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做梦

谢宣凝眸打量着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庞,酒精已经叫他彻底忘却了应有的害怕,只觉得这张脸越看越叫他觉得不顺心。

他向右跨了一步,陈元狩也跟着向右走了一步。

他向左,陈元狩也就跟着向左走。

谢宣忍无可忍,抬眸命令道:“让开。”

陈元狩动也没动。

谢宣皱着眉,把话重复了一遍,“让开。”

陈元狩依旧动也没动。

室内的酒味很重,谢宣的身上酒气更重。

陈元狩低了低眸,看见暗红色的衣袍被烈酒染湿的一块更深的红色,他的神情变了变,眸色变得更幽深了些。

谢宣此刻头昏脑涨,其他的认知都变得模糊了许多,只剩下一件事他记了十多年,怎么忘也不可能忘掉,就是他与眼前的男主角注定合不来。

他想向前走,却遭遇了阻拦。这叫他更加觉得眼前人可恶至极。

谢宣伸手想推开眼前的人形障碍,手指刚覆上陈元狩的手臂,就被生着剑茧的长指圈住了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臂。

他眉头紧皱,挣扎着想脱离束缚。

腕部粗糙的触碰磨红了白皙的小臂,可这细小的痛感抵不过他脑袋的昏沉。

陈元狩硬要阻拦他的去路,不让他过这道门,谢宣睁了睁快要闭紧的双眸,往鼻子里猛吸了一口屋外渗进来的寒气,神志却依旧变不清晰。

谢宣努力用混沌的脑子思考着计策,变了个样式命令道:“给我倒盆水来。”

陈元狩握在手里的纤瘦小臂停止了挣扎,他却仍没有放开眼前的醉酒之人的意思。

他明明不曾喝过一口酒,可当望着眼前认真又不满地命令着他的心悦之人时,他喉咙里好似有股力道在不间断地刺激着他全身的感官,使得他的心跳也快了许多。

陈元狩低声道:“热水做饭时用完了,需要现烧。”

“我不要热水。”谢宣用颇像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眼前让他厌烦的男主角,“我要冷水,越冷越好。”

二人对视良久,一人先开了口。

陈元狩摇了摇头,“不给。”

谢宣听得气愤不已,“为什么?”

气愤与脑袋的昏沉感一同袭来,谢宣来不及骂眼前不听命令的人一句,头顶便铺天盖地传来了晕眩感。

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漆黑如墨,他困倦地倒在了眼前人的怀中,失去了一切意识。

谢宣再次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仍在天旋地转着,他扶着额头坐起,周侧是熟悉的客栈房间布景,墙上钉着一块简易的木靶。

他方才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被褥,有些昏暗的房间与桌上点着的灯盏告诉了他,此刻仍是黑夜。

谢宣只记得上一秒他还在府邸里与韩迦南喝酒谈事,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差错,竟叫他此时睡在了皇都客栈的房间里。

于是,他甚至怀疑起自己恐是做起了梦。

谢宣不明情况地掀开了被褥,想穿靴去到一楼的灶房,盛桶凉水洗把脸清醒一下脑子。

也在此时,有人开门进来。

来人的手上还端了一块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颜色奇怪的汤水。

谢宣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认清了来的是陈元狩。他使劲晃了晃又变得混沌的脑子,却依旧没得到什么显著的成效。陈元狩在桌上放下托盘,端着碗走到谢宣身边俯下身子,他望了眼对方困惑的眼眸,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醒酒汤。”

“我没醉。”谢宣摇了摇头,费劲地组织着言语,“我就是……有点头晕。”

陈元狩点点头,用玉勺舀了一勺醒酒汤,“它也能治头晕。”

“我不想喝东西。”谢宣坐在床上,眼睫低垂,“我想洗脸。”

兜兜转转回到先前的问题,陈元狩同样摇了摇头回绝了对方的请求,“用冷水洗脸,第二日醒过来会头疼的。”

谢宣又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的。”

陈元狩没应答,玉勺却递得更近了些。

谢宣问道:“你怎么知道会头疼?你又不会头疼。”

陈元狩应道:“我会。”

“你不会。”谢宣想到书里的情节,酒精的作祟叫他丝毫不曾察觉出任何不稳妥,反而得意洋洋地轻声呢喃道,“你一场败仗没打过,还做了皇帝,你怎么会头疼呢?你只会让其他人头疼。”

陈元狩在近旁的凳上放下盛着醒酒汤的碗与玉勺,低声道:“你醉了。”

谢宣摇了摇头,好看的眉梢一扬,登时笑出声音来,“我没醉。”

陈元狩再一次走近他,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单边膝盖碰在地板上,“头晕吗?”

“很晕很晕。”谢宣颇不客气地应了话,他忽然记起了在府邸时的那些景象,“你也不愿帮我去盛冷水,少虚情假意。”

“如果我帮你去盛呢?”

