客争执,不免呵呵笑了几声。只有我知道,若不是这些人具有挡枪子的价值,悬鸦早把他们给毙了。

我不再理会游客中间这种对眼前现实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的争执,端起狙击步枪打下了另一扇木门。

通往石堡下的台阶,像个搓板儿似的,石阶条狭窄细密且冗长湿滑。此刻万分紧急,我们已来不及正常跑下去,况且带了八个惊慌失措的普通人,奔逃起来不仅占用时间,万一摔倒一个,总不能拖着伤号走。再者说,他们也就起不到挡枪子的作用了。

所以,迫于形式,我们必须硬生生地坐在大门板上冲滑下去,才能有时间和机会跳出庄园护卫队的包夹。

“我掩护,你们冲吧。”我闪身站到大厅门外的一侧石壁,端起狙击步枪,开始扫描石阶两侧纵列的高大巨石像。

悬鸦扭过脸去,对坐在木板上的四个游客说了一句:“坐稳了,谁要是半路掉下去,那就归上帝负责了。”

四个蜷缩在木板上的游客,死死抓牢绳索,他们面孔上凝固的恐惧,如死囚准备接受行刑一般。

“走。”悬鸦一声喝斥,用匕首割断牵引在门槛上的绳索,门板便如飙车手在赛道上的起步,嗖地一下窜飞出去。

“呃啊,哇啊……呃……”上面的四个游客,顿时发出尖叫。绵长而向下倾斜的石阶上,坐满五人的门板犹如被飞天神犬拉拽的雪橇,急速冲击向山脚下的石门。

“咣当当,咣当当……”载人门板颠簸得很厉害,上面坐着的人,就如坐在发电机上,遭受高压电击般剧烈哆嗦,频率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形。

先行的这四名游客,吓得呜哩哇,喊声破天,那副苦不堪言的狼狈,和接受电刑的俘虏没什么两样。

悬鸦的身子,虽然也在颠簸的木板上起伏,但他却狠劲用ak步枪的枪管戳磨着石阶,极力压制门板飞冲起来的速度,并控制好方向,防止飞冲的门板跑偏,撞向石阶两侧的大石或巨石像脚趾。

黑色金属制成的枪管儿,在青灰的石阶上擦出道道火花,悬鸦此刻极度吃力,他仿佛握在手上的不是ak步枪,而是一头岩浆里蹦出的火兽怒牛,要把门板顶翻,而悬鸦双手正死死抵住怒牛的犄角。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只要悬鸦失手,门板真会掀翻起来,把上面所有的肉身摔个稀巴烂。

那只叫“潘毛”的南非大花豹,从我们几个上来时,吃了光头丢给的一块猪排后,并没满足地走开。它还慵懒地趴在石阶中段一侧的大石上,等待光头回来时再丢一块猪排,才肯让大家平安无事的返回。

可是,当满载活人的门板快冲到石阶中段时,那只肥壮硕大的南非花豹,腾地站立起四肢,眼露凶光。

大花豹身居食物链高端,在自然界中,也算得灵性之物。它能识别出人的状态,准确地说,是猎物的状态。人在极度恐慌时,由于神经和毛孔急速变化,身体会分泌出一种特殊味道。

草原上那些大型食草动物,被猛兽捕食追杀时,也会释放类似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在某种程度上恰恰刺激了猎杀的兽性。这就好比人在运动时,会被强烈的乐感激发出潜力。

飞冲下去的四个游客,濒临巅峰的恐惧和惊叫,严重刺激了本就极富捕杀性的花豹。眼瞅着石阶上比猪排吃起来还有趣儿和过瘾的五尊活物即将靠近经过,南非大花豹的晶黄瞳孔急剧放大,两条结实彪蛮的后腿开始下蹲,做好扑咬掠食之态。

“潘毛要吃人啦,蜘蛛侠快打死它!”坐在门板上飞冲的印度男子,再也经受不住惊恐,终于强忍着剧烈颠簸的痛苦叫喊出来。

印度男子哪里知道,悬鸦当时已用尽全力,控制着飞冲的门板,只要稍稍受到干扰,整只门板便会掀翻,这可比给花豹扑上来咬死一个人要严重的多。

悬鸦毫不理会印度男子的呼救,更不理会那只眼见就扑抓上自己头顶的大豹。因为他知道,石阶上端的我,会把这种小如蝇头的麻烦轻松解决掉。

“嘣”一道白炽火线,从石阶上端直接迸出,擦着悬鸦肩膀的而过。那头南非大花豹,凌空后前腿扑、后腿蹬,眼瞅着锋利的勾爪会在瞬间撕进悬鸦的肩头肉,把他从飞驰而过的门板上扯下来,然后一口咬住咽喉拖走。

但破坏力惊人的狙击子弹,恰恰是在这个时刻,把大花豹飞起的身体顷刻撞开,甚至使其甩到了飞冲门板的前面。南非大花豹,如一条金黄色的麻袋,叽里咕噜斜着滚了下去,最后跑偏到一边。

“好枪法,英雄好枪法。”黑眼圈男子站在我左侧,脊背紧紧贴着门外的墙根。

“哎哎,好枪法,好好。”矮胖男子见黑眼圈男子对我竖起大拇指称赞,竟然也跟着竖起拇指,激动着对我比划。

我很难理解,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在他们的思维里,为何莫名其妙地要讲出这些话;这些话除了可以在空气中传播、鼓动听者耳膜之外,就只能是干扰我的洞察力和集中力了。

我只是在五六百米打死一只跃起的豹子,这种狙杀难度,好比把一只撕掉翅膀的苍蝇粘贴在墙壁上,然后举起苍蝇拍打死目标就是了。

黑眼圈男子和矮瘦男子,根本不会知道,对于我这种狙击杀手而言,如此一击都被连连称赞成好枪法,无异于在羞辱一个出色的射手。就如同打死那只苍蝇后,被人称赞:“好拍法,英雄好拍法啊!”

