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人意料的盘问

第三十章 出人意料的盘问

“疾风先生,你要我买的东西,我已经在酒店后面的街道上买到了,那里有很多摆地摊的小老头,卖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工艺品,我还特意给两位小姐分别买了礼物,等咱们到了那家工厂,我就把礼物给她。”

杜莫去了福卡普的早市,买回了一些仿造的假宝石,他嘿嘿笑着,说话间口风很谨慎,没有直接提到伊凉、芦雅的名字,更没有提到毛里求斯。

“你赶紧吃点东西,然后哪里也不要去,一步不离地守着她俩。”杜莫明白我的意思,我昨晚就告诉杜莫,自己和悬鸦要去南非城一趟,由他和小珊瑚留下,照顾好伊凉和池春。

我和悬鸦都想尽快将宝石和金条脱手,但福卡普的地下宝石已由扎密尔垄断,当地地下宝石市场的缺货现象,实则是人为的垄断。我和悬鸦现在,不想在这惹上是非,于是还按照当初的计划,去南非城更大的地下宝石交易市场,卖个满意的价钱回来。

大家吃完早餐,他们几个上楼时,伊凉突然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一手,我望着她那双明眸,却迟迟不见她说话。

“你不要担心,我最快明天下午就会赶回来,在酒店里,有杜莫他们照顾你,我也很放心。”爱抚着伊凉的头,见她睫毛有些湿润,我急忙对池春暗示。

伊凉这丫头,和我分开怕了,她非常担心我这次去南非城会发生什么事情,从而再把我和她分开。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不会出问题的,咱们还是不要担心。走,上楼去,看看杜莫这家伙包里买来的什么好东西。”池春安慰着伊凉,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上楼。

我和悬鸦拿上行李,便出了麦西伦酒店的大门。昨夜刚下过小雨,早晨的街上,还泛着微凉。这会儿行人还不是很多,偶尔几个下夜班的骑车族,手里攥着一卷披萨料理,边吃边歪歪扭扭地蹬车经过。

“啧啧,瞧瞧,你快看这里,王兄。”

我和悬鸦站在街道旁等出租车,比我们先走出酒店的两个黄皮肤中年男子,也站在不远处等出租。

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秃顶矮胖子,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像发现什么惊人消息似的,歪着脖子用右手食指不停的戳报纸。

另一个男子梳着油亮的四六分背头,肥腻松弛的两腮下垂,左右平衡着他那颗方形的大脑袋。从此人浮肿的眼皮,和发乌的眼圈,不难看出他的健康状态很糟,是那种过度酒肉吃喝与纵欲所致。他的肝脏已被厚厚的脂肪包裹,趋向超负荷的早衰。

但这名黑眼圈男子的眸子里,仍闪着光亮,仿佛有一种东西还在支配着他。听到矮胖男子的惊讶,他像受不住蛊惑似的,忙侧头去看矮胖男子所指的地方。

看完所指的那一则新闻,这个黑眼圈男子往上推了一下眼镜,很是质疑地说:“这是真的吗?当地政府竟然为新上市的宝石公司剪彩祝词,并宣称要高价回收一批宝石用来救市,让宝石市场重新回复春天般的温暖。”

“该市政府都出面了,怎么可能有假,瞧瞧拍摄的这张照片,这位领导手持大剪刀,笑得多开心。再看看观众席下的老太太们,还有这么多员工,不都在高呼喝彩嘛!”

悬鸦收回斜视着两个中年男子的目光,眼角挂着不屑,似笑非笑地对我说:“这两个人讲华语啊!看样子也是来兑换宝石。”

我没有说话,虽然听到两个家伙在议论报纸上的消息,但我却心知肚明,毫不为之动心。

“孙兄,呵呵呵,亏你在新加坡也是位市委领导,怎么连这点门道也参不透!”

矮胖的男子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挤眨着鱼泡眼睛,望着黑眼圈男子的亮脑壳。

“这不就是拿政府的公信力出来给朋友捧场的嘛!你以前没帮助过朋友嘛!咱们要是把宝石拿去卖给这家公司,一旦得不到如期兑付,到时找谁要钱去!找这位领导?找政府?你在新加坡也是懂法的,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呵呵呵……”

黑眼圈男子说完,抬手抿了抿他那母牛刚添过似的油亮头发,甚是得意。此人胸脯挺得很高,背也很直,又笑呵呵地扶了扶快要滑下短鼻梁的眼镜。

“哎呀,王兄,真没看出来,这次住麦西伦酒店,居然结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会啊!幸会!那咱们还是坐船去南非城,确保万无一失,这趟要是出了麻烦,我那位太太一定会唠叨死人的。”

一辆蓝色的出租车驶来,我急速挥手,抢在那两个中年男子前面,和悬鸦闪身坐进汽车。

“哎!哎哎,明明是我们先出来站街等车,你们两个怎么抢啊!喂?喂喂!哪个国家的公民,这么没素质!”黑眼圈男子跳着脚,用手指着出租车的屁股,当街大骂。

“托内芬码头。”我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伺机。开车的伺机是个皮肤黝黑的亚洲小伙,年纪与我和悬鸦相仿。他从倒车镜子里看到后面有人在对我俩指手画脚,便用简单的英文问我俩。

“二位先生,你们不是本地人吧?麻烦你们下车,去和他俩解释一下,免得我们福卡普本地人面子受损。我听得懂一些华语,他们指责你们抢了出租车,骂福卡普市民没素质呢!去解释一下吧,告诉他们,你俩不是我们福卡普人。”

我眉头不由得一皱,知道遇上了一个注射过鸡血的二百五青年。“解释什么?”悬鸦咬着牙,眼角突然露出凶狠的目光。

“给你双倍的钱,赶紧开车。”我语气冰冷,对伺机催促道。

“呃,这个,嗯……”黝黑小伙顿时无语,他被悬鸦吓到了,而我说给他双倍的车钱,算是一个台阶,识相的就趁机走下来。

“嘿嘿,好来,我马上开车。二位有所不知,刚才从麦西伦走出来的两位客人,其实提前打了电话,预定了这辆汽车。”黝黑小伙穿着米黄色吊带背心,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尴尬地解释。

但我和悬鸦都看得出来,这小伙子在撒谎,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缓释掉内心淤积的尴尬。所以,我俩谁都没搭理他。

拐过几条行人渐多的街道,很快就到了托内芬码头,我和悬鸦上了小珊瑚精心检查过的快艇,直奔西南海域冲去。

快艇驶出公海之后,我坐在起伏的快艇船头,从帆杆中心抽出狙击步枪,开始检查枪械。

“追马兄,今天海上的天气不错,这一带海水格外湛蓝,工具箱里有鱼竿,你若是打发时间,不妨垂钓玩玩。”

悬鸦开起快艇,简直如不要命的醉酒飙车党,幸好这会儿快艇上就我俩,若是有妇孺,没准会下哭几个。

“哈哈,我还记得你坐在海魔号的甲板上钓大枪鱼呢,不过我现在可没闲情逸致垂钓。两袋真宝石,都藏在了船底最下面的隔层,上面这层放着杜莫买得水货,万一有人打劫咱们,环境不方便使用武力的话,就让他们拿假的走好了。”

悬鸦也哈哈大笑,他今天显得格外爽朗,因为宝石马上就要转成现金,稳稳当当地存入个人账户。那个时候,我们才算轻松了大半。

“追马兄,等咱们离开麦西伦酒店时,那几个猥琐的中年男子,要不要教训他们一下。”

我呵呵一笑,摆着手说:“行了,自从咱们进入福卡普,你我管的闲事够多了,还是抓紧办正事吧。”

悬鸦的意思我知道,他不过随便说笑,无论是为今天吃早餐时,有两个亚洲男子在猥亵池春,还是因为抢先出租车时被叫骂,这些都不值得放在心上,毫无意义地耗费正常人的心智。

“扎密尔这个混蛋,生意越做越大了,他居然煽动政府领导去给他的上市公司剪彩,老百姓哪里知道,他们那些勾当。”

我叹了一口气。“是啊,台上演戏,台下全是托儿。居然说什么春天,恢复什么温暖。”

悬鸦又哈哈大笑,拍着快艇轮盘道:“太滑稽了,依我看,那位领导在帮扎密尔试水。扎密尔想知道,福卡普民间还散落着多少宝石,这些宝石所占的份额,会不会冲击到他的市场垄断地位。酒店门口那个矮胖男子,太过正直了,若真拿带来的宝石去和这种公司打白条,他的那位太太真得会把他唠叨进天堂。”

我俩又是一阵大笑,现在是去南非城换钱,我俩没有理由不开心。而且换了现金之后,我就可以快速赶去毛里求斯,和芦雅这丫头见面了。

当然,如果悬鸦这次敢欺骗我,我保证我和他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南非城。

“你打算在哪里靠岸?”我问悬鸦。

他说:“德班,在德班城。咱们只要顺着南纬三十度往西,过了晌午就可以到达那里。”

看到悬鸦很自信的样子,我又继续问:“你以前在德班城兑换过现金?”

