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帅府的龙气是跟着朱元璋移动的,他不在这儿住了,那是碗自然也跟着他换地方,已不在这里。  朱标看了个空,只好把注意力完全的放在韩林儿身上。  他还记得自家爹说想让他看看皇帝长啥样,现在见到了,倒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不如说能在这里见到他才是最新鲜的。  竟然让韩林儿住在这里,不愧是朱元璋能搞出来的事。乍一看离了大谱,再一想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是朴素的办法,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你刚才说你叫朱标是吧?朱标,朕就这么喊你。陈友谅败了吗?”韩林儿紧张问道。  “败了,他也在鄱阳湖身死,太子陈善被俘虏,将军张定边带着陈理逃回武昌。”  韩林儿的神情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朱元璋从张士诚那救了他,转头去和陈友亮打仗,即使是这救命之恩,他也该替朱元璋高兴。可是他又只不过是羊入虎口,换了一只老虎罢了,没有实力的皇帝,根本称不上皇帝。  那只能是碍眼的垃圾。  “你知道朕会去哪吗?”  “不知道。”朱标诚实道,“不过我爹有向我透露过,有把你安置在滁州的意思。”  “滁州?那也是个好地方……”  韩林儿来回走了几圈,抬眼看着朱标,希冀道:“朕感觉你是个好人,你能给朕送些东西来打发时间吗?话本就成,送些志怪演义也好呀。”  “你没有这些?那平日你都做什么?”  “吃饭,睡觉,上厕所。”韩林儿瞪着一双圆眼睛。  “……我可以给你带东西,但我也建议你干点别的。”  “干点别的?朕还能做什么?”  “种菜吧。”朱标坚定道,“劳动会让人的生活充满乐趣。”  “……?”  此时此刻,在帅府的厅堂里,一身黑衣的吴策挤开人群,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朱元璋身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话。  朱元璋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公子刚进去。”  “没事。”朱元璋随意摆摆手,“他动不了标儿,标儿一根手指都能压死他。”第94章 早市  沐英很早起床,从家中出发,骑马来了帅府,把缰绳递给下人,嘱咐他牵走马匹喂料后,才进门去,顺着小路来到了朱标的院子。  昨天散会后,朱元璋叫他留下,派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今天陪着朱标出门,目的地是城隍庙,时间从日出到日落。  虽然不太懂朱标为什么要去城隍庙,但沐英也不打算多问,反正他照做就是了,义父还能害标儿、害自己不成?  今日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早晨的太阳还没有那么大的热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中竹林的竹叶们轻轻颤动着,微微反射光芒,有种莫名的、令人放松下来的舒适氛围。  沐英见朱标还没出来,在石凳上坐下,整理身上的武器,掏出专门携带的小刀、铁丝、匕首等,拿帕子把它们擦了几遍。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朱标提着一个小包出来,问道:“哥,你吃饭了没?”  “还没有。我们在帅府吃,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吧。”朱标道,“我请你,我们去市场边上吃馄饨。”  这就是徒手起家的好处了,如果是世代富裕的贵族或是已经统治了百年的皇族,他们大多不会有这样随意的饮食习惯。  而朱元璋,他自己都爱在外面买烧饼吃,哪里会阻止朱标和沐英出去打牙祭。  “标儿也到请哥哥吃饭的年纪了。”