悬鸦控制的飞冲门板,总算没出大意外,惊惊险险地飞出了石阶最底端的柱门。上面的四个游客,叽里咕噜翻滚下去,哼哼嗨嗨地揉着痛处乱叫。悬鸦前倾翻了几个跟头,卸掉身上巨大的惯性后,然后猫腰跑向狩猎吉普车,快速发动起来。

“呜呜,吱嗷。”吉普车的轱辘,原地飞转尖叫,铲得轮胎下面的潮湿黄土四溅。狩猎吉普车像只追咬自己尾巴的猫,原地打了两个旋转甩尾后,以极快的速度倒开上石阶一百米。

随着手刹拉紧,悬鸦跳下吉普车,抱着狙击步枪,闪身蹲到了汽车尾部。看到悬鸦掩护姿态就位,我让其余四名游客赶紧坐上另一扇门板,待到我的匕首也把栓在门槛上的绳索斩断,身下的门板,真如突然蹦窜出去的野牛一般。

“哎呀呀!佛祖保佑,倘若大难不死,回去为你塑造金身啊!保佑保佑啊。”没等剧烈的颠簸感完全到来,黑眼圈男子就死死抓着绳子祈祷。

这次乌博庄园的遭遇,对黑眼圈男子和矮胖男子而言,算得上一场血的教训,但他们的言行甚为令我不解;为何一个人在犯了错误接受一种惩罚时,唯一想到的却是庇佑,甚至跟佛祖也讨价还价起来。

既然要求和希望庇佑,那应受的惩罚便成为一种荒唐,用荒唐去杜绝一种错误,又是天大的荒唐。

有了悬鸦的狙击掩护,我就不用担心身后的大厅内有冷枪袭击,而悬鸦有了狩猎吉普车的掩护,也不用担心石门外面的冷枪。

我双手用力握紧svd狙击步枪,使其也戳磨着石阶,控制门板下滑的方向和速度。飞冲到石阶中段时,我只觉得双手虎口剧痛,金星盘旋眼前,肚子里的五脏六腑,早已拧成了麻花。

“他娘的,这滋味儿,比坐光头驾驶的狩猎吉普车还难受。我不逃跑了,让我下去,我宁可被打死,也不想后半辈子失去屁股。”

黑眼圈男子被颠簸得直打嗝,他双手死死掐住绳索,油亮的四分发型,正被吹得向后拉直,如刚被炮弹轰过似的。这个时刻,他若再空出一只手,扶到头上去抿一抿,保持住令他甚为有感觉的发型,他非得栽下门板摔成肉酱。

不用听黑眼圈男子那黄鼬拉鸡似的哭腔叫喊,我都知道这滋味儿有多难受。他和矮胖男子,被颠簸得几欲呕吐,腹中秽物刚要冒出嗓子眼倾泻,可又给颠簸震到胃里,如此反复,怎样的一种难受可想而知。

这条冗长的石阶,仿佛就不是给人用来走路,而是一种地狱里拱上来的刑具,惩罚踩着它走上去的人。

“王兄啊,我要是死了,麻烦你去新加坡告诉我太太,我是为了她们母子未来的幸福才死在异域,我永远爱她们啊!”矮胖男子脸色煞白,他抱住穿在门板上的绳子,仰面朝天痛苦地喊着。

我咬着牙齿,总算硬撑到石阶底端的柱门外面。悬鸦见我们几个飞来,就早早地落下手刹,让狩猎吉普车自动滑跑向一边。

天空的警报笛声愈响愈烈,套长袍的印度男子跪趴在地,他已经吐了一大片,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就张着滴答口涎的嘴巴,翻着白眼抬脸看我。

“唉呀,快,快把我扶上汽车,咱们逃命,快。”悬鸦端好狙击步枪,仔细注意着四周,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把m25狙击步枪,自己背跨上一把,丢给悬鸦一把。

在展开下一步逃离之前,我和悬鸦必须速度勘察石堡和两侧山谷上有无可能埋伏敌对狙击手的位置,这会儿谁又能顾得上搭理印度男子。

“先,先扶我们两个上车,我们上缴的宝石多,应该受到格外特殊的保护。”黑眼圈男子也吐了一大片,抹着被折磨歪斜的嘴角儿,试着依靠柱门前的一尊魔兽石像站起,可他屁股上的肌肉,却还没适应过来,剧痛令他哎呦一声再度趴下。

我端着狙击步枪,狙击镜孔中,t型准线在翠幽幽的山谷上缓缓扫过,然后是石阶两侧每一尊高大石像上。

因为悬鸦已经告诉我,这座庄园雇佣有赛尔魔佣兵,而且不知道数量。仅从这一点上,我就清楚地了解到,这场厮杀的残酷性飙升到了一个极点,不再是面对几个黑恶势力的恶棍。

“什么宝石多宝石少?既然每个游客都把这趟带来的东西交给了二位英雄,咱们都该受到同等的保护,凭什么抛开我们特殊照顾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英雄就是上帝的卫兵。”

