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想要为女皇陛下张罗婚事,陛下应允了。
那么陛下想要开恩科,摄政王还要拦着吗?
朝会散了之后,官员们心思各异,陆陆续续离开大殿前往各自的衙门办公。
韩相临走前深深的看了蔺琰一眼,欲言又止,思虑再三转身甩袖作罢。
不管是女帝选夫,还是恩科加试,对他都没什么坏处,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朝臣们几乎都快走光了,大殿中只剩下童盛男和蔺琰。
自从女帝在朝堂之上先发制人后,童盛男就发现蔺琰脸上的神情令人不禁玩味。
看起来不像是动怒,可又觉得蔺琰那双眼睛里的目光不甚友善。
坊间传闻蔺琰有不臣之心,怕也不是空穴来风,他心想。
童盛男浓眉微挑,冲蔺琰拱手,“下官随摄政王一起散朝?”
蔺琰抬头看他,淡淡道:“再等等。”
“等什么?”童盛男不解。
蔺琰并没回答,不待多久,有宫人来传话。
“皇上请王爷和童将军至养心殿一见。”
童盛男:“臣领旨。”
他不由回身看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的蔺琰,他莫不是在等这个?
蔺琰从后面走到他面前,冷静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亮光。
“陛下有请,童将军还是不要耽搁。”
由宫人前面带路,两人并肩同行前往养心殿,一路上童盛男心里都在猜度如今皇上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回想方才朝上陛下应对蔺琰的压制,居然在妥协之余又反将了他一军,不知道当时蔺琰的心情什么样,他还蛮好奇的。
不得不说年轻的女帝,这一次让童盛男心里非常的舒服。
虽然年少,看起来也并不是全然废物一个,反倒让人有些意外的惊喜!
陛下先前闹出的禅位之举,兴许是以退为进的手段,也未尝可知。
童盛男忽然觉得这次进京没有白来。
眼前行事越发沉稳老练的蔺琰,对几年没有入京的他来说,其实有点陌生。
但两人同朝为官,又不可能完全没有交集,毕竟蔺琰把持军政要事,军务之上两人免不了互相接触和谈判。
要不是今年灾情严重,军资储备匮乏,他也不会顶着压力来京城亲自跟他见上一面,有些事情他可以跟蔺琰做笔谈得来的“买卖”,但他若真的对朝廷对陛下心怀不轨之心,他们童家也绝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更不会放任。
不知不觉,两人已来到养心殿外。
“陛下,王爷和童将军到了。”
“进来吧。”
“王爷、将军,请!”
童盛男看看蔺琰,后者身材挺拔,跨步入殿,童盛男紧随其后。
“臣蔺琰,见过皇上!”
“臣童盛男,见过皇上!”
宋辞君一反朝堂之上的态度,笑吟吟的让宫人搬来两把椅子。
“两位爱卿免礼,赐座!”
待蔺琰和童盛男入座,她又笑道:“童将军千里跋涉,一路上辛苦了。”
“臣不辛苦,谢陛下惦念。”童盛男起身叩谢道。
“坐、坐,今日殿中无外人,只当我们君臣叙些家话。”
宋辞君对童盛男格外热情,不仅关心他一路上京辛苦不辛苦,还十分仔细的询问十几万的西军在边疆过的如何,将士们吃没吃饱,穿没穿暖,言语之间关切之意,无不让童盛男受宠若惊。
虽说如今大夏朝政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中,女帝无能也没什么实权,但身为臣子忠君爱国的想法还是根深蒂固的。
皇上能够设身处地的关心他们西军,无论如何都令他七尺男儿心中泛起波澜。
人是不怕吃苦的,却怕吃的苦从来没有人看得见。
眼见年轻的女帝兴致勃勃向他追问西北军务和治下百姓的生活状况,童盛男从一开始的敷衍到慢慢被女帝详细询问的用心所感动,到最后越说越多,竟然不知不觉在宋辞君的有意引导下,开始陈说驻防西面的困难和这次奉诏入京想求朝廷帮忙的心思。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在炎炎烈日下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脸色发白,惊讶万分的看向身后远处的养心殿。
陛下什么时候对军务之事了解的如此详细?
竟然让他都不知不觉的被陛下套出了实话!
童盛男忽然觉得胸腔里,什么东西咯噔猛跳了一下,额头冒汗。
“童将军,这边走。”
宫人在旁边提醒道,他才回神。
跟着走了一小段路,盯着小太监看了两眼,若无其事问道:“陛下最近还好吗?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道:“陛下福泽深厚,一切安康。”
童盛男没再说话,随后出了宫。
养心殿内,蔺琰还没离开。
童盛男走后,宋辞君脸上的笑容便淡了。
“陛下何时对军中事务了解如此详实?”蔺琰忽然问道。
“朕得好好谢谢蔺爱卿,若不是爱卿为朕安排名师讲经授课,朕又岂能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呢?”宋辞君冲他微微一笑。
“陛下天资过人,臣与有荣焉。”
“朕不知朝中有何要事,要宣童将军来京觐见?”
“陛下是在怪罪臣鲁莽?”蔺琰凝视女帝忽然反问。
宋辞君摇头,“朕不是怪罪,只是好奇,在摄政王的眼中,朕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蔺琰不说话,只是沉默的望着她,脸上闪过一极其浅淡的惊讶。
宋辞君心想大概他从来都没想过她会这么问。
过了许久。
蔺琰终于开口。
“君王在上,臣在下。”
宋辞君闻言,想起某一日、某人在她坟前说的那些话,忽然摇头笑了笑。
“朕在爱卿眼中,只怕算不得一个君王吧。”
“陛下?”
“朕乏了。”
蔺琰沉默少顷起身:“臣告退。”
蔺琰走后,宋辞君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
瑞常安将殿内灯火点亮,又吩咐人御膳房端来早已准备好的御膳,这才伺候着女皇陛下在院子里随意散散步。
“常安?”
“陛下,小人在。”
“你说先帝为何要将皇位传给我呢?”
陛下都不称自己为朕了,可见此刻心情不大好。
“陛下,先帝雄才伟略,将江山传位给陛下,自然是有道理的,陛下可是累了?”
宋辞君没回答,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有点累。
宣召一军统帅奉诏入京,这么大的事他连通知都不通知她一声。
理由呢?
童家领兵十八万驻扎在西北戍防日夜不休,新朝初立边境不稳,阵前宣召主将进京是大忌,蔺琰欺上瞒下将镇西将军调回京城,他想干什么?!
他手握镇北、中央两军,以及朝廷十万禁军,还不够他嚣张的?
什么时候他胃口这么大了,连童家的西军也想染指一二?
现在谁要是跟她说,摄政王不想造反,呵呵,鬼都不信!
宋辞君的脸色有些难看,夜色里一点也不想说话。
蔺家几代人诗书继世、忠厚传家。
虽然家族曾经遭逢厄运,可蔺家风骨犹在。
十几年前,当她还是效力燕王殿下的火炎女将宋辞君时,之所以愿意冒着危险收留蔺琰这个遗孤,就是因为敬重蔺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仁义之心。
若是到了蔺琰这一代,出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身负千古骂名。
她要如何面对蔺家先人。
把人家好好一个后人,“照顾”成如今这副样子,她宋辞君有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