谢宣思考了一会儿,十分认真地评价道:“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陈元狩笑了笑,“我不做好人。”

谢宣坐在床上,眼里流露了不解之色,他低着眸望向跪在自己眼前的疯子男主角。

他觉得陈元狩此刻应当生气了,可对方却没有。

谢宣凝神想着合理的解释,酒精催动他的大脑,使得他心里的荒谬被无限放大。再加上混沌的意识与眼前到处都是重影的房间,他最终得出一个最为简单粗暴的结论:这是一个梦。

想到这儿,谢宣忽然笑了笑,唤道:“陈元狩。”

陈元狩点点头,这是对方今日第二次喊他的全名。

谢宣聚不拢的目光落到了他伸出宽袖外的手指上,一句一顿掰着指头与眼前人盘话,面上的浅笑既无辜又残忍。

“你喜欢错人了,我是皇上,你是反贼。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在此时,眼前有凌乱的发丝落下,遮挡了本就不明晰的视线。

谢宣想抬手移开这不听话的一绺头发,陈元狩先他一步,伸手帮他把头发别到了耳后。

陈元狩的身形高挑精瘦,伸到谢宣眼前的手背在不使力时也布满了清晰的青筋。

除此之外,谢宣也在此时看清了陈元狩手背上裹缠的一圈纱布,白色的纱布上有着深红的血迹,看着像不久前的新伤。

谢宣又问,“怎么弄的?”

陈元狩沉声应道:“拔刀时不慎划伤了。”

“胡扯。”谢宣嗤笑一声,“不可能的。”

陈元狩想了想,也问,“为什么?”

“为什么?”谢宣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因为你是陈元狩啊。”

陈元狩摇了摇头,“我也可以不是。”

谢宣愣了愣,梦里的陈元狩与白日的陈元狩没什么分别,都能用平淡的神情说着花言巧语。

他想,反正这是个梦。

谢宣起了坏心思,敛眸抿唇笑得春风满面,他屈指示意陈元狩与他贴近些。

直至对方凑近,谢宣抬了抬眼皮,呼出一口浓重的酒味,垂首与他耳语道:“我不会喜欢你的。”

言语的语调听着像是赌气,但也并非在撒谎。

陈元狩面上没什么神情,又问道:“为什么?”

谢宣笑道:“因为你是陈元狩。”

“如果不是呢?”

谢宣想了想,凝声道:“我不喜欢男子。”

陈元狩没来由的喜欢着实让谢宣荒唐了好些时日,来到这里后,他预设好的无数种人生轨迹里,没有一条在过程里有陈元狩的存在。

陈元狩这个人在他的预设里只有两个身份,一是杀了他的人,二是没能杀了他的人。

谢宣的人生心愿很简单,娶妻生子长命百岁,前者他做不做都无妨,可后者却是前一世早早逝世的他心心念念的愿望。

世人追求钱财与权势,却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事,可他觉得难到了极点。

“运气好的话,我会娶妻,还会活得很久。”谢宣缓声与眼前人道,“可我的运气一直不好。”

陈元狩低下头默了半晌,似是极力掩去了什么不能在他面上轻易抹消的情绪。

现在是在梦中,谢宣不在乎他想了些什么,反倒很在乎另一件事。

谢宣虽觉得这是梦,却还是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子时。”陈元狩应道。

“那我应该醒过来才对。”谢宣自言自语道,“我还要回到皇宫去。”

自言自语的话说完,谢宣想掐臂让自己从这梦里醒过来,先回到那座无名的府邸,再回到日夜与他相伴的皇宫宫殿里。

谢宣刚刚抬手,登时就被直起身子的陈元狩圈住了手腕,这次手腕上传来的感官痛得要命,他竟不知梦里也是会感受到疼痛的。

他伸出另一只手想掰开陈元狩圈着他手腕的长指,却又被陈元狩受了伤的那只手紧紧缠抓住,弄得他动弹不得。

“你……”

谢宣侧着头,凛着眼眸挣扎不休想摆脱桎梏,他使了猛劲,在陈元狩受伤的手里缩回了一只手。

下一秒,陈元狩的单边膝盖凑近了床沿,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将谢宣逼得坐在床上后退了一段间距,缩回手取得的优势又化成了虚无。

二人的眼眸离得极近,在谢宣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陈元狩逼近了他,又与之凑近俯首,漆黑的狼眸深如潭水。

直到被抵至床头,谢宣的后脑抵在陈元狩置在墙边的手背上,二人唇瓣相贴时,他才恍然意识到,陈元狩桎梏他又与他在床头纠缠,皆是为了眼下的这一刻。

谢宣压根挣扎不开这股强硬野蛮的力道,他本就头昏脑涨,此时陈元狩丝毫未遮掩武力与眼中的欲望,他在混沌不堪的意识里觉得自己成了林中的羔羊,被凶狠的黑狼紧盯着,又被恶狼撕咬啃噬着。

谢宣伸出未被抓紧的手攥握住了腰下的帛枕,逐渐稀薄的氧气让他彻底没了气力。

他昏涨的意识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荒唐不堪的梦为什么如何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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