印度男子已经摆脱了虚弱状态,但他一时还站不起来,黑眼圈男子的话,却令他非常不满。或者,他内心还装着刚才和对方的芥蒂,这会儿见对方又和自己争抢,再次忍无可忍地争执。

“阿三,你少在这给我喊口号,宝石就是上帝,我俩给的宝石多,我们的上帝就比你的上帝大。”黑眼圈男子不甘示弱地说完,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两人便撅着屁股往狩猎吉普车处爬。

站在一旁的悬鸦,突然放下端起的狙击步枪,呵呵一笑,对他们几个爬在地上的家伙说:“怎么,进棺材你们也抢?”

这句话立刻吓得三个人一怔,其余五名游客也惊呆在原地,瞪着惊恐大眼望向悬鸦。

我也收下狙击步枪,对悬鸦快速说:“山谷上起鸟了,护卫队赶来的真快,他们马上就蹬上山头。咱们先潜入这片玉米地,利用绿色屏障和身上的伪装,一点点的往山庄茅屋方向推进。”

悬鸦对我点点头,三个爬在地上准备争抢汽车的男子,一听完我俩的交流,立刻跳转屁股,捡回各自的包裹,率先冲向玉米地。

“你们不要走散,跟在我身后,谁都不许奔跑,更不许踩断庄稼。”悬鸦虽然说得语气缓和,但字字暗含威慑力,不容任何人违背。

“英雄德才兼备啊!在我们那里,勤俭节约、爱护庄稼、不浪费粮食,这些都是美德啊!危难时刻,英雄还能临危不乱,德育不丢,真是令人敬佩啊!”

在乌博庄园,有两件事令我惊讶,第一是赛尔魔佣兵的出现,第二就是黑眼圈的脑壳里装的东西。

从打死大厅内的护卫开始撤离,仿佛每度过一个环节,黑眼圈男子都要说几句荒唐的话。他的荒唐更不在于此,而在于他居然认为,正是因为自己说了之前的话,才能安全地活着跟着我们继续前进。

“哦?你说教的这种美德,我可承受不起,免了,自己留着。但我现在,必须负责地告诉你,在餐桌上,你可以浪费一头牛,到了这会儿,哪怕你踩断一根玉米,头盖骨上开花就怪不得我了;如果你走路时总是踩断玉米,为了大家的安全,我的匕首就要用你的血来灌溉这片庄稼。这样的美德你懂了吗?呵呵呵,别慌,我是认真的。”

黑眼圈男子见悬鸦说笑起来比怒斥还恐怖,立刻掏出白色手帕,按额头上汩出的汗珠子。“懂,懂懂!不踩断一根玉米,保证行进时隐蔽。”

悬鸦抱着m25狙击步枪,猫腰在前面走着,他每挪动几步,就用枪管缓缓拨开一根翠绿的玉米植株。这片南非的玉米地,庄稼高大,面积辽阔,我们几个人猫腰走在里面,真有一种穿行小树林的感觉。

“你既然跟在我的队伍后面,这就是你的义务,比你对着别人宣扬美德重要。”悬鸦像一个在悄悄搜寻猎物的猎人,心不在焉地说着。虽然悬鸦嘴巴在动,在和黑眼圈男子交流,但悬鸦的大脑和心里,根本就没装着他。

可是,黑眼圈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自认为屡试不爽的这套把戏,老祖宗传给自己,荫福了自己,将来传给儿子,还可以继续荫福儿子的把戏,在我和悬鸦面前,是多少的荒谬。

悬鸦之所以和他多讲几句,是为了加固自己带领的队伍,别出现愚蠢的疏漏。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从悬鸦和黑眼圈男子对话时弯笑的眼角儿,悬鸦早把他和福卡普的芭芭拉?埃伯伍挂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孙兄啊!你看那个阿三,腰粗得像个汽油桶,在队伍里面,他最容易碰倒玉米了。”黑眼圈男子走了没几步,突然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对着矮胖男子嘀咕起来,声音不大但却有意给人听到。

“哎呀王兄!我也很胖啦!可走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没有碰倒玉米嘛!”出乎黑眼圈男子的意料,他报复印度男子时,没有考虑到打击面超限,伤害到了战盟,自然得不到苟同。

“这不一样,你有修养。你看他,你看你看,走路o型腿,客观的来讲,他最容易碰倒玉米。”黑眼圈男子立刻诡辩,极力拉拢矮胖男子和自己一起,针对印度男子。

“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自认为多缴了宝石,就一定要在逃难的队伍中搞特殊?我告诉你,在我的那个环境里,我也玩枪杀人,你不要小看我。”

印度男子从听到黑眼圈男子切切私语,就早早地竖起耳朵,寻思着不容小觑的反击。

“哎呦喂!哼哼,就凭你还拿枪?还杀人?真要这么有本事,那刚才在大厅交易宝石的时候,人家给你手枪,让你杀,让你拿回宝石。可你呢?吓得尿裤子!”黑眼圈男子说完甚为得意,对着矮胖男子扬了扬眉毛。

“我,我,哼!你懂什么?我的智商比你高,考虑很多啦。当时那把枪,虽然放在我面前,但是,我充分考虑到,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那很可能是一把没装子弹的空枪。我若和你一样没脑子,拿空枪要挟他们,而自己却被打死……”

不等印度男子说完,黑眼圈男子双目一亮,犹如饥饿的鬣狗发现腐肉,他手帕一甩,突然高调了起来。

“等等!你说谁没脑子?说谁呢?你敢说咱们的英雄没脑子!你个忘恩负义的小阿三,刚吃光碗里的肉,放下筷子就骂娘!这两位英雄救了咱们,可谓咱们的再造父母,你骂他俩,那等于就是骂大家的父母啊!都听见了吧,这个阿三骂咱们的父母!”