悬鸦呵呵一笑。“追马兄,你就放心吧。班德城距离彼得马里茨堡很近,两座小城之间,有一片乌博庄园,那里看上去像一个种植园,也生活着不少黑人渔民,但那些灰色的蘑菇状茅屋下面,却存在着另一个充满财富的世界。”

我听得心下一惊,悬鸦这家伙,在荒岛刚分得宝石那会儿,把兑换宝石洗钱这种事儿,说得轻车熟路。可听他现在的口吻,好像是在慢慢吐露出一些真实情况,让我提前有所心里准备。

而且,我刚才拆开快艇帆干,检查狙击步枪时,发现帆干底部藏了好几盒大口径子弹。这更让我不得不往另一个方面猜疑。

“凡是害怕见光的珠宝,大部分都拿到乌博庄园来兑换。那里可是个卧虎藏龙的地界,兑换宝石的利润很大,但风险也很高啊!呵呵呵……,稍不注意,去过那里的人就再也回不来。”

悬鸦的话说到这份上,更是耸人听闻。兑换黑色财富的地方,自然就像是一块肥肉,一块儿吸引着世界各地危险人物和组织聚集于此的肥肉。

我俩这一趟来南非,携带的宝石数量不算小,一旦在讨价还价的复杂交易中,双方发生矛盾,“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一套行话,可是一点都行不通,弱肉强食的厮杀,恐怕又要在所难免。

但是,对付几个黑恶势力的打手,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悬鸦这家伙,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我也呵呵一笑,面不改色,不让悬鸦看出我的心理开始拨动。因为到了这会儿,我们不可能再调转快艇返回福卡普,返回到原来的时间。

芦雅现在,还间接捏在悬鸦手里。我们耽搁了几天时间,大费周折的到此,若最终没有兑换到现金,我背着这样一袋宝石,行动起来更是不利。

快艇越来越接近南非海岸,我坐在船头,一直没有说话,悬鸦却说了很多有关乌博庄园的情况。直到前面浩瀚的海面上,出现一座壮丽的山脉轮廓,悬鸦还在对我说着话。

“德班城和彼得马里茨堡这两座城市,距离莱索托不远,那地方是一个国中国,只要在乌博庄园闯了祸,一有风吹草动,咱们就可以越境,脱身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拿起望远镜,提前瞭望南非山脉,苍翠的高山下,呈现出一片连接一片的橙色和绿色,我知道那些是城市,如果现在快艇正顺着南纬三十度往西,那么前面就应该是德班城。

“现在天色很亮,咱们的快艇,就这么直接靠过去?”我端着望远镜,伸长脖子朝前面眺望着。

“呵呵,放心吧,在德班城沿海一带,只要有我在船上,咱俩就是普通游客,可以畅通无阻。”

我放下望远镜,开始整理行装,既然悬鸦跟德班城沿海一带的巡查船有关系,那么我们藏在快艇上的武器和宝石,就可以安全携带入境。

按照悬鸦的意思,我早早地拿出南非国旗,插在了帆干高处。随着快艇往海岸不断的靠近,一艘银白的巡查船,远远就注意到了我们,迎面行驶过来。

“hi!楠吉罗先生最近好吗?”巡查船靠近,悬鸦把快艇速度放慢,声音粗犷地叫了一嗓子。

巡查船上,两个身着青色海关制服的稽查兵,各自抱着9毫米冲锋枪站在船头两侧;巡查船的上部,还趴着一个褐色毛发的白人稽查兵,正端持着一把ntw-20反器材步枪,枪口准确无误地对焦在我的脑袋上。

两个怀抱冲锋枪的稽查兵,并没有搭理悬鸦,而是用奇异的眼神儿瞪着我。“japanese??korean??chinese??”

悬鸦出生在美加交界处,是个典型的无色人种,而我的黄皮肤,却引起了两个白人稽查兵的盘问。

“thai”我简短地说了一句英文。这两个白人稽查兵,相互看了一眼,又挑着眼角问:“here-you-doing?”

悬鸦不再说话,他也感觉得出来,这两个稽查兵很不友好,他们对我俩的闯入充满了敌意。只要悬鸦多插嘴,或者我回答不好,那么这几个稽查兵,极有可能会逮捕我们,然后扣押快艇,拖回去细细搜查。

我此时穿着淡蓝色的沙滩裤,fn57手枪和四把匕首,都封藏在了帆杆内。只要我此时稍有反抗举止,或者不耐烦地瞪他们一眼,巡查船顶上趴着的那个狙击手,都可能会立即打死我。

“we?are?tourists,south?africa?scenery?beautiful,love?this?place!”我故意表现出怯懦,英语回答时,充满拗口的泰国语调。

“hows?going?on?”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高大警官,叼着紫色雪茄,从巡查船里走了出来。他仿佛刚才正在消遣,或者做着其它事情,直到现在我和悬鸦被盘问了半天,他才若无其事地走出船舱。

“good-afternoon!楠吉罗先生最近好吗?”悬鸦见这艘巡查船内管事的警官走出来了,立刻语气乖顺地主动打招呼。

戴墨镜的高大警官,听悬鸦提到楠吉罗,立刻用手指夹下嘴上的雪茄,仰着下巴,透过黑亮闪光的镜片注视悬鸦。

“你叫什么名字?跟楠吉罗警司认识?”高大的白人警官,用手指抹了一下直挺的鼻子,平淡而毫不在意地问悬鸦。

“我叫伯尼,费舍尔?伯尼,很高兴见到您,长官。我每次来德班旅游,都承蒙楠吉罗先生关照,这次来游玩,本想晚些再去拜访他,却在这里和您的巡查船相见了。呵呵呵,我开始还以为楠吉罗先生亲自带队巡查呢!”

高大警官听完,轻声哦了一句,又把夹在手指上的雪茄塞回嘴巴。“你们等一等,我去打个电话。”

我绷紧的心弦,这次松了一口气,悬鸦向我望了一眼,他自己刚才也紧张得够呛。如果让这些稽查员知道,我们脚下踩着两袋宝石,帆船杆中间藏着凶猛的狙击步枪和上百颗子弹,我想我俩过了今天,都可以上国际新闻了。

没过一会儿,戴墨镜的高大警官走回了船舷上,他依旧保持着警官的风度,面色沉静地问悬鸦。

“你俩需要吃的吗?我可以送你们一些啤酒和罐头。正宗的军供啤酒花,还有澳洲酱牛肉罐头,这些东西,你们在德班城旅游是买不到的。”

高大警官说完,不等悬鸦表示接受,就指派两名稽查兵,搬来一箱啤酒和罐头,放在了我们的快艇上。

紧张惊险的气氛一解除,悬鸦和我才彻底放松了躯体,就仿佛刚才被咒语变成了木头,这会儿又恢复过来似的。

两名稽查兵放下东西,重新返回了巡查船。戴墨镜的高大警官,见自己的卫兵就位,这才迈着嗒嗒响的靴子,走到巡查船与快艇接触的位置,膝盖一弯,哐当一声跳上了我们的快艇。

我心中又是一阵紧张,生怕这家伙看出什么破绽,即使他们给了我们一箱啤酒和罐头,但是,突然开枪打死我们的可能性,一点都不小,我太了解那些喜欢搞恶作剧杀人的把戏。

希望悬鸦真得早早买通了他所说的那位楠吉罗警司,要是这位高大警官和上级信息不对称,而我和悬鸦的武器又没在身上,亏可就吃大了。非死不可。

这名戴墨镜的高大警官,踱步走到悬鸦身侧,悬鸦很是恭敬地立正了身体。“长官,初次见面就承蒙您关照,真是非常感激,我船上还有两包哈瓦那雪茄,您既然对雪茄很有研究,送给您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悬鸦说着,忙从快艇上拽过自己的大行李包,翻扒了几下,从里面掏出两只包装精美的黄色盒子,非常礼貌地递送到高大警官面前。

我万万没有想到,昨夜在福卡普荒郊,一提到名字就让埃伯伍兴奋不已的名贵雪茄哈瓦那,居然悬鸦这家伙的行李囊中就藏着两包。而此刻,却大大派上用场。

“我上个月去古巴游玩时,委托朋友买到二十包,非常正宗,老卡指挥战斗时,嘴里抽的就是这种系列。这次来南非旅游,走得比较匆忙,就带了两包,您先收下,回头我让人再专程来一次德班,捎带十包过来送给您。”

悬鸦眯缝着笑弯的眼角儿,等待高大警官接受哈瓦那礼物。“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高大警官说完,镇定地接过那两包哈瓦那雪茄。他本想转身回船,可突然迟疑了一下,嘴巴靠到悬鸦耳边,声音压低了很多。“楠吉罗警司,已经升任到德班市委工作了,以后沿海这一带巡查,由我全权负责。”

这下我全明白了,高大警官虽然刚上任巡查船,却是个深谙官场之人。他先是给楠吉罗打了个电话,确认有费舍尔?伯尼这样一个人,有这样一套关系,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全部。

他刚才指挥两个稽查兵,送给我和悬鸦一箱子啤酒和一箱罐头。而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什么关照,而是一种伪善的勒索。就像对方送给我们一粒芝麻,假如我们不识相,不送一个西瓜返还对方,那我们就会有麻烦。

而这名高大警官走下巡查船,也并非只想要两包哈瓦那雪茄,他真正想要的,是悬鸦和楠吉罗之间的这层关系,把利益转接到自己身上。

“呵呵呵,好的,好的。我常来南非旅游,日后少不了您的关照。下次我再来宝地旅游,定要非常正式的请您吃饭。”悬鸦也凑到高大警官的耳旁,压低了声音说。

高大警官没有说话,只稍稍点了点头,便又踩着嗒嗒响的靴子,转身走回了巡查船上。他和悬鸦之间的简短交流,已经令彼此心照不宣。

“二位来南非旅游,一定要遵守本地法令,否则我依法办事。好了,我们还要去执行巡查任务,祝你们玩得愉快。”高大警官说完,指挥着巡查船远去。

“他妈的,楠吉罗这个混蛋!我上次给他送礼物时,这家伙居然一点都没提他即将转职升迁的事情。这还不到半个多月的时间,唉!白让我破费了一次。”

悬鸦愤愤地骂完,便启动快艇,继续朝熙熙攘攘的海岸靠去。高大警官临走前,丢下的那些话,实则是在提醒我俩,每次来南非办事,风格低调一些,别捅娄子出来。毕竟,他刚上任不久。

悬鸦每次受雇于人,都可以赚到丰厚的佣金,可他还是拼命的积累财富,现在看来,只在打通关系这一方面,就很是耗费财力。

那两盒名贵的哈瓦那雪茄,不知可以换到多少倍的啤酒和罐头。当然,这也是有回报的。每到一处,直奔任务目标而去,毫不拖泥带水,被类似的琐事羁绊。之所以有人肯花大价钱雇佣悬鸦做事,看重的就是悬鸦的成功率和办事效率。

刚才那位戴墨镜的高大警官,从他的巡查船靠上我们快艇的船舷,直到他的卫兵把我和悬鸦完全控制起来,这家伙才有模有样地走出来。这种人,永远活在炮灰的后面,很安全。

也许,高大警官把悬鸦当成了一个到此投机的外籍奸商,他根本不知道,悬鸦的真正身份是一名国际性高级猎杀者。只要有人肯定大价钱,雇佣悬鸦干掉这名高大警官,我想不出一周,德班城,甚至整个南非城,大街小巷的报纸上,都会出现这位警官遇害的消息。

快艇越来越接近海岸,浮动着湛蓝色海水的金色沙滩上,云集着大片穿泳装的白人游客。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白色海狮拥挤在一起,享受着充足的太阳。

从望远镜中,可以看到许多性感的金发女郎,她们抱着彩色游泳圈,牵着孩子的小手,从海水里走出来,到沙滩上买冰激凌。

而沙滩上,那些从事服务工作的人员,多是头发短卷、嘴唇外翻的黑人,发笑时会露出一口白牙,但他们很高兴外籍游客光顾自己的生意。

“从距离上看,前面就是防鲨网,咱们把快艇从侧面斜过去,租赁一个好的摊位,然后打车直奔乌博庄园,晚上在那里过夜。”