沐英笑道,“我可得松开腰带多吃几碗,让你狠狠破费破费。”  “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这都是爹的钱,我不心疼。”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帅府,期间六出白想要跟上来,被朱标给送回去了。  它近些年长得越发好看漂亮,毛皮雪白,眼睛明蓝,四肢矫健而又劲瘦,行动时如风般流畅,安静时也带着一种将要狩猎的沉稳与爆发力,望之即不似凡狗,带出去实在招摇,半点不够隐蔽。  非要说的话,也可以拿灰和土把它搓一搓,佐以泥点子为装饰,这样和普通土狗的差距就会缩小许多,但朱标回来时不免还得洗狗,太麻烦了,让他心生退意,于是以“不理你了”做威胁,几根骨头做交换,让它放弃。  不多时,他们到了早市边上。  早晨的应天府,除却了有许多百姓们急着进来探亲、送货、赶集的城门外,就是早市这里最为热闹拥挤。  街上有三五家茶楼,一两家酒馆,地面收拾得很干净,并无油污烟渍,路边上有些地摊,卖着绢花簪子、果子蔬菜、儿童玩具、糕点坚果等小东西。除了地摊,还有不少饭摊,通通架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卖面条烧饼、馄饨羊杂之类的食物。  朱标和沐英有所准备,穿的是普通衣服,轻易融进了人群里,追随着叫卖声逛来逛去。  去城隍庙的事情说急也不急,何况距离不远,时间宽松。他们于是就很放松地玩起来。朱标买了一个小竹筐当作袋子,在里面装了好些各式各样的糖和饼干,打算回去分给弟弟妹妹。沐英看见几个漂亮簪子,问过朱标的意见,两人决定买下来送给马秀英。  至于老朱同志,没有礼物——挑不到他喜欢的物品。  出来时说是吃馄饨,逛过以后却口渴了,看到豆腐店,朱标就带着沐英踏进铺子去。  铺子的棚顶是用油布和竹竿撑起来的,里面摆着长条木头板凳与有些轻微坑洼的桌子,左上角处架着锅,锅边一个框中放着油条,淅淅沥沥地滴油,汇到一个小铁盒里。  这口锅是一个老汉在用,他手中两根长筷子挥舞得极其顺畅,一捞一放间就空好油条,摆好了盘子,麻利地在旁放些咸菜,端着它们就开始上桌。  右上角另有一口锅,里面是咕嘟嘟冒泡的豆浆,一位老婆婆拿着大木头勺子舀豆浆,一碗一碗也是不曾停歇,加上糖后,就为客人们端过去,然后笑着在围裙上擦擦手。  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如酒楼,可是也很卫生,香气半分不少,而且看着老两口的笑容,更有亲切感,盛东西的大陶碗,令人非常舒心。  朱标要了五根油条,两碗豆浆,与沐英选好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们来得迟,饭还没轮到他们,也就多等了一会儿。  在这过程中,突然有一肩挑扁担的年轻人走过来,看见店主夫妻,惊喜地打招呼。  “胡叔!于婶!你们怎么做起生意来啦?”  “小赵!”胡老汉咧开嘴,“你咋来啦,你娘让赶集来的?咋还挑着扁担?”  “不是,我家那棵树结果了,好多的桃子,吃也吃不完,我娘让我担过来卖些,才来了没几个时辰,就全卖完了。这不是,准备回去呢。”  他解释完又道:“我娘让我给您二位也送点,晚上送过去行不?”  “行,行!”于老太放下手里糖罐,乐道,“今年收成好,果子也结得好,真不错!”  “哎,您还没告诉我呢,胡叔不种地啦?”  “不种啦。”于老太道,“地租出去了,我俩做点小生意。”  “挺红火的,也好啊,客人真多!”小赵说着,也坐在了板凳上,放下扁担,搓搓手道,“于婶,我也来碗豆浆吧,多放点糖。”  “那你等等,我给这二位上了再说。”  于老太笑笑,端来两碗豆浆放在朱标面前,她的年纪大了,眼神可不差,一下子把朱标沐英看得清清楚楚,发现他们气质突出,不是普通百姓。但她也没什么想法,毕竟她和胡老汉都是普通百姓,没犯过事也没惹过人,只以为这是自家的东西好吃,达官贵人也不嫌弃,当下又高兴几分。  胡老汉这头忙完了,站在锅边,大声道:“小赵,我可和你说,老辈人说好人有好报,那可是不假啊。我能有钱在这里开铺子,那是有仙人相助的!”  铺子里的客人们,包括朱标两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一张张脸从碗里抬起来,把目光从食物上移开,或直白、或隐晦地看向了胡老汉。  