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火[港岛恋人1988]》全本免费阅读
“救——”
雷声轰鸣,盖住了贝静纯的喊声。
她紧张得快窒息了,下意识用手肘去撞那人的心口。男人的身躯像一座山,整个覆在她身上,无法挣扎的空间,她仍然忍不住哆嗦起来。
“别动。”
耳畔的声音很有磁性,意外抚平她的焦躁,随之贝静纯闻到他身上有森林、海盐和烟草的气息。
两人保持半蹲姿势,一动不动。
伴随低沉的嗡嗡声,雷声再度炸裂,预示着台风季的雨水不容小觑。
时间仿佛忽然慢了下来,男人松开贝静纯,掀起盖在她头顶的外套。
她惊魂未定,视线往一旁移动,看清他轮廓的瞬间,胸口像被不存在的风轻盈地撞了一下。跟想象中不同,是一张俊朗且拽得很有资本的脸。他身形高挑,虽然半蹲,也遮住她面前所有光线。
“密斯,无论你是否相信,刚才你差点被雷击。”男人扬了扬下颌,表情桀骜,淡淡讲述刚才的处境有多危险。
她头发全都立起来了——是发生雷击的征兆:周围空气已经汇聚大量电荷,产生了静电。带电云层以她为坐标点,即将对大地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放电。
贝静纯一愣,拿手轻揉前额,天灵盖果然还有些密密麻麻的感觉,类似蚂蚁的啮咬。
对方的解释太惊人,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是张相当有威信的脸,鼻梁笔挺,下颌线清晰方硬,面部无表情时矜然冷酷,让她不得不相信:站在空旷海滩上的自己“怒发冲冠”,无声地扮演一根人型避雷针。
“建议你在暴风雨来临时,远离海滩。因为潮湿的地面更有助导电。”也不知是道歉还是其他,他又在她耳边轻柔低沉补充,“Sorry,无意冒犯。”
情况紧急,无法叫她躲避,因为跑会形成跨步电压,反而更危险:一脚距离雷击点近,另一脚离雷击点远就会产生电位差。迈的步子越开,跨步电压越大,被雷击的几率也更大。
“如果在野外,可以把登山杖插在地上,自己离远蹲下。或者躲车里,四个轮胎绝缘。”他说得详细,“若什么都没有,只能就地蹲下以降低高度,蜷起身体抱头,就像刚刚一样。”
“雷公随机抽取幸运群众。”他像笑着说的,再仔细看又觉得他根本没在笑。
贝静纯认真倾听对方的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很快又松开,似是恍然大悟。
“谢谢。”贝静纯把外套还回给他,露出一寸手腕细的惊人。
不知是不是肤色白皙,每次见她都很容易脸红,这回连鼻尖和耳根也一道红了,倒像是美人画上点了睛,生动无比。
男人握了握拳,他的手掌大,轻易能遮住她的脸。偏头思索,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大力了?
“谢谢。”贝静纯又道。
“谢谢?”男人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贝静纯敏锐捕捉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她暂时不确定,礼貌再说一遍:“谢谢你刚才的英勇行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男人缓声道。
“所以?”
“所以你请我吃饭吧。”
贝静纯这回百分百肯定,他语气有点无赖,尽管对方眼里又有笃定的笑意。
“当然,救命之恩,米饭相报。请你一顿饭。你想什么时候吃?”
贝静纯目光投向路边的食店。
“虽然我只是一位见义勇为的路人,请不要想着就近一顿海鲜打发我。”
被发现心思的贝静纯:“......那等你考虑好了再通知我。”
她转过身时,男人蓦地挡在她面前,“号码。”
贝静纯快速报了一串数字,目光仿佛狡黠的小狐狸,试问他记得住么。
对方先是装没听清:“啊?”
贝静纯提高音量复述一遍。
对方闲适地负起了手,故意拉长语调:“咩话?”(粤语,什么意思?表反问)
“咩话?”贝静纯微微张口,模样难得有几分呆萌天真。
“咩啊?”
“咩啊。”
“是咩?”
“是咩。”
“咩?”
“咩。”
两人你来我往,满耳都是咩咩咩了。
贝静纯此时才反应到对方的套路,笑了,点点头:“我白天很忙,晚上有时会通宵。”
这一笑格外亮眼,男人端详了她半晌,“那什么时候能找到你?”