我说好的,于是就开始整装,将快艇底层的假宝石和真宝石都掏了出来,放进各自的大背包。

苍翠的山脉北侧,坐落着一排紧凑的白色小楼房,建筑十分别致,融入了深厚的欧非混搭风格。小楼房的台阶,多由木板构造,成t型笔直延伸到海边的水里。

很多豪华的私家小艇,都泊位在此,我们找了一个空位,悬鸦把船停好,然后上岸去交租金。

“hello?friends!”一名售票的黄皮肤男子,头戴一顶印有南非国旗图案的鸭舌帽,从一楼的小窗口里面探出头,远远地对我和悬鸦摆手打招呼。

他知道我们走上岸要买票,就提前招呼我俩,免得新游客再左顾右盼地费劲找售票口。

“oh!great!you?are?the?musicians?to?participatethe?concert?”这个售票的男子,黄皮肤黝黑,他见我和悬鸦都背着一只黑色包裹的大提琴,就把我们当成了音乐家,以为我们是特意到德班城参加音乐会的。

悬鸦从钱包里拿出五百个兰特,交给这名男子,并很有音乐家风度地甩了一下头,回答说:“yes”。

“i?like?music!very-much!”卖票男子笑得很夸张,他睁大了眼睛,眉毛抖动,显得很兴奋。租赁泊位的票据一交到悬鸦手上,悬鸦就果断干脆地回了一句:“bye”,扭头朝南面的沙滩走去。

我紧紧跟在悬鸦后面,身后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呼喊:“pleasant?journey!”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悬鸦说:“哼,这小子一天赚多少外汇,居然高兴成这样。”

“呵呵,追马兄,说不定他真的喜欢音乐。”

我没有再说话,沿着每隔百米就有一间冷饮小屋的沙滩,走了没多远,我就把咖啡色墨镜戴在脸上,掩盖起自己的相貌。悬鸦也戴上他的黑色墨镜,但他的脸,还得被一层纱巾遮住,隐藏起人皮图腾。

我俩背着行李包,肩上挎着的两把大提琴,这一切都是小珊瑚特意配置,用来容装狙击步枪。只要走出这片海滩,到了出现马路的街道,我俩就可以打车了。

“哎呀!这南非的太阳,一点不逊色非洲。咱俩去买两个冰激凌,追马兄,你喜欢哪种味道儿,草莓?还是荔枝?”

悬鸦穿着本来就厚实,再加上他遮面,自然汗流浃背,所以要去吃冰激凌。我俩走到一位黑人妇女的摊位,主动拉开人家的冰柜。

“是凉的就行,给我拿一个吧。”我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很想将手上拎的“乐器”放下,可我又不能如此大意。

“呵呵呵,呵呵呵……,坎蒂丝,你们两个又输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白人女孩,扎一头金黄色的马尾,穿着性感艳丽的比基尼,抱着排球笑呵呵地走来。

“柏莎,你先别得意,等我吃点冷饮,补充了体力,你就没这么走运了。”跟在马尾女孩身后,有三个同样年纪的妙龄少女,一黑两白。

“老板,给我来一杯……哇噢!”马尾女孩话未说完,就对我和悬鸦手上拎的大提琴产生惊讶。

“miss,这里没有‘哇噢’这种冷饮。”悬鸦很风趣地调侃了马尾女孩一句。他的这种搭讪,似乎很被眼前这个女孩青睐。

“well!”马尾女孩很无辜地摆了一下双手,然后笑着问悬鸦。“你们是音乐家?也是来南非度假的吗?”

马尾女孩笑眯眯,她身后的几个女友,也相继围了上来,很是高兴地望着我和悬鸦。

“you-are-right!”悬鸦咬了一口冰激凌,很是享受地品尝着,却又顾及到回答马尾女孩。

眼前这个女孩,似乎突然对悬鸦有了莫名的好感,她一直盯着悬鸦挺直的鼻子,眼神儿中流露着喜欢。

“on?you?two?”马尾女孩又试探着询问悬鸦。“yes.”悬鸦继续咬着冰激凌,点头回答女孩。

得知就我和悬鸦两个大男人,我俩身边没带其他女性,四个妙龄女孩立刻激动不已。

“我们四个来自约克大学,为了过一个充实的暑假,就特意来南非。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咱们晚上在野地宿营,我很希望你可以到我的帐篷里来演奏。”

马尾女孩说完,很是期待地望着悬鸦,希望他可以欣然接受。她身后的三个女孩,更是兴奋不已。我约莫听得出来,这四个女孩很想约男性朋友一起度假。尤其这位马尾女孩,她大概只有十九岁,居然很直白大方地对悬鸦暗示。

看来这女孩有点对悬鸦一见钟情的意味,或者她在约克大学有男朋友,只是这会儿想要一次新鲜的一夜情。我无法理解,悬鸦这家伙身上,究竟哪一点魅力,对眼前这个窈窕的妙龄女孩产生了魔力。

因为,就连我天天和悬鸦在一起,也只能看到他一双暗藏锐利的双目,至于他那高挺的鼻子,也仅仅是在纱巾下展现轮廓。

而眼前这位瞪着蓝眼睛的漂亮女孩,对戴着一副墨镜的悬鸦,却从感觉上被瞬间吸引了。如果,我让她们知道,我和悬鸦是两个只有肤色而没有国籍的杀手,而且杀人时手法黑暗,毫不姑息。我想,她们四个一定会吓得哇哇大叫,只怕连排球都不顾上拿,就慌乱地逃散没了踪影,更不要说约悬鸦深夜钻进她的帐篷里,和她浪漫**。

“你们是英国的大学生?也是音乐专业吗?”悬鸦用舌头舔舐着牙床,开始撕开第二个冰激凌的包装。

“yes!我们四个还准备在本地开一个小小的篝火party,到时有了你们的加入,一定会更棒。你来嘛!”马尾女孩说完,故意咬着嘴唇儿,眼神迷离地望着悬鸦,很有挑逗意味儿。

“no!”我下巴一扬,戴着硕大的咖啡色眼睛,对马尾女孩冷冷说了一句。我的话,真像一盆冰水,哗啦一下泼洒在她脸上,浇得她头发、脸颊、乳沟不住滴水。

“why?”马尾女孩很吃惊,她更加夸张地瞪大漂亮的蓝眼睛,一脸无辜地扭头看身后的三个女友。

“why?not!”我继续冰冷生硬地回答。四个女孩见我态度坚决,而悬鸦只顾在一旁大口吃着冰激凌,毫无在意她们的样子。

“哼!”马尾女孩终于生气了,她愤愤地扭身走开,身后的三个女友,也随着她一起。可是,马尾女孩没走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闭一只眼睛,歪吐着舌头,一副鬼脸面对我,并把一根细长白皙的中指竖立得很直。“death?gay!”

我毫不生气,依旧侧着戴墨镜的面孔,嘴角儿泛起笑意,对那个马尾女孩轻轻唇语:“you?too!”

吃完冰激凌,身体的热量已被驱赶掉大半,我和悬鸦继续拖着沉重的行李往前走。刚上到马路,就有一辆红色taxi,我俩匆忙坐了进去。

呼!悬鸦一关闭他那一侧的车门,便如释重负一般。“现在的小妹妹,可真够麻辣,望尘莫及的时代了。呵呵呵……”悬鸦自顾笑起来。

“是啊!她要是半夜找你拉提琴,我可以一点忙都帮不上。”

悬鸦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差点班门弄斧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伺机,去乌博庄园,”悬鸦话一说完,前面那个伺机立刻抬眼,望了望头上侧的倒车镜,打量起我俩。

“problems?you?我们赶时间去演出。”悬鸦见伺机没有立即开车起步,而是举动异常,立刻严厉地逼问。

“no?problem!”伺机被吓了一跳,连忙打火起步,载着我和悬鸦,顺着长满猴面包树的柏油路,直奔西北方驶去。

红色的taxi,在树荫斑驳的公路上飞驰,伺机没有载我们穿越市中心,而是走了外环,直奔西北方向,上了沿海公路。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褐红色的城市楼房,多像放大的油彩积木,很漂亮、时尚。一条条干净的街道和绿地,伫立着乳白色的街灯。不经意走进德班这座城池,真会产生一种置身欧洲小城的感觉。

许多穿橘色短裤的黑人孩子们,在楼房下的沙地上运动嬉戏,他们把球网挂在细长笔直的椰树上,叫喊着将足球踢飞来踢飞去。

“真羡慕这些孩子们。”悬鸦见我望着车窗外出神,就随口对我说了一句。我呵呵一笑,没有说什么。大概不到一小时,前面便出现崎岖的山道,出租车开始盘旋着往上爬。

身后的海滨城市渐渐远去。前面,穿过一条山间隧道,便远远望见几座山谷,郁郁苍苍的高山硬叶灌木,厚厚包裹在山体上。

我问伺机,这几座山谷上面,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见我突然和他攀谈,便立刻打开挂挡杆旁的盒子,拿出一盒香烟,示意我抽一根儿。

“你要是想吸烟,我不介意。”我看出了出租伺机的心思,便对他说。

伺机很是感谢,他说自己这个时间开车容易犯困,非得来一支香烟,激发一下精神。

叨着烟卷的伺机,嘴里吐着白烟,对我和悬鸦说:“您要去的乌博庄园,就在那几座山谷中间。山上没什么特别,尽是些矮小浓密的灌木丛,包括高大的普罗梯亚木,窗箱老鹳草和有着浓郁芳香的香雪兰。不过,由于城市空间蔓延太快,外来物种入侵和火灾这些原因,大大破坏了它的旅游价值。目前,已经很少会有游客去那里参观了。”

伺机的攀谈,并未说到我心里去,我真正想了解的,是关于乌博庄园的情况,包括它的一些传闻。于是,我就告诉这位伺机,我不仅是个音乐家,还喜欢了解各地奇闻,问他能不能讲述一些,打发无聊的乘车时间。

“二位先生,眼看就快到乌博山谷脚下了,有件事情我告诉了二位,你们可别太惊讶,如果改变想法,二位还可以坐我的车回去,在班德城找家上好的酒店客房过夜。”

听伺机谈及这些,立刻引起我的警觉,我连忙坐直身子,让他快点道来。

“乌博庄园本是一片广阔茂盛的种植园,由于德班城近海渔业发达,后来就把海鱼加工厂也建设到那里。但是没过多久,加工厂就起了大火,从南非北部招来的长工,没有一个幸免于难,都在大火里烧死了。”

悬鸦眯缝着眼睛,听得很是入迷,他迫不及待地问伺机:“哦!那后来呢?这家海鱼加工厂重建了吗?”