黑眼圈男子如此一说,可真把印度男子绕蒙了,他丝毫没能意识到,在黑眼圈男子的这套把戏中,居然还藏有一把利器,这东西似乎比手枪更可怕,杀人于无形。

“哼哼哼,你说得很对,忘恩负义。”悬鸦突然扭过脸,弯笑着眼角斜视向黑眼圈男子。

“哎呀!英雄就是英雄,果然英明。”黑眼圈男子眉毛上挑,再次竖起拇指。

以此同时,他还用脚尖偷偷踩了一下矮胖男子,但却令矮胖男子大惑不解,过了好半天,矮胖男子才领会了这一踩的精神,连忙也竖起拇指。

黑眼圈男子全然不了解,悬鸦是个多么恐怖的杀手;他更不知道,悬鸦刚扭过头来的两声笑,充满的怪异和阴凉又预示着什么。

在悬鸦面前,做这种踩脚尖的猥琐小动作,真如掩耳盗铃般丑陋。准确地说,如果恶心到人,他真的会长睡在这片玉米田。

“阁下哪里高就?”悬鸦走近如此一问,对黑眼圈男子来讲,就如久旱待枯的禾苗哗啦泼上一瓢水。黑眼圈男子立刻挺直了腰杆,又一次荒唐透顶的做了个拱手动作。

“不才,不才啊!吾先年居中国时,在地方上任税务司,两年前移民澳洲,现已是澳大利亚正统公民;可不才又被澳政府重用,就任驻新加坡领事馆。我的新祖国澳大利亚,和南非是协约国,也就说,我做为一名澳籍领事,在南非任何地方,都享有豁免权,只有澳洲的法律可以制裁我。所以啊,我为什么和你们一起走,就为了关键时刻站出来,保护大家。”

悬鸦略微端详了一下这位眼圈发黑的中年男子,又转身看看印度男子,而后对我笑着说:“澳大利亚本土户口,呵呵呵呵。”

我面部冰冷,毫无表情,悬鸦这句话的意思,除了我没人能听明白。他是在说:“瞧,真得很像埃伯伍!”

此时,悬鸦并非停下来闲聊,而是一直吹拂玉米植株晃动的山谷风暂停了,所以我们也得放下步子,等着山风再次吹来,将头顶这一片赤黄色的玉米穗花浮动起波浪。

借助这个空当,悬鸦正好解决一下麻烦,剔除掉队伍里的隐患。

“难怪这么有口才!原来是位高官。”悬鸦依旧微笑着,满意地望着黑眼圈男子。黑眼圈男子对悬鸦这几句话的受用,完完全全荡漾在脸上。

“那你为何要骂我?”悬鸦突然把眼睛盯在黑眼圈男子的眼珠上,笑意如闪电般速度消失。

“啊?不是我,是他,阿三骂你。”黑眼圈男子惊愕,对着悬鸦大惑不解。

“www.youxs.org。是你在说我没脑子,并一再挑衅我。”黑眼圈男子刚刚找回的高姿态,一旦悬鸦不买账,他立刻又蔫芭下去,脊柱弯回了刚才的状态。

像这种家伙,好比政客里的暴发户,一旦有人跟他谈资,会令他越谈越忘形;倘若换一个话题,他顿时又龟缩回原形。此类物种,有谈资时什么都是,一旦没了这些,立刻什么也不是,包裹他的属性。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才,既然不才,那你解释给他。”悬鸦转而面向印度男子。印度男子虚惊一场,立刻露出整个大牙床,嘿嘿笑起来。

“好吧,不才,让我来告诉你。像英雄这种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石桌上的手枪,只需在他手里一摸,里面是不是空的,就跟透明似的;如果不是空,弹夹装有几颗子弹,他都能在瞬间感知出来。”

印度男子的大牙床,再度外翻暴露,他兴奋着继续说:“所以,没脑子的人是你,你却突然说英雄没脑子。而且,我很不理解你的思维模式,你怎么可以在英雄这么高的智商面前耍难蹬大雅的小把戏,这是对救命恩人的不尊重。我们也无法尊重你。”

印度男子说着,向悬鸦看了一眼,见悬鸦弯着眼角不语,他又连忙说:“忘恩负义、卑鄙小人,就是指你这样的人。从交易大厅,你就想恐吓英雄,说杀你会惹上军队;而当我告诉你,他们都是英雄,不杀好人,你却非常嫉恨我,你希望大家被杀死,只有你因为身份特殊,才可以活下来受到保护。”