穷人一夜暴富,富人一夜破产,老婆偷人,老公出轨,街口吵架,巷尾抓贼,这些事情从来就让人津津乐道,兴趣大起。  胡老汉这一段话里头,还包含了志怪神话元素,怎么能不叫人好奇。  感受到大家的注意,胡老汉脸上红润起来,咳嗽几声,讲起这个不知道和别人说过几遍的故事:“那是个狗都睡着了的晚上……我从外头归家以后,刚躺下就有人敲门……”  过了这么久,这故事经过时间的加工,已经逐渐完善,被胡老汉说起来,跌宕起伏,有头有尾,细节真实,一时间着实是吸引到了朱标。  他听着听着,发现故事中的乞丐似乎在哪见过,等听到这乞丐自称颇杂,贫僧、贫道和我都用时,才发现这不就是周颠嘛!  没想到他刚来应天府时还有这样一段遭遇。  胡老汉还在讲:“然后呀,我老伴低头一看,那萝卜叶,萝卜杆,都变成了金子!”  铺子里响起一阵抽气和嘶声,大家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看我一个普通老头,怎么有钱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方卖豆浆嘛,当然是有奇遇,否则八辈子也攒不够钱啊。”  几个知道地皮行情的人不由点点头。  于老太嫌弃道:“你就知道说这些,那是仙人心肠好才给你点好东西,你自己上杆子上秤,也不看看斤两!”  她嘴里这么说,但大家都能瞧见她越发放大的笑容,显然老太太也是高兴的,既为这笔钱高兴,也为这缘分高兴,不失有点炫耀的感觉,但更多是质朴的可爱。就好像一个地里的萝卜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红艳般喜人。  沐英偷偷问朱标:“标儿,这是不是真的?”  朱标也悄声道:“我看不假,周先生确实是这样的人,这事情他做得出来。”  胡老汉这时又说这位仙人最后去了镇妖处,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见,到时候少不了好好感谢一番。  这让朱标的判断有了证据,也让他放心下来。两位老人家怀揣重金总不太好,引来歹徒无法对付,但加上个镇妖处,就没几人能想不开去偷盗行凶了。  油条已经消灭完了,豆浆也下去一半,周围声音嘈嘈杂杂,经过一个故事,大家气氛融洽许多,相互聊起天来,快到中午了,早餐店也即将收摊。  小赵道:“说起镇妖处,诸位可能还不知道,我家离那里近,昨天早上,门前小河边儿,道长们给搬过来一个石桥。”  “桥还能搬么?”立刻有人问。  “普通人当然不行,但道长们就不一样了,听说道家的法术,什么都能干呐。”  “哎,你别不信,那桥我也见了。”一人接着道,“样式有些老,但还怪好看的,十分大气,架在河上头,走起来方便不少。”  “是好看,就是有点邪乎。”  “对,我听说到了半夜,它会拔腿自己动,河里的鱼还会和它聊天。”  “是不是妖怪,报给镇妖处吧。”  “就是镇妖处放下的,还报什么。”  “就算是妖怪,也是好妖怪。半夜动不动我不知道,我对门的寡妇去洗衣服时,不小心掉进水里,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一股浪,河里起浪,把她送到岸边,什么事也没有。”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沐英也再次看向朱标,有些好奇。  “是很厉害的灵物,我一会儿给你讲讲。”  沐英点点头,非常期待,他对朱标的所有事情都抱有了解的欲望。  给胡老汉递过钱去,他们离开早市,步行前往城门,也没有亮明身份,就那么排着长队出去了,自是又有一番趣味。  当年去燕雀湖,是乌品出手消除了沐英的记忆,它那时和朱标刚认识,彼此都有防备,又怕外人插手,故而用了法术。  朱标对自己的情况不了解,还没遇到张中与刘伯温,也就没有擅自告诉沐英真相。后来沐英到处去打仗,没空与朱标多相处,朱标也就没空去说,现在有了契机,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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