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气转暖,午间还挂着日头,但凉风一吹,只剩下件薄衫的袁氏冻得跟孙子似的。偏生阿香娘还不罢休,将她肩头衣衫一扯,直露出半边老肉来。
袁氏慌忙去遮,叫阿香娘啐了满脸:“你这皱皮老倭瓜,谁稀得瞧你?”
她将衣衫包了钗子,又直冲进袁氏屋里翻箱倒柜的搜,凡是瞧着像她闺女的物什全包了起来。袁氏连滚带爬去拦:“那是我的衣衫,那是我的钗——”
阿香娘举着簪子的尖头对着她:“你有这般好的钗?做你他娘的狗屁梦去吧!全是我家闺女的玩意,你一个老妇戴这些也不知羞,闷骚老狐狸,我呸!”
袁氏气急了,上去就要撕扯她,阿香娘双脚一跨,跟个定海神针似的杵着不动,扯着嗓子喊:“臭蛋二蛋,有人要打你老娘了!”
门外呼啦闯进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来,二话不说钳了袁氏,任由袁氏蹬腿赖地都岿然不动。
杀人自然要诛心,阿香娘讥讽道:“瞧瞧你家那没出息的小畜生,我当初是瞎了眼才同意这门婚事,我两个儿子只要动动小指头,就得叫那面瓜屙在裆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我的闺女!”
说着她转身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就是床上两床棉被都拿剪刀给绞了,把里面的棉絮给扯了出来。quya.org 熊猫小说网
袁氏哭天抢地喊普天之下是没王法没章程了?外村的人都敢上门闹事了?
有好事者去报了里正,张家村里正姗姗来迟,隔着门劝了老半天,阿香娘砰一声将袁氏主屋的窗户砸了个大窟窿,对着里正破口大骂:“呔,你个老东西,跟这寡妇也拱过一个被窝?她把我如花似玉的闺女打得不能生娃娃了,我砸她两件玩意咋地了?”
里正吓得一身冷汗,嘴里哆哆嗦嗦的道:“莫要出了人命啊……莫要出了人命……”
“你给我站到一边去,”阿香娘眯缝了眼,“逼急了咱们袁家村的后生也不是好惹的!”
她冲到阿香与张平的新房之中,将阿香的衣衫、用具等一切物什,全都拾掇到一个箩筐里。
院里的张平在阿香爹等叔伯的威压之下,松了口说要写放妻书。袁氏气急败坏道:“张平你个软蛋蛋,我不同意!听到了没,我不同意放,不赔钱就甭想和离!我就是拖也得把那小娼妇给拖到坟堆里去。”
阿香两位兄长早忍不得,掐住她的双臂就用尽了全力,疼得袁氏眼冒金星,一头冷汗。
阿香娘不急不躁:“不放是吧,有本事上咱家要媳妇去,我告诉你,既然咱们敢上这个门,往后就不会再叫香香进这地头半步。”
“喔,对了,你三舅妈四表姨一大堆亲戚还在咱村住着?你个老妇防死了自个爹妈,先人坟头总还在咱们村吧?我这两个儿子可是挖人坟头的好手,你要是这辈儿都不回娘家去了,就当我今儿没说这话。”
话音刚落地,袁氏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她百年之后还得娘家人来坐席呢?要是爹妈坟头被挖了,她哪还有脸面去见先人?
她咬了咬牙:“写休书,咱不要钱了!”
阿香娘一巴掌扇到她脸颊上:“想你的天鹅屁吃!和离!和离!是咱姑娘不要你家这个下三滥的小畜生了。”
袁氏形同鬼魅,甭提多狼狈了。正好里正也在场,就叫他做了个见证,签了和离书画了押,袁家村众人瞧了瞧,确实无误,满意而去。
人群三三俩俩散了之后,袁氏冲过去抱了张平,从头摸到脚,除去一身尿骚味,没伤着一根头发丝。
袁氏使劲全身力气给了呆愣的张平一巴掌,跌坐在地痛哭出声:“完了,完了,全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媳妇没了!”
花了钱娶了媳,却没想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手脚并用,爬去张平屋中,屋里一件好东西都没剩下,张平几件新衣也叫阿香娘给撕成了布条子。
她一口痰涌上来,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过了两日,袁氏和张平总算缓了过来,却不想那天昏迷之后叫袁氏留下了后遗症,她双手不听使唤了,止不住的哆嗦,半张脸歪斜流着涎水,没了知觉。
大夫说是中风,针扎了两个疗程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让她生生捱着,祈求先人保佑了。
张平搜刮了家中最后几个钱给了诊费,现下家中是底朝天,除了屋和田,彻底没东西了。
这时候好巧不巧传来了个坏消息,阿香爹娘回去仍然不肯罢休,冲进她家祖坟圈里扒光了袁氏爹妈坟头的罗汉竹,袁氏几个本家的汉子要闹,却见他们只泄私愤,不动其他,骂了两回街也就没法子。
袁氏一听,差点没又厥过去,斜着嘴唇齿不清的骂着,一边脸上流了泪。
张平猛地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这哪里还是他精明能干的娘亲,分明是一个疯婆子,当即不肯跟袁氏窝在一个屋里了。
而阿香这头,早在昨日,阿香爹娘就拖了板车来接她回村。她终究不好常住在两个单身汉家中的,要是传出去,阿香就甭想再嫁了。
姜桃拉着阿香的手,小声宽慰着:“姐姐,世间的好男人千千万万,你只是运气不好才碰上了我小舅舅。你看我爹你爹,你两个哥哥都是好男人,莫要怕,放宽心,总会有好姻缘找上门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阿香微微摇了摇头,她现下还会做噩梦,畏惧男人已然是她身体的本能了。
“我晓得了桃子,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这大恩大德的。”说着她转头对刘五郎道,“还有五郎哥,多谢你。”
刘五郎一张黑面涨得通红,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没事儿。你要好好过,别再想不开了。”
姜桃一家目送阿香爹娘等人走出了视线,打道回府之时,余氏问:“桃子,临走前你凑阿香耳边说了啥?”
“叫她往后但凡是在村里或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就来寻我。”姜桃咬了咬唇,“往后这路她还难走呢。”
打头的就是她两个不好惹的嫂子,然后就是村里的闲言碎语,其次便是她自个的心魔,样样都能压得一个女娃活不下去。
余氏摸着她的头:“我家桃子真是个善心的姑娘。”
姜桃不好意思的笑笑,祖孙二人携手走在后头,突然说起这段日子忙着阿香的事,连个年都过得不成样子,转眼都初六了。姜桃一拍脑袋,哭丧着脸:“完了!完了!今天都初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