开车伺机摇摇头,又拿起烟盒叨了第二只香烟点燃。“重建?当地人都说,那是种植园故意放得火,因为鱼腥味儿污染了他们种植的香料,双方交涉不下,最终导致了悲剧。”

悬鸦呵呵一笑,饶有兴致地追问伺机。“这有什么可惊讶,我俩没必要再坐您的车回德班城。”

伺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仿佛早已预料到,只要自己道破天机,悬鸦立刻会收起不屑的态度。

“海鱼加工厂的老板,为了报复种植园,也决定破坏它们的经济命脉。所以,凡是有到乌博庄园去参观植物,感受那里特意保留着的农奴制生产文化的外来游客,海鱼加工长的老板就会安排手下,寻找机会害死这些游客,然后嫁祸给种植庄园。”

说到这里,我大体明白了一些。或许,乌博庄园真有伺机所说的这些事情发生,但我和悬鸦却认为他刻意夸张了事实。出租车已经大老远开到这里,如果他不是为了获得更多车费而故意吓唬我们回去,那么他自己多半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悬鸦不是第一次来乌博庄园洗钱,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内幕。乌博庄园名义上以种植园的经济和文化而存在,但在它的地下,却深藏着一个面相世界的黑市窗口。

为了追求最大最高端的利润,制造一些骇人听闻的谣言,让闲杂人等远离乌博庄园;而且,一旦有前来参与宝石交易的游客被黑吃掉,那么当地人就会以为,是海鱼加工厂为了报复种植园才行凶的。

不会有人知道,这名游客是因为携带了见不得光的黑色财富,交易不成被人谋财害命。

当四个轱辘的出租车不能再往前移动时,我们在一截儿断桥处下了车。这时太阳接近偏西,伺机坐在车座上,目送我和悬鸦走出很远后,还故意闪烁两下车灯,照射我们。

我不由得回头,却见那伺机坐在车上,脸上泛着诡异的笑容,仿佛是在故意制造恐怖气氛,使人觉得,这司机就是海鱼厂安排在乌博庄园附近的杀手。

我绉了绉肩膀上的行李,继续顺着断桥往山坡下走。这里地势起伏很大,我俩必须挺着身子下到山谷底部,再从山谷对面走上去,才会有一条蜿蜒在山谷上通往乌博庄园的路。

山谷底部,积存了一些前日的雨水,很多肥壮的红腿豹纹蛙和银背蛙,远远就听到了我和悬鸦沉重的脚步,纷纷从茂密的矮灌木下面窜出来,噗噗通通扎进泥水里。

我们上到山谷对面时,双脚上的鞋子已经湿透,沾满了泥泞。“追马兄,这有块儿大岩石,上面很温热,咱们脱掉鞋袜,清除一些水分和泥巴。从这里走到乌博庄园,最快也得晚上八点钟到,咱们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一口气奔到目的地。”悬鸦说着,便拔出匕首,抠他靴子底部的泥巴。

这是我第一次来南非,坐在乌博山谷脚下的石头上,又一次看到了血色黄昏。落日很红很圆,像烧透的灯笼,把四周的山和树都映射成了暗红。

屁股下的岩石,确实很温热,我喝了半瓶运动饮料,便吃起福卡普最具风味的面包。食物都是杜莫和小珊瑚一起准备的,如果我给杜莫钱,让他去给我买吃的,这家伙一定会买纯净水,而小珊瑚的消费观,却比杜莫高一点点。

“这片殷红的火烧云,真如鲜血。”悬鸦灌了一口饮料,抹着嘴角对我说。“是啊,看样子,今晚有免费的淋浴。”我话刚出口,远处翻滚着岩浆一般绛红的天际,传来隆隆雷响。

“咱们赶紧走吧,这山谷多石头和泥沙,雨真要下大了,不仅泥泞还会很滑,不走运摔到的话,伤势也不轻。”

我二人匆匆起身,背起重重的行囊,顺着山谷的弯路,开始斜向上走。

咔嚓,一道白炽的闪电划过,整座山谷像被巨大的手电突然扫了一下。随着乌云快速的压境,闪电过后的山谷更显黑暗。

“见他的鬼,前日经过福卡普的热气团,怎么突然跑这里来了,分明是要将你我淋个落汤鸡嘛!”悬鸦愤愤骂道。我用匕首斩了两片大芭蕉的叶子,和悬鸦分别举在头顶遮雨。

蚕豆大的雨点,仿佛听到了悬鸦的咒骂,立刻针对性一般地砸落下来。我俩脚下的小石子,由先前的灰色瞬间变成一片黑湿。山谷里尘土和植物的混合气味儿,也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浮腾起不少。

我俩背着大包裹,用芭蕉叶挡在额前,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蹬着石子往山上走。雨点将芭蕉叶砸得叭叭直响。

“追马兄,你以前在东南亚丛林时,常遇到这种天气吗?”由于整片世界都在雨中混响,听到悬鸦的喊话,我也大声回答说:“是的”。

悬鸦又接着喊:“那你觉不觉得这样很酷!”我喊话回答:“我只觉得很湿。”两人在吃力的行进中,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咔嚓,一道夹带震耳炸雷的闪电,再次划破乌黑的雨夜,我下意识往山道上坡望去,想借助短暂的光线,看看乌博庄园有无出现在前面,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突然之间,一个身穿雨衣、脑袋罩在雨帽里的神秘人影,随闪电消失的刹那,也跟着消失不见。而那人影的怀里,好像也抱着一把长长的枪支。

悬鸦也看到了山道斜上方闪现的人影,我俩彼此各朝一侧翻身,然后簌簌爬动,躲进了低矮的灌木。

我喘着粗气,不由回想起红色taxi伺机曾说过的话。山道上面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影,极可能在下雨之前,就注意到了我和悬鸦。

白天那个伺机,不像是乌博庄园安插的眼线,我和悬鸦或许在下车时,就被山谷里这个神秘人影给盯上了。

通往乌博庄园的路,之所以坑坑洼洼,山道嶙峋,正是为了不让陌生人轻易到这里。而且,乌博庄园既然洗涤黑色财富,那么它就一定得有人组织和看护,放一两个岗哨,偷偷藏在山谷上监视来客,倒也不足为奇。

“嘿!我们是音乐家,带来了黑夜里的星星。你是什么人,快回答。”悬鸦躲在一旁的矮灌木后面,扯着嗓子大喊暗号。

“我是午夜里的牧羊人,寻找山谷中迷失的羊羔。”一个话语铿锵的汉子,也大声回答了悬鸦一句。

“哈哈哈,疾风先生,那家伙是乌博庄园的哨兵,咱们上去吧,总算可以坐车进乌博庄园了。”悬鸦大笑着,对我藏身的这一侧喊话。

听悬鸦如此一说,我倒没显得很高兴,而是斜趴在石子坡上,用一簇灌木挡住脸,谨慎地往上面看。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油亮的雨衣,抱着长长的步枪,像袋鼠似的蹦跳下来。见对方已经毫不设防,我这才相信,这家伙的确是乌博山庄的哨兵。

“看你们两个上山时,我就知道要下雨,所以找了一辆越野车,早早停在这里等你们。”雨衣里的男子,撩着前额的帽子喊完,就拼命的摆手,示意我俩快速跑上来。

我和悬鸦蹬着松散的石子,拖拽着**的大包裹,总算挣扎着冲上了坡道。等我们一坐进加长型带帆布篷子的焊钢狩猎吉普车,立刻发现里面还坐着两个体型高大的男子,他们都穿着雨衣,雨帽将头严严实实地遮住,显得格外神秘。

“呵呵,goodnight!”悬鸦一挤进汽车,就笑呵呵地对里面的两个家伙打招呼,却不被理会。和悬鸦对暗号的是一名白人男子,他一坐进车,就掀翻了雨衣帽子,露出油亮嫩白的光头。

我斜瞟了副驾驶座位上和后排左侧的两个神秘男子,他们怀里居然抱着svd德拉诺共狙击步枪,而且他们两个人的雨衣非常干燥。

光头嘴里嚼着口香糖,然后发动汽车,两束耀眼的车灯光柱在雨中一经射出,激烈躁狂的摇滚音乐,便从吉普车后面混响,失真的低音炮,直震得人心脏翻腾。

“吱……,呜呜,嗖!”这个光头仿佛被音乐刺激到,又仿佛故意炫耀车技,他把狩猎吉普车原地飘逸,待到调顺方向,离弦之箭一般窜射出去。

“哈哈,哈哈哈。”光头一边急速打着方向盘,一片不停地摇晃脑袋,被音乐节强烈感染着。

山谷中雨下得更大,狩猎吉普车的顶篷,不知是被大雨砸得嗡嗡直响,还是被里面的摇滚音乐所鼓动。车窗外面一片漆黑,我抱着自己的行李,只能通过汽车正面的挡风玻璃向前看。

一片片起伏的绿草,长在布满细碎石子的地面上,偶尔几只肥壮的野山兔,不知冒着大雨奔跑什么。它们远远就被聚光刺目的车灯照花了眼,居然蹲在原地呆傻,两颗眼珠莹莹闪光。

光头很想轧中几只野兔,可此时的环境很糟糕,路面不仅湿滑,两旁也多是沟壑。所以,每一只野兔都有惊无险,从飞驰的狩猎吉普车底盘擦过,吓得两只长耳朵直弹跳。

随着路面越走越宽,大块平整的岩石地面渐渐露出,我们大概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汽车,才借助车窗外的闪电,看清一片片黑湿的茅屋出现。

这些房屋建造,很像非洲的村落,一点也看不到庄园的气魄。狩猎卡车在一家窗户里面闪着串联小红灯的茅屋旁停下。嚼口香糖的光头,把手刹猛地往上一拉,立刻扭过脸来。

“嗨!听着伙计,这些茅屋后面是一片墓地,如果你们两个是好管闲事的国际警察,我可以向上帝发誓,那里很快就有你们长眠的睡床。”

面对光头的警告,悬鸦立刻开心起来,他呵呵笑着,摆着双手说:“nono!这可是我第二次来做交易,你们这里的规矩很多,不过我都懂,放心好了。”

光头向身旁的两个同伴看了一眼,见他们还是沉默,都没什么意见,就甩了一下右手,指着狩猎吉普车旁的茅屋说:“你俩今晚就住宿在这里,里面有很多娱乐,等明天中午,我们会来接你们。”

我和悬鸦拖着行李走进茅屋,身后那辆狩猎吉普车,又是一次原地飘逸转向,咚咚嘎嘎地响着摇滚乐开走了。

走进茅屋门口的一刹那,我低声问悬鸦:“怎么?咱们就在茅屋里和他们交易?”