我抱着狙击步枪,站在队伍后面,眼角余光注意观察着这名印度男子,他的滔滔不绝,渐渐印证了我的料想。

“我告诉你,你这种套着低级虚伪外衣的家伙,内心永远揣着自私自利的小九九,你根本就不适合队伍,跟我们在一起,你只会害了大家。你不是有豁免权吗?别再跟着我们一起了,我们也不需要你这种尊贵身份的保护。驻新加坡的豁免权,居然可以横跨印度洋,豁免到南非来!你以为自己是澳大利亚总统啊!”印度男子越说越激愤,开始由就事论事转向了人身攻击。

“我刚才不过指出你身上一点坏毛病,你非但不自省,却心生嫉恨,视我为肉中刺、眼中钉,处心积虑与我过不去。就你这副德性,还自吹什么海纳百川。你就是一条臭水沟,撒泡尿就让会你决堤。”

“哼哼哼……”印度男子说完,悬鸦再度阴森地发笑,我能够听得出,悬鸦的笑声是在知会我,他又要开始杀人了。

“不说了,给你个弥补大家的机会。”悬鸦话音未落,嗖的一下利刃过风。“呃噢!”黑眼圈男子的脖颈上,顿时划?出一条红线,紧接着红线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直到汩汩的血珠蹦出来。

我心中冷冷一哼,黑眼圈男子的心机,在悬鸦和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黑眼圈男子根本意识不到,从他拉着矮胖男子争坐门板,悬鸦就对他起了杀心。

但为了带好队伍,带着这些挡枪子的活人替死鬼乖乖奉命,悬鸦不能像个强盗似的,说杀人就杀人,这样会乱了军心。

于是,他带着印度男子等人,从石阶上率先冲下去后,一定对印度男子怂恿了什么,利用印度男子和黑眼圈男子的矛盾,早早铺下了导火索。

这个黑眼圈男子,跟随大家在玉米地行进时,悬鸦曾暗示过他,可他却打马虎眼,途中两次踩断玉米后都不说话,依旧我行我素地混在队伍朝前走。

这些小细节,一旦使高谷上的赛尔魔狙击兵追查到,我们整队人马全完蛋。悬鸦一忍再忍,他想把每个游客都使用成最具性价比的炮灰,可慢慢发觉,黑眼圈男子的提前死亡,不给大家捅娄子,就算是最大的性价比了。

所以,他借机等待山风时,由印度男子暗中配合,瓦解掉黑眼圈男子在队伍里的人心,接着当众一刀宰杀他,起到使大家心服胆畏的作用,以便把队伍能顺利带下去。

悬鸦用手死死捂住黑眼圈男子的嘴巴,等到他渐渐挣扎进天堂或地狱的大门,才将其缓缓放倒在玉米地上。

“轰”,一声巨响,从这片浓密翠绿的玉米地后方传来。其余游客吓得浑身哆嗦,只有我和悬鸦清楚,那是赶来石堡剿杀我们的庄园护卫队,用肩扛火箭筒击毁了歪斜在石柱门附近的狩猎吉普车。

吉普车带有罩雨的车篷,山谷和石堡大厅里的敌人,不能确定我们是否埋伏在车内,或藏在车后伏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毫不保留地炸毁了狩猎吉普车。当然,也更希望顺带着炸死我们。

他们根本就不考虑,用一枚昂贵的火箭弹捣毁一辆崭新的吉普车空车所造成的损失。正如光头驾车承载我们时,在尖锐的石子山路上肆意玩漂移,毫不顾忌磨毁一个轮胎给庄园加重的开销。

从这些都不难看出,乌博庄园的顺差利润有多大,庄园护卫们在这样的财富蜜罐里趴在,以他们的价值观,不多糟蹋一些常人无法接触的物质,简直就是自我人生的极大损失。

悬鸦让其余游客转过脸去,说着便蹲下身子,割掉了黑眼圈男子的头,两只手和两只脚。

由于土壤水分饱和,猩红的鲜血在潮湿的玉米地上蔓延,但那几个游客,听着咔咔嗤嗤的切割骨筋和韧带的声响,没一个敢好奇地扭过脸来张望。

“你带他们三个从左侧走,我从右侧走,以八百米的半径绕圆集合。他们可能拽着斑鬣狗在追杀,用这个干扰对方的搜索速度和精准度。”悬鸦收起匕首,把包裹起来的一只人手和人脚递给我。

山谷的风很快又吹了回来,一望无垠的玉米田开始了起伏,我带着矮胖男子在内的三名游客,迅速往左翼斜插。

黑眼圈男子的死,使我们逃生的效率一下提高了,这三名游客紧紧跟在我身后,猫腰小跑了几百米,没一人踩断玉米植株。

但身后的这三个人,又哪里会了解,悬鸦把他们交给我带队,名义上是由我负责保护,而实际上,却是为了让我在关键时刻拿他们挡子弹。

我当初陷落荒岛时,第一次与杰森约迪的十名海盗狙击手交锋,曾使用过苇草扎成的牵魂人偶做替死鬼。但身为猎头族八大杀手之一的悬鸦,却带着我和他一起,使用活生生的人做替身,这种高级别杀手的黑暗属性,足可窥豹一斑。

在高大茂盛的玉米植株中奔跑,我渐渐地意识到,悬鸦这家伙对它人的控制力很强很特殊。从杀死庄园老板,到眼前的一切,仿佛只在眨眼之间,随行的这几名游客,就如同施了咒语后复活的稻草人偶,潜移默化般被运作成了我们的附属工具。

