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锋刃撞击声未停。
谢宣眼色飘忽,从离他最近的陈元狩望到祭祀台下拼杀的黑袍军,来时近千人的官兵仅剩下寥寥几人,很快就要被全部杀光。
这些身着黑袍的战士掩藏在民众里,打得自大的朝廷应付不及,欠缺战场经验的懒散官兵不意外地得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谢宣的目光缓缓游转回来,最终定在身上染了箭血的朝服上,他翕动着薄唇开口,头一遭觉得自己的嗓音这样沙哑。
“我想换衣服。”谢宣开口道。
“为什么?”
“这是皇帝的衣服。”
祭祀台下,已经有黑袍军踏上石阶,要来寻台上的陈元狩,谢宣的心头不由得一跳,指尖已经覆上了腰间系紧的衣带上。
陈元狩握住他要宽衣的手指,将遮脸的黑布一拽,继而脱下了身上的黑袍,不由分说披到了谢宣身上。
他伸手把兜帽一拉,不管顾谢宣惊愕的神情,拦腰横抱起眼前人。
谢宣被陈元狩一路横抱,走下了高耸的石阶。
石阶下,尸横遍地,血已经积成了近黑的红色。
一名士兵扯下蒙面的黑布,望了眼老大怀里抱着的身形纤瘦的美人,心里已有了一番揣测。
他正要迎上前,说上几句献殷勤的好话。
也在此时,被横抱着的美人紧抿着唇瓣,不敢挣扎却不想屈服于此。
下一秒,又刻意压低了嗓音,气道:“陈元狩,我自己会走路。”
士兵愣在原地,一时忘了组织好的所有话。
老大说是来抢人,竟然是要来抢脾气这般不好的美人吗?
他胆战心惊地瞥了眼老大的神色,竟然从眼梢瞧出几分愉悦之意来。他晃了晃脑袋,惊恐地认为定然是他刚才杀官兵杀得太凶,所以眼花了。
当他睁开眼时,正好对上陈元狩瞪视的目光。
士兵放下心来。
刚刚肯定是他看花眼了。
陈元狩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厉声命令道:“把祭祀台上的那具尸体搬下来。”
士兵点点头,好奇道:“搬死尸干什么?”
“用来和朝廷谈判。”
嘶沉的嗓音响在呼啸的秋风里,也传入了顷刻涌近身侧的每一个士兵的耳里。
士兵们回首,目送着年轻的将领抱着美人上了马车。
马车旁,驾车的是一位同样身穿黑袍的遮面少年。
车下,一列黑袍军驾马停在此处,皆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冷漠的双眼。
“老大。”少年眼里带着怯色,没敢低头看陈元狩怀里的美人一眼,“接下来去哪?”
“来都来了。”
说着,陈元狩抬手拉下深黑色的车帘,拦住作祟不止的冷风,也把其余人隔绝在车厢外。
“那就把华阳郡打下再走。”
华阳郡祭祀大典上的起义军队伍刺杀前朝丞相之事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
朝廷立即派兵去往了华阳郡,只寻到了祭祀台遍地的官兵尸体,宋忠兴的尸首与傀儡小皇帝皆已不知去向。
马车缓缓开动。
车后传来密集的蹄声,身后的队伍驾马紧跟在身后,不知具体要行往何处。
谢宣被陈元狩抱着放到车座上,在对方松手的那一刻,他刚想开口,可不待两秒,陈元狩又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死死地禁锢在了怀里。
“我衣服上有血。”谢宣轻声道,“我想换衣服。”
陈元狩的动作变也没变,“过会换。”
过会是什么时候?
谢宣启唇想说话,又被堵住了嘴。
马车外都是陈元狩队伍里的手下,谢宣很清楚这个事实,他身上穿着朝服,是煜朝皇帝的身份象征,反贼队伍里定然会有痛恨他到了极点的人。
陈元狩的亲吻夺去了他能呼吸到的一切氧气,狭窄昏暗的空间内,陈元狩的手臂拦在谢宣与硬木之间,谢宣细窄的腰身抵住了硬冷的束袖护腕。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亲人啊?