悬鸦苦笑着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膀说:“乌博庄园可不是菜园,咱们这才到哪里啊!等到了明天,那几个家伙还会来接我们,咱们继续往乌博庄园里面走。”

“oh,hello,welemy?home.”一个身穿淡黄格子的短衫黑人男子,嘴唇上跳动着黑黑的小胡子,没等我和悬鸦把茅屋室内看个大概,他就站在吧台里面热情地招呼起我们。

悠闲的爵士音乐响着,几个粉红色丝袜艳女郎,正站在长长的吧台两侧,搔首弄姿地摆动着臀部,每个人好似刚吃过苍蝇粉,脸上展露着饥渴难耐的表情。

四五个肤色各异的游客,正端着扎啤,围在极具原始部落风格的木质圆桌上,仰着脖子看这些女郎的裆部。

小茅屋的老板,见我俩浑身湿透,于是赶紧托上一盘热咖啡,待我俩喝完后稍作休息,才领着我们走进茅屋的地下。

原来,小茅屋紧紧是一种文化彰显,真正的豪华设施,都铺垫在了屋下,多由平整光滑的大理石构建,走廊装饰得金碧辉煌。每间客房不亚于酒店,卫生间和洗浴设施,也应有尽有。

来这里的游客,几乎都是为了洗钱,自然个个都算得上富翁。所以上面茅屋里的那些女郎,自然非常卖力的表演和诱惑,希望和这种可以阔手阔脚的男人们做身体交易。

我和悬鸦订购了标准间,两人洗过热水淋浴后,我们都没再上去,而是吩咐茅屋的老板送来饭菜,吃过后早早地睡下了。

外面雷声翻滚,此刻躺在低矮的木床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出,自己已经睡在了地面的底下。

我不知道福卡普今夜的天气如何,伊凉和池春住在一起,又有杜莫照看,我自然稍稍放心。唯一牵肠挂肚的,便是芦雅现在过得如何。

攀登山谷的疲倦,很快使我进入梦想。大雨下了一整夜才停,天刚蒙蒙亮时,就有人用力敲击我们的房门。

“都起来了啊!去乌博庄园参观的游客们,都带好自己包裹,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从音色上我能听出,这是昨夜那个光头男子的声音,他的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我和悬鸦匆匆吃了两口早餐,便整装好行李,背上大提琴,夹杂在另外几个游客当中,晃晃悠悠走出去。

茅屋门口,满是湿漉漉的青草和碎石子的路面上,停着两辆狩猎吉普车,正好可以装下我们这间茅屋里的几个游客。

我和悬鸦还是坐上了昨夜的汽车,那个光头没有再播放激烈的摇滚乐,而是戴了一只绿色墨镜,黑色的挎带儿背心,将他白皙的皮肤和肌肉彰显得格外醒目。

昨夜那两个神秘的家伙,此刻同样戴着墨镜,无法清晰看到面容,而svd狙击步枪,却依旧抱在他们怀里。

“孙兄,我怎么有一种被恐怖分子绑架去的感觉,他们载着咱们这是去哪里?该不会……”说话的这名中年男子,用华语对坐在身边的矮胖男子说道。

从昨晚走进那间茅屋,我就注意到这两个家伙,他们就是和我同住麦西伦酒店,并同样到此清洗黑色财富,还因为争抢出租车而闹情绪的俩家伙。

狩猎吉普车开得飞快,长颈中年男子说完,还不忘用手抿一下自己油亮的四六分头,很是注重仪表。

但光头自己没有头发,他可管不了飞驰的吉普车会兜风吹散谁的发型。即使这位长脖子的中年男人在自己的国家也算得上高官领导,一行一动都会令很多下属紧张不安、局促不安,但到了这里,他自己却知趣儿得很,知道开车的光头和身边每一个人都不会吃他那一套。

“哎呀!王兄啊!我怎么也有这种感觉了,你看看这些人啊,他们居然抱着武器,咱们这次可得千万小心,不然的话,连求援大使馆的机会都找不到。”

这两个中年男子,他俩并不知道,我虽然满口泰语和柬埔寨语腔调,但对简单的华语对话,还是可以听懂大概意思。

“哎!我说老哥,你不要胡乱担心,你要只拿了货真价实的东西,来这里遵守我们的规矩做交易,不会有人伤害你。我的步枪,是用来保护你们的。”

悬鸦惊愕地望了我一眼,我俩都没料想,光头居然会说华语,他听懂了两个中年男子的对话。

“你看,看那里,很多狮子;再看这边,这是南非花豹,有了步枪才能确保你们的安全。”我顺着光头驾驶员的手指望去,几棵茂盛的大树下,七八只黄褐色的大狮子,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它们刚吞吃了一只牛羚,看上去很不屑我们的经过。

而南面的大树上,有一只斑点耀眼的花豹,正瞪着小眼睛注视我们。它看上去像还没有吃早餐,仿佛觊觎我们丢下一些食物给它。

昨夜两个沉默的神秘男子,依旧不吭一声,他们两个都有着中东男子式的络腮胡子,给人一种不可亲近的生硬和冷酷。

狩猎吉普车颠簸足了一个半小时,前面便出现长满翠绿马唐的旷野,狩猎吉普车毫不减速,直直往上面窜去,惊出一片翠红各异的飞鸟。

眼看前面即将面对绵长的山壁,可狩猎吉普车突然猛地一打方向盘,柳暗花明一般,带我们钻进了两道山壁的中间,开始往下斜冲。

这一次我彻底看清,前面望不到边际的玉米地,包围着一座苍劲古朴的庄园。庄园面积辽阔,且三面环山,而就在庄园的四周,伫立着很多巨人一般的石像,看上去已经近千年的历史,甚为沧桑。

大部分巨人石像的高度,近乎四十米以上,如果成人非要攀登上去,就如蚂蚁爬在人身上一般。但很多大石像由于风化破坏,头部和手臂残短不少,似乎每一座大石像都已不再完整。

光头开车很猛,浓绿的玉米地中间,有一条大型青石铺垫出的道路,他似乎看都不看,就把狩猎吉普车颠簸着冲了上去。

乌博庄园的建造,非常独特,仿佛它的一半是山,山的一半是庄园。狩猎吉普车穿越了玉米田,在庄园的大门口停住。

光头下了车,连忙催促我们站好队形,以便使他像位导游似的,带领着我们走进乌博庄园。

我背着自己的行李,提着重重的大提琴,规规矩矩地站在悬鸦身后,而那两个讲华语的中年男子,就站在我的身后。

我们这一组,一共来了十位游客,大家此行的目的,都心照不宣。乌博庄园的格局,很像三面依山的古罗马的斗兽场,阶梯型的围墙外,环绕站着几十尊四十多米高的古代士兵石像,它们整齐列阵,从庄园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就连眼前的大门口,左右都是两尊二十米高的石像。

这两尊石像,造型极为抽象,使人无法揣摩出张着两只短小翅膀的胖恶魔,左手举盾右手抡锤子,到底象征着什么。但现在给我们几位游客的感觉,却意蕴着一种狰狞的威吓,仿佛是在警告来者,擅自闯入就会永远困在地狱。

光头单肩挎着阿卡步枪,率先走在前面。踩着昨夜雨后潮湿的青石,我从悬鸦身后侧头,顺着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台阶,斜向上仰望了一眼。

这座古朴的环形石堡庄园,就仿佛被三面大山夹挤在了半腰,再加上山谷的早晨晨雾弥漫,竟给人一种古代城市楼浮现的感觉。

脚下的条形大青石,除了中间人经常走动的地方,两侧早已生满厚绿的苔藓,真要不小心踩到这种黏稠的植物,定会摔倒后顺着石阶滚回到山脚,绝无生还。

“嗷呜,咕呜呜呜,咕呜呜呜……”一条肥壮的金钱花豹,卷着粗长如鞭的尾巴,见我们几个经过时,突然从石阶右侧的一块方圆大石上站立起来。它伸着脖子,瞪着黄亮的眼珠,煞有随时扑上来袭人的姿态。

这头肥硕的南非大花豹,想必原本就趴在这块儿大石上,只是我们几个人的经过,好像打扰到它,才令它产生了敌意。可非洲大花豹的出现,却着实吓到我们。

我心惊肉颤,有点屈膝后跳的下意识。身后那个长脖子的四六分头男子,立刻失声哆嗦了一下,好像有人拔掉了高压线,然后捅在他屁股上。

“唉吆哦……”随着他一声惊叫,这家伙居然躲到了我的身后,他缩着脖子,双手死死掐住我背上的包裹。

我像只两腿站立的大棕熊用力抖掉背上的沙子那样,厌恶地摇晃了几下,甩掉这名中年男子的爪子。一是我背包里装了太多宝石,不能给人隔包摸出马脚;二是这个男子太猥琐,若是那只南非大豹扑过来,他八成会下意识地往前推我一下,拿我做他的挡箭牌,替他挨咬。

“哈哈,潘毛,你吓了客人们一跳。乖一点,我给你吃的。”光头见我们这些外来者被吓到,他立刻得意地哈哈大笑,对着南非大花豹说完话,居然从包里摸出一块儿半熟的牛排,准确地丢上了大石。

我很难理解,光头为何要对着一只根本就不可能听懂他语言的动物讲话,而且他讲得还很投入,像和人对话似的,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套近乎。

光头得意的言行,给我们每位游客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仿佛眼前不是一只豹,而是一条狗,这条狗是他养得,混账起来的时候,只咬我们而不咬他。

大凡人对着动物讲话,多是讲给第三方同类听,就像马戏团的小丑,指挥着多种动物杂耍,喊它们的名字,告诉它们要做哪些动作,但实际上,却为了让观众看乐子。

光头丢给南非大花豹一块儿带血筋儿的猪排后,花豹立刻放弃了攻击姿势,重新趴在大石头上,两只前爪扒着食物啃起来。

悬鸦附和着光头一笑,颠颠背上的大包裹,继续跟在光头后面走起来。而一直跟在我们小队后面的两名沉默男子,始终抱着svd步枪,不漏半点声色。

“王兄啊!这里的人好怪异,居然豢养野豹,真是吓死人了。”矮胖的中年男子,掏出一只白色手帕,一边哆哆嗦嗦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惊魂未定地对前面的黑眼圈男子说。

这名黑眼圈男子,本就被我蛮力甩掉双手而尴尬羞臊,听得身后的矮胖同僚如此一说,他立刻借题发挥,牢骚了一句。“孙兄所言极是,就算豢养野豹,那也得找条链子拴住它,万一伤到咱们可怎么办!”