光头驾车载我们来时,我大脑刻意记录了经过的路线和地貌,等跑出这一大片玉米田,还得穿越一片复合型经济作物,才能靠近遮蔽石堡山庄的大山谷。

身后的三个游客累得气喘吁吁,但没一个敢叫苦喊停,矮胖男子浑身汗水湿透,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以及脖子上,被玉米叶子划出道道红痕,刺痒沙疼得他直挠抓。再加上咸汗腐蚀,更难受得他脸上像抽了羊角风,始终咧着嘴巴。

悬鸦宰杀黑眼圈男子的一幕,余惊还像吗啡似的刺激着他们,鞭策着他们。此刻,他们完全被活命的**牢牢支配。

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矮胖男子,却见他正直勾勾地望着我,像一只刚追完野兔的猎犬,吐着舌头喘热气。这家伙一定非常想坐下来歇会儿,但迫于对黑眼圈男子毙命的恐惧,又丝毫不敢说半点提议。

小跑了约有八百米远,我抬手示意大家停住。

一边翻解开悬鸦给我的包裹,我一边和矮胖男子对视了一眼。“你看上去像一只红鹳,胳膊和脖子很疼吧。需要一件长袖领衫吗?”

矮胖男子见我突然和他说话,立刻受宠若惊地满脸谦笑,但却不敢说话。

“我是个粗人,一辈子消受不到的一种滋味儿,就是坐在宽敞豪华的办公室转椅上,喝着上等香茶,叼着仅供专家品评的烟卷,悠闲地吹空调。在这些玉米植株间露肉奔跑,是人都会疼,忍着点吧,习惯了就好。谁叫你已经来了,是不是!”

矮胖男子还是不敢说话,点着头一脸怯懦地憨笑。说话间,我已把黑眼圈男子的一截断手拿了出来,下端牵连上鱼线,和两颗手雷埋进了泥土。

如果庄园那些护卫队真的拽着鬣狗追杀至此,当他们把一截断手像萝卜一样拔出土壤时,爆炸声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同时,也会告诉我和悬鸦,敌人已经追杀到了哪里。

布置好了误导鬣狗追踪的陷阱,我继续带着三个游客一起走,抓紧时间和悬鸦汇合。潜行了不足十多分钟,我右翼两千米处,传来爆炸声。

身后的三个游客,原本就紧张到了极点,矮胖男子挨在我身后,吓得险些栽倒,幸好我及时转身拽住他的胳膊,这个小肉球才没压倒玉米植株。

“打起精神,你要实在坚持不住,我就送你一程,躲到上帝的身后去。”说完,我欲要抽出肩头的匕首。

“别,英雄,别别,我挺得住,咱们继续走,宁可给他们打死,也不做孬包。”我的举动,本就是故意刺激矮胖男子打起精神,将他的恐惧彻底拉到底线,他才能抛掉追杀者带来的恐惧。

“瞧,你的脸比玉米叶子还绿。只要你们好好跟在我后面,出了这片种植作物,躲进山谷就彻底安全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即使躲进山谷,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混在玉米地逃生,危险性最大。假如敌人在田埂架起几十挺重机枪,呈覆盖式扫射,细小的玉米植株远比不了一棵大树,我们除了趴下,别无选择。

轰,又是手雷爆炸声,身后几百米远的绿纱帐,扬起翠色植物的碎块和泥土,还有人哭狗嚎。

“炸到他们了,他们追来了。”矮胖男子经我刚才一吓,这会儿情绪稳定了很多,他听到身后的爆炸声,反而有了些反击的快慰。

“嘘,别出声,赶走跑。再过十分钟还跑不出这片玉米田,咱们就真的困死在里面了。”我赶忙提醒矮胖男子,敦促他快些脚步。

“咱们坐光头的狩猎吉普车过来时,这片玉米田中间隐蔽着一条青石小路,如果不出意外,敌人一定会驾车包抄我们,绕到我们的前面,架起重机枪和狙击步枪等着咱们撞枪口。”矮胖男子压低了嗓音,慌里慌张地说。

“你这种意识,只能在新加坡当个警察局长,或者做一名小导演。他们要是把咱们当成一般的劫匪,那可真要感谢上帝了。看不到枪口的子弹才最可怕。”

我一边带着三个游客小跑,一边对他们说着话。悬鸦既然给我了三个挡枪的炮灰,我这会儿就得自己驾驭好他们,万一昏厥一个,或者出点别的意外,在福卡普等待我的伊凉和池春,就不会只有今夜见不到我了。

“你是说他们会提前跑到前面埋伏起来,让咱们以为追兵只在后面,等大家不顾一切的冲出玉米田,看不到枪口的子弹就会打死我们。”

我渐渐发现,矮胖男子在和我交流时可以减压恐惧,三个游客当中,体质最差、胆子最小、最容易中暑的就属他了。所以,我不能让他昏倒,我得带好自己的**人偶。

于是,我一边抓紧时间和悬鸦汇合,一边尽量和矮胖男子说话,让他好歹跟着我跑。

“英雄,再埋下一个爆炸陷阱吧,炸死他们,让他们不敢再追。”矮胖男子见我与他交谈频繁,便主动的话多起来。

“哼哼,你以为身后的追兵全是鬣狗的智商吗?首次设置的手雷,主要是为了爆死鬣狗,或者破坏鬣狗的嗅觉和追踪胆性。你们只要跟住了我,一切按我的指挥去做,每个人都能安全逃生。”

