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这才收神,他看向江琅手中的簪子,眸光停顿片刻:“因为一位故人。”
“又是故人。”
江琅搁下那簪子,她端详着谢致清瘦的脸颊:“俞随是故人,传闻中周家公子体弱多病,不爱同人来往,你还有旁的故交吗?”
江琅拢袖而立,风掀起她的袖角,鬓边的流苏随风轻摇,她说:“这位故交同玉簪颇有渊源,是位姑娘吧?”
谢致目光闪躲,他垂眸,轻笑道:“她爱做些首饰物件,原先也做过一个那样的簪子,和殿下那支相差无几。”
他并没有挑明那故人是男是女,但江琅一直微微上扬的唇角压了下来,她抿了抿唇,忽然折返,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想来她做出那支玉簪后,把玉簪送给了你。”
江琅走在前面,快到县衙门口时,忽然不轻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声色如常,跟平常面对锦衣卫时别无二致。
但谢致从言语间琢磨出了不对劲,他凝眉想解释几句,县衙内,姜钦迎面走出来,面色不虞。
谭净往南郡去了,他正要出去巡视集市,江琅又吩咐了他几句旁的事情,专门叮嘱他留意今日送去就医的那个孩子。
姜钦一一应下,行过礼就继续往外走。tiqi.org 草莓小说网
江琅脚步停顿须臾,她头稍侧了侧,像是想回头说些什么,但没等谢致上前去,江琅就果断地走进县衙里,最终也没回头。
谢致觉察出她情绪不大对,一步跨过几个台阶,正要追过去,迎面而来的姜钦跟他擦肩而过。
姜钦沉着面孔,刻意重重地在他肩头撞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上马奔走了。
谢致眉峰轩起,他没敢耽搁,忙往江琅的居所去。等他到了的时候,江琅卧房的门紧闭着,素珠一脸为难地守在外面,见他来,罕见地没主动迎过来。
谢致问道:“殿下呢?”
素珠面露难色,悄声说:“殿下说她歇下了,谁来也不见。”
屋内果真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他跟殿下前后脚进的县衙,他行得快,殿下就算是一路小跑地回来,现在也应该刚进卧房。
殿下说她歇下了——
“不妨事,我在门外守着殿下。”谢致理理衣袍,侍立在廊下。
素珠其实还又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尤其是谢致来,不许他进房来。
但谢千户本就没提要面见殿下,这难以开口的后半句就被素珠忍了回去。
她看谢致真的有在这里长久地站下去的打算,劝道:“殿下今日身子不爽利,不愿意见人,谢千户不如先回去吧,等明早启程去临川的时候,殿下自会召见谢千户的。”
裴玉催促着往临川去,方才让人传话来,问过江琅的意思,敲定了明日一早就动身往临川去。
江琅就站在门后,她倾耳听着门外的动静,谢致平静地说:“殿下身边不能没有近卫守着,素珠姑娘去忙吧,等殿下觉着好些了,我再进去回话。”
他如此执着,素珠也不好再劝下去。
洛城多阴雨天,清晨飘着细雨,方才雨停了半晌,殿下回来的时候雨又如线珠般落了下来。
谢千户身上的衣裳都是潮湿的。
素珠转身走进房内,她合上门,被门后的江琅吓了一跳。
江琅忙捂住她的嘴,素珠哭笑不得,她拉着江琅把潮湿的衣裳都换下来,走进内间,帮江琅卸下钗环,悄声道:“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瞧着谢千户脸色不好看呢。”
江琅随手翻着妆台上的首饰,她取出一个锦盒,里面单独转着那支碧绿色的簪子。
“啪”地一声,江琅把锦盒重重合上,递给素珠,不高兴地说:“收起来,近日都不要放在妆台上了。”
素珠“啊”了一声:“殿下不是说这是挚友相赠,不可辜负情意,要摆在跟前日日瞧着才好吗?怎么又——”
“收起来就是了。”江琅打断素珠,她松了发髻,下半晌没打算再出门,如瀑的长发自然地垂在肩上,身上随意罩了一件素白色的纱衣。
她夜里没怎么睡,此刻精神有些撑不住,她连午饭都没传,歪在榻上,手指撑在额角,满怀心事地阖着双目。
谭净临行前,江琅给他放了升姜钦为百户的话。
但这话只是说给谭净一人听,并不在这时候传出去,而是在谭净从南郡回来后,再告知姜钦。
姜钦一心想立功,这次被谢致领了功劳,他性子焦躁善妒,怕会心生怨恨。
他这些日子办事算得上尽职尽责,若不看资历,他是担得起百户甚至千户的差事的。
但姜钦的性子太过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不改了性子,他是绝不能身居高位,号令锦衣卫的。
江琅不能一下把他提到高位,这次升他做百户,是为了安抚他希冀落空。
但要等谭净回来再放出消息,是江琅并不认可姜钦审讯胡亮时所用的手段。
姜钦和裴玉走得太近了。
想到这,江琅突然惊坐起身,她想到昨夜裴玉找姜钦喝酒,她在谢致房外和裴玉相见,想到谭净送来的衣裳,和她塞在谢致床下角落里的——
“素珠!”