“no?no!你用铁链栓住它,潘毛就没有了自由,会失去上帝赋予它的魅力。”

黑眼圈男子见领路的光头摇着拨浪鼓似的亮脑袋,反驳自己的观点,他立刻抹了抹额前垂下的一撮儿发柳,哈着腰争辩道:“让这种畜生有了自由,那它就会咬人,你看刚才的架势,咬到我怎么办?”

光头听完黑眼圈男子的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是因为你看上去像一块儿猪排。”

黑眼圈男子根本听不懂光头玩笑里的含义。因为,当大型猫科动物袭击成群经过眼前的猎物时,会很快判断出哪一只行动最迟缓,且反应最迟钝,然后定位目标攻击。这也是为什么食草动物可以优生优育,繁衍生存。

可偏偏黑眼圈男子认为光头侮辱了自己,让自己在姓孙的同僚面前很没面子,于是他立刻显出一种大度无谓的神态,腰杆也恢复了先前的笔直。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乐乎,君子之道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不觉眉头一皱,侧脸用眼角余光斜视身后这位脖子细长的中年男子。

“哎呀王兄,好学识,好学识啊!”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脸谄笑,竖起粗短的拇指,在黑眼圈男子的胸口比划着。

“what?li-bai?”光头男子这一次,无法再用他那种刚过中文六级的华语听懂黑眼圈男子的话,因为这是古文,我也无法明白什么意思,更不用说悬鸦可以听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六分发型的中年男子,见光头把这两句古文的作者错猜成李白,脸上顿时布满开怀大笑,他摇晃着长脖子,精神舒畅无比。这一次,他用古人找回了自己的面子,用一个民族的伟大文明找回了面子。

“咕呜咕咕呜,咕呜咕呜咕呜,咕……”忽然之间,通向乌博山庄的无尽石阶上面,飘来一股悠远飘渺的笛声。这声音悦耳无比,幽怨里带着牵念,衷肠里带着倾诉。

“哇呕!这个东方妞儿昨晚一定又杀人了,大清早就爬上石像奏箫,不可思议的行为。哼哼,我喜欢这种美妙的声音。”光头闭上眼睛,如痴如醉地摇着下巴,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yesterday?once?more!”悬鸦双手拖住快坠到屁股下的大背包,仰着脖子往石阶右侧的几尊高大石像上观望,嘴里不自觉的说了一句。

“什么?”我没有听懂悬鸦嘴里叨咕的话,害怕错过重要的提示,忙追问他。

“呵呵,我在说这首笛声的曲子。”悬鸦轻松一笑,对我解释道。

我这才记起,自己在东南亚佣兵营地时,晚上躺在帐篷里听收音机,好像有听过类似的曲子,但直到现在,经悬鸦如此一说,我才知道原来曲子叫这个名字。

顺着悠扬的笛声,我们几个加快了攀登石阶的脚步。由于晨雾还未散尽,我一时无法从现在的位置看清吹箫人。但有一点,光头刚才得意忘形的自言自语,使我们每个人都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在奏萧,一个昨夜又杀人归来的女人。

我很是奇怪,既然她昨夜杀人归来,那么此刻为何不吃点美味的早餐,然后回屋子大睡一觉;何必非要大清早爬上三四十米高的石像,而且还悠闲地吹起箫笛。

当我们又在石阶上走了十来分钟,绕开之前撩人飘忽的晨雾,我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循着悠扬的箫声,朝一尊高大的巨石像上窥察。

我此刻手中的望远镜,是杜莫在福卡普早市的地摊上买来,像这种水货挂在脖子上,在光头和那两个沉默男子眼中,瞥一下都能识别出真假。而我和悬鸦,要得就是被对方误解,把我们当成前来兑换宝石的普通游客。

即使杜莫买的是水货望远镜,非准军事作战所用,但此刻用来观察巨石像上的奏萧女人,足够将她的一颦一笑看清楚。

一位头戴圆帽的女人,双手持一根金褐色竹萧,站在一尊石像伸出的手掌食指上,怡然自得一般尽情吹奏,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乐声中。

我八岁之前的家,因为是在中国境内的云贵一带,所以从这名女人的帽子和服饰,一眼看出她是位少数民族,一个哈尼族的女人。

这女人黑色的圆帽外围,用白色的珍珠带包着,大红的飘穗坠头,从后脑和左耳垂下。她服饰为士林布满襟衣裳,下穿短裆紧腿裤,裤腿边沿绣着犬齿花;小腿套着绣花腿罩,腿罩上绑着多色彩线。

仅凭这种五彩斑斓的服饰文化,以及精湛的制作工艺,就足以体现出东方女性的勤劳和智慧。

“good?morning!我带客人们回来了。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愿不愿意加入我的绿山谷乐队。”光头好像对那位石像上的女人有几分敬畏,但又嬉皮着有求于她。

四十多米高的巨大石像上,突然停止了箫声,那女人身段婀娜,面孔算得上花容月貌,而且她的皮肤出奇的白。

听到光头喊话,她刚压低下巴,望向光头男子,却见我正躲在悬鸦背后,用小望远镜窥视她。这女人幽深的明眸中,突然闪出一丝锐利,她速度扭过脸去,左手在额前抹了一下,再把面孔转向我们时,已经变成了一张黄毛人猴脸。

“哎呀,王兄,你快看,那女人会变魔术。她的脸,脸……”矮胖男子很是惊讶,他推着黑眼圈男子的胳膊,激动起来。

“这有什么啊!孙兄,等你将来到我的地界,我给那些京剧名角儿下通知,让他们给你表演,那一张张大花脸,半分钟就能变出三十副不同面孔。”

矮胖男子听黑眼圈男子说完,又激动地用手帕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站在巨石像食指上的女子,变成猴子脸后,却双手掐腰塌着背,直直注视着我不说话。

“oriental?beauty!”我竖起拇指,对着巨石像上面的女人比划,夸她是东方美人。这样一来,她就会把我当成一个好色男人,从而忽略我实际在对她的武力以及精神力的判断和分析。

“喂!你考虑过没有啊!”光头又对着上面喊了一声,脸上露着呵呵笑意。突然,那女子又拿起竹萧,对着我们吹奏。

这一次的节奏,大变之前风格,不仅欢快而激烈,而且紧凑的变幻层出不穷。

悬鸦回头瞧了我一眼,因为他已经感觉出,这不再是什么欧美流行曲儿,而是满富东方文化的民族曲风,所以只好无奈地望着我。

“harvest!”我低声对悬鸦说。

悬鸦一听到“收割”二字,神情立刻紧张。

因为,此时的悦耳箫声中,忽然之间卷起一股无名的杀意,就仿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马上就宰了我们,无偿收割走全部的宝石。

箫笛戛然而止,待我抬头再看那张猴子脸时,只见那名哈尼族女人将长萧在手指上一转,非常迅速利索地插回后腰间。

紧接着,她便纵身一跃,仿佛下面是水的世界,又仿佛她生有翅膀。身后的两名中年男子,立刻捂着胸口失声,被高空女子的跳跃吓到。

可是,哈尼族女人并未摔下来,她拽着绳子,荡秋千一般,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我和悬鸦彻底看愣住了,因为这种身手,我只在凋魂门螺身上见过。悬鸦来之前,对我说乌博山庄卧虎藏龙,可如今只从这名女人身上,大可窥豹一斑。这里不是一般的卧虎藏龙。

光头男子见吹箫女人走远,至始至终没搭理自己一句,于是很无奈地摆摆手,对我们示意到:“没办法,谁叫我是个求贤若渴的人。”

我们继续跟着光头走,但心里却泛起嘀咕,身后的几个游客,还不知自己正走进龙潭虎穴,不知刚才的箫声中透出无名杀意。

光头说,在乌博庄园,只要诚心来交易,不捣乱不坏规矩,就可以活着离开。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携带的宝石过多,假如对方一时筹集不到现金,而我们又不愿意等待,对方势必要起杀心。

我答应过伊凉,最快今日天黑就赶回福卡普,但是从那名女子的身手,我已经深深意识到,进入乌博庄园的人,一时半刻走不得。

“现在,你们在门口站好队伍,拿上自己要交易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不要乱了秩序。”光头带我们走到了石阶的尽头,一扇古老乌黑的大木门,带着沉重的山谷清晨气息,随着推开发出刺耳声响。

乌博庄园四周全是起伏的翠绿山丘,这座外表刻满南非历史沧桑的山堡建筑,里面却全然充满了现代气息。华丽的大厅空间,给人一种置身卢浮宫的错觉,华光如玉的大理石地板,将屋顶各种色彩斑斓的壁画映射下来,使走在上面的人,分不清自己是踩着地板走路,还是踩着屋顶走路。

一张五米多长的花岗岩大理石条形桌,摆放在大厅中央,桌子中间坐着三个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其中两个略显花甲,第三个白人男子却刚入中年,眉宇间聚着一股学院派的傲气。

“老板,我把这批客人给您带来了,他们在门口排好了队伍。”光头没有理会坐在条形石桌上的三个男子,而是赶紧朝大厅里面走了几步,对着一堵刻满浮雕的高大墙壁深深鞠躬,语气非常礼貌公瑾。

我这才注意到,面对门口的这堵高大石壁上,有一条横直的走廊,距离地面不下十米。但那个光头对着石壁讲完话,只见墙壁走廊上一端光影闪动,有人要走出来。

这面墙壁上雕刻的繁杂浮雕,作用非同一般,站在下面的人乍眼望上去,多会把那条横直的走廊误认成浮雕图案的一部分,而走廊的两端,更难于看出洞口,殊不知通向哪里。

一个黑色眼睛的欧洲人,身着一套崭新的咖啡色西装,浅白的竖条格调,显得他身材笔直硬朗。西装里面套着的一件纯黑色的丝绸衬衫,并没打领带,领口洒脱地外敞,露出脖子上一串细小的钢珠项链。

他松散适中的短发,自然蓬松地向后竖起着,只两鬓和下巴胡茬显露出银白,告诉了我们他年近五十五岁。

我很想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一下这个被称作老板的人,但这个举动会非常不礼貌,我不可能触怒了对方之后,再竖起拇指称赞:“handsome”!

