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被宋娇儿指着鼻子叫“流氓”以后,容洛就发现宋娇儿在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尤甚是学堂上,明明他就坐在一边,她也会正襟危坐,连半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她。
平常宋娇儿哪有这般认真地听苏夫子侃侃而谈过,不是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提不起半分兴趣翻书,又或是做些小动作。
何曾这样直起腰杆,目光就紧锁在夫子的身上,片刻都没有移开。
宋娇儿不去看他,但她却无法阻止容洛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的视线从她头顶插的白玉簪子一路流连到柔白脸颊上那小小绽放的梨涡。
容洛摸了摸安安静静躺在腰间的钗子,正是宋娇儿那日戴着的那支,上面本该还有一团杂乱的黑发,也是她下狠心剪下来的。
她将钗子连带青丝全都一股脑儿地塞在他的手里,又跺着脚,脸涨得通红,慌忙催促道:“你还在这里待着?赶紧出去,把这钗子找个地方扔了。”
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它留了下来,甚至就藏在随身携带的腰带间。
“你别看了!”
容洛目光灼灼,盯得宋娇儿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再也装不了冷漠疏远的样子,只能转过头来,羞恼地小声训斥他一声。
嘴角悠悠上翘,容洛很听话地收回目光,心尖似乎在她瞪得那一眼时,忍不住微微地悸动。
系统提示音也随即在识海里响起,容洛的好感度再次攀升。
变态。
宋娇儿看着意外升高的好感度,却没有十分高兴,反而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到了晚上,宋鉴和宋娇儿共食晚餐。
宋鉴用筷子夹起一大块汁水充盈的鸡肉块放在宋娇儿眼前精致的青瓷小碗里,黄金色泽的诱人汤汁慢慢流出,清香四溢。
“谢谢爹爹。”
宋娇儿先是一愣,然后毫不吝啬地向宋鉴绽起一个甜甜的笑容。
“苏夫子今日向我夸赞你愈发勤奋好学,不仅书写有所进步,连那吊儿郎当的懒散性子也收住了,这几日听的极为认真。”
宋鉴宠溺一笑,眼角浮现微不可见的褶子。虽说他不在乎宝贝女儿这些学习上的俗事,但听到一位德高望重老先生的表扬,心里还是免不了冒蜜水的。
这可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听到宋鉴的话,宋娇儿心虚地扯了扯嘴角,赶紧低下脑袋咬了一小口鸡肉。
若是让宋鉴知道自己是为了避开容洛才如此乖巧,恐怕会将他大卸八块。
“那伴读书童是怎么回事?”宋鉴端起茶杯,视线在触及到微绿的茶水上还漂浮着小小的茶叶碎块时不禁皱起,同时悠悠开口道。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宋娇儿心中的警钟顿时大响,这清居除了云锦和云妁真正听命于自己,其他仆人小厮皆是以宋鉴为首。突然多了一个伴读书童,他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不过宋娇儿也不打算瞒着他,与其编些谎言去隐瞒反而惹宋鉴猜忌,不如坦然地告诉他,最多也就是自己胡闹而已。
宋娇儿做的胡闹事还少吗?
她坦言道:“他字写得还不错,我让他替我抄书。”
又怕宋鉴责怪她,立马将自己的手掌递到他的面前,那根莹白细腻的无名指边隐隐约约有珍珠般大的红血泡。
“我那天抄了五遍,手都快磨破皮了,只有他能仿着我的字迹抄书,我就留他做伴读书童了。”
宋娇儿委委屈屈地瘪着嘴,收回手掌,眼眸里霎时拢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浓密的长睫颤抖着,似乎随时随刻能掉下泪珠。
“你想收他做伴读就收了吧。”宋鉴心疼地摩挲着她柔软手指上的血泡,“不过他刚来不久,你可切勿随意信他。”
宋鉴这番话也只是提点她,恐她被贼人欺骗。但是宋娇儿心中如同明镜似的,宋鉴早已提前调查过他,只是容洛漂泊流浪河下许久,还遭匪徒抢劫,容貌尽毁,身份不明,实在追溯不到源头。
如今他也只是在宋娇儿身边当个小小的伴读,只怕是贼人有心利用。
罢了。
宋鉴心中暗自叹气,若是有什么意外他护住娇儿便是。
离贺小姐的元冬赏诗会不过几日,她的身子却愈发的慵懒,连那纤细的腰肢都粗了不少,还好冬日的衣服都比较厚实,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容洛在一旁整理书籍,将宋娇儿随手乱放的书本分门别类地摆置好,又将卷翘的书角耐心细致地压平。
宋娇儿托着右腮,书案上平摊着云妁新买来的戏本,是她前几日吵闹着要买的。如今翻到一半却半天没有动静,她的视线也不停留在那引人着迷的情节上,反而没有聚焦的不知望向何处。
“小姐,今日苏夫子留的诗题已誊抄完毕,书房也整理了一遍。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在下先行告退。”
耳畔忽然响起容洛沉哑的声音,宋娇儿飘转的思绪骤然收回,顺手捏了捏藏在手心里的药瓶。
她如杨柳般直起身子,细直的玉颈立起,轻声清了清嗓子,“过几日是赏诗大会,你是要随着我一同去的。”
容洛微微颔首,低声道:“在下知道。”
宋娇儿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台上,“这是祛疤的舒痕胶,效果明显,到那日伤疤会好大半。”
“还有一会儿云锦会给你送去新衣服,那日记得穿上,切勿给我们宋家丢人。”
容洛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个瓷白的玉瓶上,伸手将它放在手心,传来温热的温度显然是被人握住许久。
他面色柔和,语气也变得轻柔:“好,在下一定不会给小姐丢脸。”
他忽然又想起云锦那日的仔细叮咛,宋娇儿的性子极为别扭,明明是关心别人,却总是拐弯抹角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常常心口不一。
若是他之前听到宋娇儿的这番话,定是在心里愈发厌恶她的骄横,认为是她嫌弃自己容貌尽毁恐丢了她的面子。
可如今与宋娇儿共处这数日,才发现她只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孩子,心底依旧如白纸般干净,对身边的人都极好。
接近她的过程也不像所想那般寸步难行,甚至容洛能敏锐地感知到宋娇儿对他有些许的好感。但这好感还无法让他能轻松利用宋家安稳地坐在那凌霄阁的宝座上。
如果他真的是失意落寞的秀才,做宋娇儿身边的伴读也定是衣食无忧,顺风顺水。
只是......
他终究还是要做回那个勾心斗角的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