暴雨如注。
谢致扶刀站在廊下,身后有一串风铃被吹打地叮当作响,转角处有一只橘黄色的小猫跑来。
那是江让在大街上捡来的猫,名叫洛奴。
江让精心地照料着洛奴,每日亲自喂它吃食,得空时就把它带在身边,读书时都要洛奴在他膝上伏着。
但洛奴似乎并不愿意和江让亲近。
它不会抗拒江让的抚摸,江让抱着它,它也会安安静静地守在江让身边。但只要有机会,它就想往外跑,尤其爱到江琅的院子里,特别爱缩在谢致脚边。
谢致俯身摸了一把洛奴,小猫长得并不大,它顺势倒在谢致手掌上,翻着肚皮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掌。
正在这时,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素珠着急忙慌地走了出来,她像是有什么急事,走的时候连卧房的门都没关上。
谢致守在门外,他撑膝蹲在廊下,轻轻揉着洛奴的脑袋。
素珠心思细,不会莽莽撞撞地往外跑,连门都不知道合上。
谢致没有急着进门去。
江琅把头蒙在被子里,她翻来覆去地等了好半晌,就在她以为谢致早就离开,没有再守在外面的时候,外间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门被半掩着合上,洛奴的叫声短小轻细,声音从门边渐渐挪到床榻边,谢致搁下一盘点心,俯身放下洛奴。
洛奴一跃跳上床,熟稔地钻进江琅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江琅的掌心。
江琅心中的阴云被洛奴驱散了七八分,她侧躺在床上,背对着谢致,听声音仍是不大高兴:“你来做什么?”
“殿下中午没传膳,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用些点心吧。”谢致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朝洛奴招了招手。
洛奴窝在江琅身边,冲着谢致叫了两声,一步都不往这边走了。
“我生哪门子的气?”江琅负气地说,“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谢致走上前,他单膝跪在床边,伸手将洛奴拢在怀里。
江琅跟着转过身来,眼睛盯着洛奴,看也不看他。
“我送殿下簪子,仅仅因为看到簪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殿下。”谢致抚着洛奴,抬眸望着江琅,温声道,“我待殿下如何,从来都不是因为旁人。”
江琅捏着指尖,她想去揉一揉洛奴的脑袋,手猝不及防地伸出去,正触上了谢致温热的指尖。
谢致没躲,手掌就那样搭在洛奴身上。
他眸底浸着温柔的笑意,江琅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瞧着江琅凝着的神色终于缓下来,她手指梳着洛奴脑袋上的毛发,手指时不时地触上谢致的手背。
“她是什么人?”江琅想了好半晌,才问出口,可她刚一问出口,就又后悔了。
她耳垂发红,又别扭地说:“算了,没什么好问的,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谢致拿了一块江琅爱吃的糕点,递到她跟前:“明日去临川,殿下和裴玉同行吗?”
江琅神色微变,窗外风雨呼啸,她掰下一小块糕点喂给洛奴,和谢致默契地相视一笑,默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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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漫天,俞随淋了一身的雨,跟着正同他谈生意的葛老板进了临川玉兰坊。
洛城一片凋敝之象,临川玉兰坊内入目都是载歌载舞,温玉软香。
玉兰坊的老妈妈一看到葛老板,“哎哟”一声迎了过来:“葛老板,可多久没来我这玉兰坊了?”
“听说咱们这新来了个姐儿,生得花容月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