老板走到墙壁走廊的中间,双手轻轻扶在栏杆上,用那双炯亮聚神的眼睛,暗含笑意地望了望门口站立的我们,却没有说话,只下巴稍稍点了点。

这种人的眼神,看似谦和可亲,但却暗含一种由不得别人拒绝的敬畏。而他脖子里那一串细小的钢珠,如我没猜错的话,那可能就是军牌。

他年轻时,多半在欧洲某个国家的军队服役过,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一派绅士风度的仪表,但那种军将风范里的锐利,还是无法完全掩盖。

我们攀登石阶上来时遇到那名哈尼族女人,此刻就站在这名老板身边。她已经脱去了刚才的装束,完全一副束腰黑帆布夹克,散着一头飘逸如丝的东方女性黑发。一副军用墨镜隔挡在她额前垂下的长发与双眼中间,使人不觉联想到“保镖”二字。

我先前以为,乌博庄园不过是一些黑恶势力倒换地下宝石的场所,地方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们又做得不显山漏水,不直接损害到当地百姓的眼前利益,所以才有了存在的基础。但现在,我略略明白,这里实际是由一个熟悉并掌控军事的老板在经营黑色财富。

光头对这种交易流程很娴熟,他扭过脸来,冲着悬鸦前面的几个游客摆手。“第一个游客,拿着你带来的东西,坐得石桌对面去。快点,抓紧时间,the?timemoney.”

我们这组游客队伍最前面,是一位来自印度的黑脸男子,他圆圆的大鼻子头,犹如脑门儿下悬着一头大蒜。印度男子受宠若惊地跑向石桌,他腰臀上的赘肉膘,像水袋一般在他穿着的灰白色大袍子里上下窜动。

桌前的三个白人男子,见他胳膊夹着一只竹皮小箱子奔来,立刻正襟微坐。印度男子哈腰弓背,把小箱子放在石桌上打开,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托出一个小布袋。

三个坐着的白人男子,如嘉宾台上的评委一般,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用不约而同的鄙夷姿态重新面对这个印度男子。

从石桌上摆放的几件精密仪器,不难看得出来,那三个白人男子是宝石鉴定专家,他们在乌博庄园做事,所经手宝石的品种和数量,自然不是寻常专家所能比拟。

看到这个印度男子像捧着神灵圣宝一般捧着一只箱子过来,最后居然就拿出一小袋宝石做交易,自然会看轻了眼前这位客人。

我站在悬鸦后面,远远瞧着大厅中央的交易。这三位专家,即使整日摸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摸得比别人多了,也令他们产生了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被当作一种工具,一种居然可以用来高姿态于他人的工具。

坐在中间的一位宝石专家,更着脖子挺直了颈椎,用手左右摇动了一下领带扣儿,便把印度男子的小布袋整个倾倒在桌面上。

哗啦一声短暂轻薄的脆响,二十多颗通体晶亮的钻石,打着旋转在桌面上抖动。

“oh,god!就这些吗?”那位中年专家,很是吃惊和无奈地摊开双手,他前倾着身子,歪着脖子,几乎要把鼻孔翻转上来面对桌前这位印度男子。

“嘿嘿,不少了,不少了。这东西在我们那里,弄多了会惹上危险的。”印度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满脸堆笑点着头。

最后,这三名男子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就仿佛刚才的鄙夷是一颗炮弹,但没有打中目标,领他们三个很失望。

中年男子抿着嘴,深沉而无奈地摇着头,但最终还是戴上白手套,用橡胶镊子夹住一颗宝石,开始在显微镜下观察起光泽度。然后由另外两个专家对宝石分别称重和测量质地。

我望着前面石桌上那二十多颗钻石,静静地等待,悬鸦却慢慢扭过脸来,挑着眼角笑意瞧了瞧我。不言而喻,印度男子的宝石,若跟我俩包裹里的宝石相比,确实小得像稻米,更不用说在数量上的对比。

过了大概十分钟,那三个专家检验评估完印度男子的宝石,彼此交头接耳了几句,最后都撇着嘴唇点点头。

“怎么!就给十五万欧元吗?是不是少了点!”印度男子见中年专家把一摞翠绿的欧元现金放在石桌上,并缓缓向他推来,他一眼就看出了现金数额,并有点不乐意的支吾起来。

“嗨!小子,你先看清楚,这是十六万欧元。你的这几颗石头,还没有这庄园里的苍蝇大,能给你些钱,已经很照顾你了。你去南非任何一座城市的地下宝石交易所,都不可能给你像我这里的高价格。别说在南非国内,就算南非临海这些国家,他们的地下宝石交易,都比不了我们的价格。”

中年专家翘着二郎腿,食指和拇指托着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巴不断摩挲。他越说越得意,好像自己真得站在了上帝的天枰中间,大声宣扬着公正合理。

“可是……,十六万欧元也不算多啊,这些宝石,在我们当地估价,总价值都到了二十万欧元呢!”印度男子极其不乐意地嘟着嘴,把拿起来数了一遍的欧元,又放回了石桌上。

这一下,可真让中年专家有点不耐烦了。“那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我说老弟啊!这些东西,你心知肚明,没有我们帮助你,你拿着这些会寝食难安。”

“真主在上!朋友介绍我来的,说这里价格公道……,我看这次的交易还是等等再说吧!”印度男子一脸不情愿,又把手指伸向桌上那一摞欧元,往石桌对面推了一公分。

“oh!www.youxs.org,那你还顾虑什么?你连朋友都不信任了吗?我们童叟无欺,你却怀疑我们欺骗了你?那好,你一枪杀了我,然后拿着你这几颗可怜的小石头,去其它地方交易,ok?”

中年专家说着,突然从石桌下翻上一把手枪,啪地一声,扣在那一摞翠绿的欧元上。

“come?on,你拿起枪,往我这里打。”中年激动地说着,像乌龟似的探伸出脖子,用手指着自己的头顶。

“我的妈啊!王兄,看来不妙啊。”身后传来矮胖男子惊怕的嘀咕声。

“那个阿三真是的,婆婆妈妈,几万欧元算得了什么,跟我们那里地方上的gdp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他们那里的石头还是小啊,回去发展经济啦!”黑眼圈男子说完,也掏出口袋里的白手帕,按了按额头上的汗珠儿。

在场的每个长了脑袋的人,都可以想得出来,印度男子正被恐吓,但游客队伍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嘀咕那位中年专家的霸道。

此刻的印度男子,一脸的无辜和无奈,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拿起桌上的十六万欧元;要么就拿起手枪,崩了中年专家的脑袋。可是,印度男子如果选择了第二条,我都可以保证,他只能把自己的宝石和自己的遗体捐赠给这座庄园。

这名印度男子,根本就看不懂,刚开始时这三位宝石专家的鄙夷意味着什么。三个宝石鉴定专家,接人待物的经验很老辣。他们三个人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名印度男子,把二十多颗寒酸的小宝石都奉若神灵,像这样的客户,根本指望不上他会再弄来高质量的宝石,更指望不上留作回头客带来的更多利益。

所以,乌博庄园里的三个宝石鉴定专家,决定只给他十六万欧元,在摆着精密小秤盘的交易桌上,一棒子把对方敲死,扼杀掉这种找上门来的寒酸的交易对象。

印度男子望着石桌上的枪,望着中年专家的眼睛,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妥协了,拿起了小秤盘前面的那一摞欧元。

“交易好的游客,自觉站到队伍后面,不要随意走动,一会儿等其他游客完成交易,我用吉普车送你们到庄园的东湖。那里有环境典雅的总统套房和漂亮迷人的女郎,只有你们有这个权利,可以享受三日vip,all?the?happy,for?free.”

光头说着,然后摆手招呼悬鸦前面的最后一位游客,轮到他去石桌前交易了。

那位印度男人,先前的财富迷梦破灭了,他吃了大亏,如果再赌气不肯去乌博庄园的东湖,那结果只有一个:他将吃更大的亏。

“那个阿三啊,可要想开点,就当四万欧元的差价消费了总统套房和美人吧。”黑眼圈男子对矮胖男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立刻博得矮胖男子的认同。

我心里有点担忧,怕待会儿自己过去交易宝石也和印度男子一样被敲竹杠。而令我更焦心的一点,就是在天黑前能否回到德班城,再连夜赶回福卡普的麦西伦酒店。

第二位游客交易回来,脸上并未带出预期的兴奋,但有了印度男子这个冤大头做标杆儿,再和他自己对比一番,也就算得马马虎虎的满意了。

福卡普的地下宝石交易市场恶化,大部分洗黑钱的游客都把市场转移到了南非,现在的乌博庄园,真可谓生意红火,客源滚滚来。这种骤然的供大于求,自然会令他们抓住机会狠捞一笔。

“第三位游客。大家快一点,待会儿另一批客人就要赶到了,咱们都抓紧时间,早点去东湖入住方位最好的套房,选用最漂亮的女郎。”光头说完,悬鸦已经抱着帆布袋走向大石桌。

“各位先生早上好,很高兴咱们又一次合作了,呵呵。你们这里的价格和信誉,绝对是印度洋西海岸最好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悬鸦走到桌前,没有抓紧时间交易,而是先恭敬地弯了一下腰,然后就抱着帆布袋对三个专家打招呼,大有阿谀讨好之意。

三个专家早就被悬鸦怀抱的大布袋所吸引,见悬鸦走过来后又礼貌又精乖,于是三人再度对视,彼此纷纷认可地点头。

这一次,三位专家先前的那种鄙夷,终于像炮弹击中了目标似的,令他们甚为受用,仿佛屁股沟都会连带上嘴角儿的微笑。

悬鸦没有像印度男子那样,把整袋儿宝石全部放在石桌上,他先伸手进帆布袋里,抓了一把宝石,哗啦一下放在中年专家的显微镜前。

这一把宝石,先不用看形状大小,仅听得落在石桌板面上瞬间旋转出的响声,就足够使人惊叹不已,拍手称赞好石头。

一把宝石,有红,有蓝,有绿,有白在桌面旋转着,几乎同时把三位专家的眼球吸附到桌面上。霎时见,悬鸦成为大厅里最拉风的一位游客。

“哎呦!孙兄,你听听,你听听,这宝石的成分和个头儿,真是……这两个人是哪里来的!有机会定要结识一下,今后国内国外的,也好相互照应。”

黑眼圈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用白手帕按着额头,惦着脚尖儿向大厅中间的桌子上翘首。

矮胖男子由于被我挡在身后,只好身体侧歪出队伍,斜着身子往前看。我回头看了他俩一眼,黑眼圈男子立刻同我对视,他哈着腰谄笑,点头向我示意。

虽然我很难理,黑眼圈男子为何沉迷于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而不是大大方方。他仿佛天生就不会这些,只是这会儿突然用到了,他才照猫画虎一般,从别人或者下属那里剽来应急。