等谢宣回过神,他的身体在过分亲密的接触里软了一大半,沿着冰凉的硬木缓缓下滑,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躺在了座上的软垫与陈元狩的手臂里。
此时,陈元狩终于放开了他。
“过会到了吗?”谢宣问道。
“到了。”陈元狩松了手,乖乖起身。
马车一直没有停,行过陡坡时,谢宣刚脱去身上的黑袍,放到了座上,他正要解衣时,腰下忽然颠簸,衣带也随之松垮垮地跌落到了地上。
“车上有另外的衣服吗?”
问完话后,谢宣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捡衣带,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干什么……”谢宣回过头,望着身旁紧抓着他手腕的人,颇不悦地挑动了眉梢,“你又想亲我?”
“不是又。”陈元狩将他拉近,深邃的眼眸里照出红唇上被啃咬出的血丝,“一直都想亲。”
座上搭放的黑袍皱成一团,垫在腰下。
陈元狩帮他慢慢脱去了身上的朝服,视线凝视着修长白净的脖颈,毫无温柔可言地在脖颈正中间一口咬了下去,尖牙咬出了显眼的齿痕。
谢宣痛得眼角逼出泪来,“你干什么……”
“做印记。”
“什么?”
陈元狩低手摸索过紧绷的细腰,雪白的里衣被揉皱了一片,窄细的腰身在长指间颤抖着,他勾了勾唇角,指尖一动,松扯开谢宣身上仅剩的里衣的衣带。
寻到领地的恶狼抱紧了怀里的美人,贴在他耳畔沉声呢喃,嗓音嘶哑得不像话,“是我的。”
谢宣不跟疯子讲道理,低声应道:“不是你的。”
说着,他伸手阻止了陈元狩解他衣带的手,对方手上的粗茧摩挲着他的指尖,如今的境地里,一切触感都被警觉的感官放大了无数倍。
谢宣开口道:“外面都是人。”
陈元狩把手掌翻了个面,与他十指相扣,“没人就可以吗?”
“不可以。”谢宣没动脑子,下意识回了话。
陈元狩欺身压上,手指穿过他的长发,又在白净的锁骨上咬下一个齿印,恶狠狠地问道:“那有人又有什么关系?”
谢宣倒吸一口凉气,深感不解,“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没生气。”
“那你咬我干什么……”谢宣怕从车座上掉下去,只能扯上了压着他的陈元狩的衣襟,“你属狼狗吗?”
他没有得到言语上的答案,陈元狩低头,再一次咬上了他的唇瓣,精确无误地给了他最确切的回答。
痛死了。
谢宣在心里下了一个诡异的定论,跟满口獠牙的野兽接吻的感受,应当也就是这样了。
他活到现在,从初吻到之后的所有亲吻次数,都被眼前这只一点都不会接吻的恶狼强行夺去了。
恶狼撕咬着他的嘴唇,手上还要占他便宜,手指一路探入,伸进未被脱去的里衣里,粗糙的长指缠紧了他的腰身。
等两人唇瓣彻底分离开,谢宣眼里还带着被逼出的眼泪。
看到他眼角的眼泪后,陈元狩的动作总算变得轻柔了些。
他拭去谢宣眼角温热的眼泪,安抚似的柔声道:“别哭。”
谢宣心想此人未免太不要脸。
陈元狩救了他,他还非得按瞎编一通的话本故事献身吗?
才不要。
谢宣启唇开口道:“凶死了。”
陈元狩的动作僵了僵。
“你凶死了……”谢宣的声音故意渲染了委屈的意味。
“我……”
“你和手下说话好凶。”
“……”
“对我也好凶。”
陈元狩愣在原处,听得瞠目结舌,神情变得有些迟钝。
幼时在皇宫一直以装乖扮委屈取胜的谢宣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大获全胜,正暗自洋洋得意着。
然而这得意没有持续几秒。
……
过了片刻,马车停在了不知名的客栈前。
寒秋的晚风从车帘的空隙刮进来。
谢宣身上只穿了松垮的中衣,冷得他抖了抖,本就恍惚的神色变得更加恍惚。
陈元狩从衣襟里取出帕子,擦去了手里的粘稠,又把谢宣腰下垫着的黑袍披到了他身上,将谢宣的整个身子都裹在了黑袍里。
把宽大的兜帽拉下后,陈元狩横抱着他下了车。
在许多道目光的注视下,陈元狩步伐平稳,没有任何停顿地走上了客栈的二楼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