“早晨,五点,准确来说,四点59分。”
“好,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郑重其事起来,眉峰稍稍拱起,仿佛达成了某种契约。贝静纯忍不住看进那双波光微闪的眼,她没见过这样的眼睛。隐入乌云后的阳光又悄然现身,连带着他的笑容也明朗和煦,有揉碎的绮丽金芒。
光线照在人身上,把两道影子拉得老长。
路边未熄火的吉普鸣笛催促,男人温声跟她道别:“再会。”
******
月淡星稀,路边的银行和商铺门锁紧闭。
贝静纯特意避开贝家的晚餐时间,来到家附近的报纸档,递上两元港币,从报贩手中接过当日的报纸,看完天气预报,开始阅读。
如今港城街头有两千多个报纸档,每天开足24小时,日均能卖千份报纸。沉甸甸的报纸周刊成斤重,因为资料丰富,广告也多。每逢有重磅头条事件问世,销量更是惊人,买报的人能从街头排到下一条巷尾。
地球上的每个角落,都在不停上演各种故事,报章杂志乃世界之活历史,素材俯拾皆是。贝静纯读报,粗观、细看,研究、使用,目的为了储存大量信息和素材,积累久之以应无穷之变。
摊主庄伯见熟客来了,却选了份文绉绉的《环球早报》在读,推销道:“《碌蔗》最新劲爆大作《女屠夫与卤猪耳的三世今生》,烧腊店老板娘发现老公与小三暗通款曲,于是把老公杀害,将残肢浸入店里的卤汁。人肉做卤,人骨熬汤,何等灭绝人性!连累这几日全城烧腊店早早关铺头,无得生意做!”
女屠夫日间扮作豪爽老板娘,足称足量,出手阔绰。街坊生意,最紧要抵食大件。好嘢,自然有人赞。好味,自然返寻味。尤其是那卤猪耳,滋味口齿留香,赢得无数拥趸......
贝静纯望一眼摆在摊位醒目位置的《碌蔗周报》,跟踪这桩悬案时,看着法医从缸里打捞出来的尸块,苦主悲恸欲绝,一声声大喊着惨,撕心裂肺,像是把胸膛都喊破了。
那道声音清醒后还在耳朵边,久久不散。除了戴社长,碌蔗其他员工听到“卤汁”两个字会条件反射的胃胀恶心,集体啃了一个月的三明治。
路边草丛里忽然有动静,贝静纯放低报纸,侧身听。
庄伯递来一份《碌蔗周报》:看看吧,莫怕,这期劲爆!抵!
贝静纯啜完一支益力多,微笑摇了摇头。
正准备起身,草丛又晃了晃,像有什么藏在那儿。
贝静纯心咚咚跳,庄伯也不由地噤了声。据闻警察最后是在公园草丛里捉到了彪悍女屠夫,当时她身上还揣着一把锋利大斩刀,刀背上的血滴滴答答了一路。
两人屏气,盯住暗中那处草丛。
微风吹过,沙沙作响,一只大黄狗嗖地钻了出来,瘦得皮包骨,两眼直冒绿光。
“......死衰狗,滚开!”庄伯赶它走,恐怖故事的后遗症真是吓人不轻。
大黄狗瑟缩着往后退,眼睛直盯贝静纯,发出“嘤嘤”的乞讨。
狗鼻子最灵,堪比红外线感测器,可能是被她背包里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引过来的。贝静纯可怜它,把三明治里的火腿挑给它吃了,给自己留了两片面包——这是她明天的早餐。
贝静纯自小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小时候把自己当成一只查理王小猎犬,每天早晨请爸爸帮她绑两条辫子,像两只可爱的狗耳朵一样。
大黄狗吃完火腿,又朝她“呜呜”了两声,显然没吃饱。
罢了,贝静纯索性把剩下的面包都贡献出来,明日事,明日议。
大黄狗意外地没继续吃,叼起面包,跑了两步,转身看一眼贝静纯,好像要记住她的模样。
贝静纯朝它摆摆手:“阿黄,祝你好运。”
大黄狗这才摇着尾巴,一下子隐入草丛,再不见了踪影。
******
看看天色,该返屋企了。
贝静纯慢慢踱步,进屋前雷打不动第一件事:检查邮箱。
又是空空如也的一日。
扭转钥匙开门的瞬间,听见胡秀美的呵斥骤然清晰:“冇钱,早死晚死都抵饿死!”
“现实如此,你没必要时刻强调。”贝秉亮保持一贯的低调语气。
“怎么?还不许我说了?”胡秀美一声唉呼,这个家当她死了算了,她彻底没了存在的意义,连一件小事也无法做主。
“阿贝相睇(*相亲)的事,怎么叫小事?”贝秉亮声音罕见地提高了些,不像以前三言两语就示了弱。
胡秀美和贝静纯都愣了,齐齐看向他。
“相睇绝对是人生当中的大事。”贝秉亮暗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