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家宴颇为热闹,她客气地嘱咐着只是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而已,但容洛心知自己母亲的小心思,还是办得格外盛大。见此,太后嘴里念叨着铺张浪费,但面上却笑得合不拢嘴。
皇宫的走廊各处摆放着极尽绽放、姹紫嫣红的鲜花,梁柱、树枝上也挂满了红绸和彩灯。
从晨起时分,那慈宁宫的庭院里便没停歇下热闹,有络绎不绝拜访的朝中大臣女眷,带着价值连城的礼物前来,明着是道喜,实则向太后引荐自己的女儿,太后却笑而不语,招呼着各位在院里赏花看戏。
一直到傍晚,夫人小姐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各自揣测着太后今日的神情语态更看重哪家的小姐,谁能料想皇后之位早已有所归属。
还未踏进家宴所在的交泰殿,宋娇儿便听到丝丝入耳的靡靡之音,那番热闹不用亲眼所见便彷佛在眼前上演。
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水红刻丝牡丹软纱,莲步款款,身姿绰约扶着苓如的手臂迈进交泰殿。
容洛正端坐在大殿的主位上,一袭绣着紫蟒的琉色素衣衬得他尊贵傲气,凤眸生威,嘴角含笑看着相谈甚欢的太后和容楠二人,彷佛有所感应般,他抬眸望向殿门的位置。
一道红色身影如烈焰般嚣张夺目,只见宋娇儿向来披着的锦缎似的墨发一丝不落地梳成精致的云鬓,玉颈挺直,姿态端庄,镂金百蝶玉钗的流苏随着她莲步轻移而晃动,在亮如白昼的殿堂之上,泛着莹润的色彩。
太后闻声望去,刚刚还弯起眉眼盈盈笑意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虞,勉强撑住嘴角的弧度,那只有正妻才能使用的大红色深深地晃了她的眼。
而一旁的容楠则完全僵住,目光紧锁在向太后和容洛袅袅福身施礼的宋娇儿身上,眸底皆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相较于容楠,宋娇儿一脸轻松,彷佛真当他如同容洛的亲弟弟一般,忽视掉他满脸的震惊,向他施以未来家人的友好微笑。
容洛则满脸兴致地看着两人暗潮涌动般的互动,两人截然相反的反应属实是勾起他的兴趣,在她坐在自己身边时,立刻侧身凑近在宋娇儿的耳畔,“你和容楠认识吗?”
他靠得极近,湿热的呼吸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耳畔,她微微侧头躲开令她耳垂泛痒的气息,微笑道:“见过一面而已。”
这个答案让容洛不禁挑起眉毛,思索了片刻,还是在记忆里探寻不到二人有见过的时刻,只能将颇为探究的视线一会儿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一会儿又落到容楠的身上。
两人一番仿若恩爱的动作让太后、容楠都尽收眼底。
在太后的视角里,那宋娇儿就是毫无国母仪态的轻浮女子,在长辈家人都在的家宴上举止也这般放肆,竟引得皇帝不顾威严与她当众姿态暧昧。这也是她寿诞家宴,不想开口训斥落得自己不开心,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目光。
而容楠则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又见二人关系如此亲密,立马垂眸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宽大的云纹衣袖掩饰住尴尬,也掩盖住他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底如寒潭般冷冽让人无法喘息。
酒过三巡后,太后见陛下面上淡然的笑容,便装作嗓子不舒服轻咳两声。
早已和太后有所沟通的容楠自然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以卖惨博取同情,乞求皇兄将自己从监牢放出的信号,看在母后寿诞的面子上,他就算不放自己出来,但也不会治他唐突的罪。
容楠眼睫轻颤,掩住阴鸷的眼神,脸色如常,挂着盈盈的笑意举着酒壶向主座的二人走去。
“罪臣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妄图奢求皇兄的原谅,只希望陛下能喝下罪臣这杯酒,为母后庆祝寿诞。”
这是又要做什么坏事?宋娇儿警惕地望着他。容洛轻轻颔首同意过后,容楠正欲向前用自己酒壶中的酒替容洛面前那空荡荡的酒杯斟满时,却被宋娇儿阻止。
“不用了,你斟满你那杯即可。”
宋娇儿抢先拿着自己身旁的酒壶替容洛斟满酒,生怕容楠接近容洛会掏出匕首刺伤或者给容洛下毒似的。
容洛斜斜地睨了宋娇儿一眼,见她手慢脚乱地忙活半天,嘴角微微勾起。
虽然他早就有所防备,在容楠进殿之前派人将全身搜过一遍,身上连个粉末药丸都没有,更别提近身伤他,但是看着宋娇儿关心则乱的模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脏涨涨的酸痛。
忽然听到耳边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音,宋娇儿一脸懵逼地看着那清澈的酒面。自从好感度达到九十五后,便仿若一个分水岭,怎般都再也攀升不上,她不过是挡了容楠的虚情假意,这坚如磐石的好感度才舍得动了动。虽然只有一点,但足以让她感动得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她马上替他挡住四次容楠,然后美滋滋地完成任务。
两人互饮一杯酒后,容楠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拿着筷子品尝着美食,似乎被满桌的珍馐所吸引。也不再提求情的事情,甚至不和太后有片刻的眼神交流,看得太后恨不得揪起他的耳朵向容洛求情。
指望不上容楠,太后便亲自来,整理半天思绪后,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洛儿,这楠儿总在狱牢里待着,哀家做母亲的,时时刻刻惦着、念着,若是...”欲言又止,她看着容洛毫无反应的面色,壮起胆子继续道:“那便把他早日放了。”
“母后,儿臣不胜酒力,觉得有些困乏,斗胆先行离去。”容洛蓦地起身,拱手向太后示意,没等太后回应,便大手钳住宋娇儿的皓腕,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走到半途,容洛似乎是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背对着一脸呆滞的太后,声音威严道:“晚宴结束后,儿臣会派人将容楠送回,请您放心。”
这句话无疑是宣告了容楠的死刑。
太后闻言坐在柔软椅子上的身子顿时软了半截,强撑着精神才没有彻底倒在座椅上,心底也凉了半截,她实在是不明白同为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怎么就这般水火不容呢?
安静许久的容楠却撂下筷子,端起酒杯向太后微微颔首,“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