但我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角,即便如此,这竟也引起了他和矮胖男子的一阵欣喜。

“good,good,good。”三位宝石鉴定专家,一边勘验着悬鸦放在桌子上的几颗宝石,一边不住地称赞宝石的成色和分量。

其中那名中年专家,还不忘回头仰望了一眼浮雕走廊上的老板,获得一种认可的眼神儿后,又立刻高兴地扭过脸,更加干劲儿十足。

五分钟过去了,悬鸦又把手深深地塞进帆布袋儿,抓出一把宝石,摊放在石桌上。

“oh!god!假宝石。”突然,那名中年男子惊诧地叫道。

我站在门口的队伍前面,听得“假宝石”三个字之后,原本正常跳动的心脏,突然爆窜了一下。

我心中暗叫:“怎么可能?悬鸦备用的那袋儿假宝石,应该就在他这个黑色的大背包底下,以他的头脑和谨慎度,不可能荒唐的拿混了装宝石的袋子。再者说,就算拿混了袋子,那悬鸦抓出去的第一把宝石,为何被三个专家赞不绝口。难道乌博庄园的人见财起意,想先污蔑我们,然后杀人灭口,独吞这袋儿宝石。”

我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刚才那个中年专家,为何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一眼浮雕走廊上的老板,彼此互递的眼神,莫非就是杀人越货的暗示。

可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也随着宝石专家那一句:“假宝石”的话让我如被旱雷击中。那就是,沧鬼的宝箱里面,本就参杂了真假宝石,只不过假宝石做工逼真,超出了人用**感官识别的范围。

“假的?”悬鸦脸上的惊愕,全集中到眼睛里,他转身望我,我也望着他。但从他再次转回身的瞬间眼眸中,我明显察觉到,他朝我身后那两名沉默男子扫了一眼。这很像在给我传递讯号,让我堤防。

“先生,你以为这里是动物园,我们几个是猴子吗?你的第一把颗宝是真的,质量不错;但你接下来的两把宝石,全部是假的,我现在怀疑你袋子里宝石整个儿都是假的。”

中年男子情绪激动,他对着悬鸦指手画脚地说着,毫无客气可言。

“不可能的,这些宝石,我和我的朋友每人一袋,当时我俩都看过了,绝对没问题。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宝石就变成假的了。我是奔你们的诚信而来,你的手下也一再告诫我们,老实本分地完成交易,才能安全地活着离开山庄。我不可能愚蠢地拿着假宝石来送死吧?”

坐在石桌中间的花甲专家,用手指戳着摊在桌子上的宝石,非常傲慢地嚷道:“你这个人就是不本分,不老实,你就是来送死的。”

我本想走到桌前,拿起被指责为假宝石的那几个宝石细看,确认一下悬鸦有无被人调了包。但身后的两个沉默男子,还有前面的光头,以及浮雕走廊上站着的哈尼族女人,都可能一枪打爆我的头,或打伤我的腿。

“呵呵,呵呵。好了,不要吵了。年轻人,为什么蒙着面孔,你在逃避这一刻的害羞吗?”浮雕走廊上的男子,终于发话了。他声音沙哑,却充满坚韧男人的磁性。

“先生,蒙面是我的自由,就像你非要穿着裤子站在上面一样。”悬鸦没有与花甲专家争执,而是被站在浮雕走廊上的老板刺激到了。

“呵呵,年轻人,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凡是来乌博庄园交易宝石的客人,没有一位像你这样在我面前时蒙住脸。你知道吗,对于遵守规矩的人,我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警察局都比不了。”声音沙哑的老板,好像并未被悬鸦顶撞的话语刺激到。

“我脸部受过伤害,毁容了,不想给人看笑话。”悬鸦像是对这位老板有了些妥协,语气顿时减缓了大半。

“哼哼!我年轻的时候,有过很多像你这般性格的士兵,他们在战场上受到的肉身损害,远比你严重几倍,但他们从不自卑自己身上的这种荣誉烙印。难道你的脸是被女人抓花的吗?”戴军牌的老板最后一句话刚说完,立刻引得手下哄堂大笑。

“不是。”悬鸦果断干脆地回答。

“那就揭开面纱来看看。”戴军牌的老板进一步逼迫悬鸦露出面孔。

在这间石洞大厅内,他们根本不知道,石桌前站着的这个蒙面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极度危险的杀手;他们更不会知道,跻身猎头一族八大传奇里的杀手,脸上的人皮图腾,是没人敢用好奇和质疑的眼光去看的,这无异于找死。

我站在队伍前面,心里很着急,真想让那个戴军牌的老板知道,宁可不做这笔交易,也不要让悬鸦脸上那张迄今为止我都未敢见过的神秘图腾示众,否则,就会召来地狱。

“这里不是选秀场,关注我的脸干什么。我来,是交易宝石,既然你的三位专家非要说我的宝石有问题,那么好吧。”

悬鸦说着,立刻拿起刚才放在石桌上的手枪,他的这一举动,吓得大厅所有在场之人,都下意识地抽身一缩。

唯独那位站在浮雕走廊上的老板,却显得格外沉静,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莹动着一丝微笑,仿佛要告诉每一位紧张到的人,这种场面对于他曾经的枪林弹雨生涯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是,当大厅里的众人看到,悬鸦拿起那把黑亮的手枪,却顶在了自己的右侧太阳穴上,都纷纷松了一口大气。

因为,如果乌博庄园的人被打死了,其他乖顺的游客多会受到殃及;在场的光头和两个沉默男子,还有浮雕走廊上的哈尼族女人,也会因保护不力而被追责。

但悬鸦若是死了,无乱他是自杀还是他杀,顶多搬抬出一具尸体,大家却相安无事。该交易宝石的游客,继续排队交易,该在庄园做事的护卫继续做事。所以,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一口大气。

而我心里,却非常的明白,悬鸦绝对不会因宝石的真假而弄伤自己一根毫发,他是个级别很高的杀手,对他而言,生命永远大于财富,只要他好好活着,就会有无数订单,无数丰厚的佣金再回来。

“我真心实意带着朋友和大量的宝石来贵庄园交易,毫无也不敢有欺诈之意,可你突然之间说宝石里面有假,甚至怀疑我抱了一整袋儿假宝石来交易。鉴定宝石的仪器设备,都是你们单方所有,你为什么不怀疑自己的鉴定仪器出了问题,或被人做了手脚?”

悬鸦用手枪指着自己的头,振振有词,气势上严厉要挟,就仿佛枪口顶在对方脑门儿上。

“我才是最大的冤大头,如果今天你们不给我个公道,那好,你来扣扳机打死我,让我的鲜血和脑浆涂满这张石桌。让我身后这些游客目睹,让世界各地打算前来交易宝石的游客都知道,乌博庄园的交易大理石桌子上,沾染着顾客身上的哪些东西。”

我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还没流浪进东南亚之前,经常会看到一些大人们生气时,总爱打他们自己的脸,恶毒的咒骂自己。

后来到了东南亚,佣兵营地有很多白人。虽然他们多是因作奸犯科,在本国混不下去了,才跑来东南亚做佣兵,但他们却在那些一见到白人就心理上屈膝膜拜的“亚洲土著”面前找到了优越感。

于是,经常有个别家伙,不怀好意地向我攀谈起这些,“嗨嗨,追马,听说你来自东方。我这一生喜欢漂泊,曾经也去过那里,但有个问题我搞不懂,为什么你们那里的人,看到别人做错了事儿,不是惩罚对方,而是要打骂自己?这种思维模式,真是太有趣儿了,一直牵动着我的好奇心。”

我很厌恶这些自大傲慢的家伙,他们每次过来不怀好意的攀谈,都会用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头,问完话等我回答时,就把我当摇奖机似的,使劲摇来摇去,仿佛答案可以从我嘴里掉出来。

我当时还没完全长大,不愿招惹这些家伙,否则只会给他们暴打我一顿的借口。

我回答说:“被对方惹恼怒的时候,心里肯定希望痛打、恶骂对方一通;但意识到对方很强硬,无法对其施予这些报复时,势必就要寻找一个替代,一个可以对他恣意打骂却不敢还手反抗的弱者。当一时找不到像这样合适的对象时,拿自己来替代是最安全和放心的,无论如何殴打、咒骂自己,自己心里都会非常清楚,自己会不会反抗自己;殴打咒骂自己的同时,还希望对方明白,自己现在殴打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对方已经化作了自己,所以自己可以不必顾忌而狠狠的打。虽然自己的脸很疼,但在意淫上却很过瘾,很解气。”

即便我如此讲述,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他们本身就不是来破解思考,而真正的目的是来羞辱我。因为只有这样,这几个家伙才会哈哈大笑,从而使他们更紧密地凑在一起,惺惺惜惺惺。

“你们那里的人,真是有趣儿得很,这不就跟**一样?没本事找到小妞,就对着自己的双手幻想!哇哈哈哈,哇哈哈哈。”

当时的我,除了抬起眼皮小心地望一望对方,也只能接受他们的哈哈大笑。但如果现在的我,重新出现在这些家伙面前,我想他们宁可嘲笑自己,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

“哈哈哈,在东南亚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旦遭受了外来掠夺和内部压迫,财富被卷空了,女人被卷掉了,剩下的男人们,安于**的就是顺民,出去强暴的就要被打死。这就是奴才们的生存之道。”

他们年纪比我大很多,但毫不客气和介意地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来奚落我,愚弄我,鄙夷我。只要我回答不慎,又会引发他们期待已久的一场大笑。

“从我父亲打赢那场保家卫国的使命战役到现在,我们那里的土地上,就没有了‘奴才’这种职业和称谓。”我坐在营帐后面的汽油桶上,很小声地辩解了一句。

“什么?没有了?奴性!奴性!只要这个东西丢不掉,你们永远摆脱不了这种职业和称谓。不要笑死人啦,哈哈哈……”

我拧着眉头,望着他们参差不齐的大板牙,牵强而附和地**了一丝嘴角儿,因为只有也混在他们堆儿里笑一下,我今天才有可能躲过一场打骂。

“我说追马,你和那些人不同,你现在整日和我们在一起,免费地接受耳濡目染,你已经很开化,知道吗!”

望着这几名或杀人,或贩毒或强奸而不敢回国的流窜犯,我除了再次**一下嘴角儿,展露一丝笑意,是不能往他们几个想打我的陷阱上踩的。我得活着,让自己完好无损的成长起来,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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