说话间,我已经到了和悬鸦约好的汇合位置,可是悬鸦那组,却迟迟没有出现。很显然,他遇到麻烦被拖住了;或者是提前赶到,先跑去前面侦察了。

三分钟过去了,我没敢再多耽搁等待,带领着三个游客迅速朝前跑去。快接近玉米田边缘时,我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一片甘蔗地。

这些甘蔗已经很高,长势茂盛,顶端垂着和玉米一样的长叶,甘蔗干却如青黑的小竹,一垄一垄左右排得又远又长,仿佛无数长颈鹿的脖子。

甘蔗地中间有条直通左右两侧的小径,约一米宽,获得自行车b照的人,可以勉强通过。横挡眼前的甘蔗地,由于像四方桌上的一排麻将,我的视线透过去,可以看到下一道绿帐。

“你们三个,听我的口号,咱们一起冲过去。”我没有让三个游客当中的某一个先跑过去,如果这条小径两头已经埋伏了狙击手,我更不能愚蠢地这么做。

这座庄园里,不知雇佣了多少名赛尔魔佣兵,一旦是他们这种实力的对手在守杀,无论是矮胖男子先跑过去,还是另外两个游客先跑过去,他们都不会中枪。不难想象,敌人迟迟不肯射杀,到底在期待谁的出现。

“准备,一,二,三,跑。”我一声令下,矮胖男子在我右侧,其余两名游客在我左侧,四个人齐头并肩,一起跨越了甘蔗地中间的这条小径。

冲刺中,我刻意掌控自己的速度,使得自己左右都有活人肉盾保护。这三个游客,也许还会感激我,认为我是真心想带他们离开。如果不然,我肯定会先让一个游客冲过去,验证小径两头没有冷枪后,自己我才安全地冲过来。

而事实上,真要伏击了赛尔魔佣兵这种实力的杀手,他们比谁都清楚,第一枪就打死一个抱枪跳跃过狙击镜孔的目标,才是高手的玩法。

甘蔗林相对玉米田稀疏很多,对我们产生的掩蔽效果极差,我带领着三个游客,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飞身窜进了爬满绿秧的啤酒花种植带。

这里的土地上,打满两米高的木桩用来架秧,每根桩子只有成人小腿般粗细,依旧起不到格挡子弹的掩体作用。但一层又一层的浓厚绿藤叶蔓,却可以很好遮掩我们。

我们找了一层厚重的啤酒花藤蔓钻进去,一串串通体翠绿的花穗,外形酷似过完热油后乍起大鳞片的鲤鱼,悬吊在架起的叶蔓下。

啤酒花种植园的田垄上,长着许多向日葵,像列兵似的排成一条长线,正齐刷刷地侧着黄盘大脸吸收太阳光。这种作物虽然高大,但对我们几个起不到丝毫掩蔽作用。

“再往前走,就是烟叶地和马铃薯地了,这两种作物的高度和茄子树似的,倘若咱们弯腰从其间穿越,就跟大野兔走过花生地似的,太容易暴露。尤其是你,这么臃肿的身躯,稍稍弯腰小跑都喘不过气儿,更别说跟着大家蹲跑或匍匐行进了。”蹲在啤酒花藤蔓下,我说完就望了矮胖男子一眼。

他立刻惶恐起来,哀求我别丢下他,即使再艰苦,也愿意跟大家一起逃生。

我说:“那好,你们三个藏在这里,我一个过去侦查,等我回来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要去,更不许随意挪动。”

三个游客听完,都欣慰地一齐点头,我知道,他们借助这个空当,终于可以休息上一小会儿了。

我披挂上伪装,像只偷瓜的刺猬,贴着一层啤酒花的下脚,嗖嗖朝前面爬去。快接近烟叶地时,我没敢再往前爬。要知道,小觑赛尔魔佣兵的狙杀实力,等于在找死。

拿起望远镜,我只能趴在地上往前瞭望,后来又蹲躲进一堆啤酒花藤蔓,才略略抬高了一些观察视线。

四周没有看到悬鸦等人的踪迹,而映入眼帘的一幕,霎时间令我惊呆了。我真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仿佛突然陷入了“变形金刚”的真人版电影,自己已被擎天柱带领的队伍包围。

三十多辆吊车头般大小的玉米收割机,红、白、绿各色不一,不知在何时已经赶到我们前面,横向一字排开。这种大型收割机的车头前端,有着巨型旋转式大铲刀,如巨盆大嘴张开后露出来的牙齿,一只只准备着,为吞噬我们而来。

就在一排大型收割机的后面,停着数辆黄色和黑色的豪华山地跑车,以及两辆罩上丛林伪装网的悍马,其余多是光头驾驶的那种狩猎吉普车。

除了悍马车上装载了重型机枪,就连山地小跑车的车顶,都可以打开一扇天窗,架升起六孔转射的加特林。更不用说这些护卫队在其身后的杂草树林中埋伏下了多少狙击手。

此时此刻,我已经顾及不上去考虑眼前这些装备如何进一步体现乌博庄园的财富实力,牙齿在我嘴里咬得咯咯直响。

“他妈的,悬鸦这个混蛋,这哪里是来交易宝石,乌博庄园简直就是一台名副其实的绞肉机。难怪之前庄园的老板敢从容不迫地站在浮雕走廊上,就凭眼前这种阵势,会有哪个傻瓜跑来打他的脑袋。”

我心中一边愤愤地恶骂,一边快速抽身,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杀死人家的老板,就等于打了整个庄园一记重重的耳光,人家不仅要翻脸,还要大动干戈。

世界各地来此洗涤黑色财富的人,又有哪个地方来的黑手党,贪污犯,毒枭,恶商敢在此庄园惹事,更不用说拿手枪打爆庄园老板的头。我这次,彻底让悬鸦带进了阴沟。准确地说,是带进了地狱。

一阵山谷的风吹过,我浑身的热汗却泛起阴森的寒意。随风抖动的各类经济作物,长势正值茂盛,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而感到恐慌。

没等我抽身往后跑回去,远处便传来大型收割机的嗡鸣。这令我更加感觉到,那些钢铁巨兽要来吞咬我,尤其是收割机前端的刀齿,旋转起来的速度,不亚于高档位的电风扇。

我心里很清楚,赶来捕杀我们的护卫队头目,一定故意叮嘱驾驶收割机的庄园种植工人开足马力,推倒大片庄园作物,让我们无处藏身的同时,放任并期望我们被卷进收割机,肉身被打个稀巴烂。这比起用一颗子弹击杀对手更让他们刺激和解恨。

“你们跟好我赶紧后撤,那些家伙真的急眼了,他们估计已把我们包围在这片绿地,正准备大规模推倒庄稼,把我们活活逼现在枪口下。”我快速爬了回来,催促三个游客及时后撤。

“啊!他们那么多人,为了追杀咱们几个,竟然舍得把如此大好的一片经济作物糟蹋掉?”矮胖男子的脸再次变绿,他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跟在我身后。

“哼,乌博庄园名义上是种植园,靠各种经济作物获得财力寄养。但实际上,这些作物换来的价值,根本不被放在眼里。就像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买玉米。”我心中万分焦急,可言语之间不能表现出来。我得让三个游客完全依赖于我,他们才能沦为我的利用工具。

哈尼族女人逃跑时,识破了悬鸦的身份,那些庄园护卫面对猎头一族的出现,自然不敢像追杀几个劫匪那样,分成小分队抱枪进来搜索。因为他们知道,假如真这么做了,绝对会被这片玉米田吃掉。更何况是猎头一族中八大传奇里的一位。

当我们几个猫腰跑回甘蔗地时,仍旧不见悬鸦等人的踪迹,这不免使我更加焦急;如果他这会儿还没发现前面那场面壮观的收割机,等赶到啤酒花地时,再想跑就来不及了,非得给加特林打碎肉身。

“英雄,你快看,那边的啤酒花地开始晃动。”随着矮胖男子满脸汗水的惊愕,我急速扭身拿起望远镜侦查。

**百米远的前方,翠绿的草屑扬撒起数米高,铺天盖地,如恐怖的蝗灾来袭。

“快,和我一起冲过甘蔗地的小径,躲藏进玉米田。一,二,三,冲。”说话间,我们三个再次并肩而窜。矮胖男子抱着他已经失去宝石的包裹,并排在我左侧,其余两名游客在我右侧。

“砰”,一条白炽的火线,带着尖啸,从小径一头突如其来的打到。“呃啊!啊哈哈,啊啊……”紧跟一声惨叫,我右侧最外的一名游客中弹。

当我们三个冲刺过去,张大惊恐万状的眼睛回望,那名中弹游客,已经斜躺在了小经中间。他的右胯骨外侧,被打进一颗svd狙击步枪的子弹,伤口处汩汩喷血。

我的心险些跳到嗓子眼,敌人已经赶到了甘蔗地小径的一头,埋伏下守杀的狙击步枪。刚刚这一颗子弹,估计是想命中我的大腿外侧,或者打我的脚后跟儿。

可由于我同右侧两名游客保持着严密并行,子弹才打在我的活人替身上。

“help?me,do?not……,not?leave?me.”中枪游客的头歪枕在地垄上,一只手捂着汩汩冒血的枪口,浑身严重抽搐。

“英雄,这可怎么办啊!得赶紧找个东西把他拽回来。”矮胖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对充满恐惧的眼珠望着我。

乓。我掏出手枪,以最快的速度,给这名中枪游客的眉心开了个血孔。

“啊!”矮胖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就,就就,就这么杀了。”

“换作你是他,也会希望我这么做。”我低沉阴冷地说了一句,装回手枪,拽起坐地上的矮胖子,继续往玉米地深处跑。

“他的整只骨盆都震碎了,救他甚至延缓他的死亡,等于是在折磨他。”另一名游客男子,突然对矮胖男子说道。

矮胖男子心里开始波动,他不敢直接与我对话,就和另一名游客交谈,绕着圈子向我表达意愿。

“可是,可是我不想像他那样,我不想死了,呜呜呜……,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她们还等着我回去,我答应她们这趟回去要去夏威夷旅游。”

我万万没能想到,矮胖男子居然边跑边哭起来。

“谁没有老婆孩子?如果一会儿我也被打中一枪,伤了要害的话,希望英雄及时给我一枪。我这辈子也享受够了,痛痛快快地死去,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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