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离我远点!”

危岚独自在黑暗里前行, 随他摇摇晃晃的步伐,路途两边的提灯藓纷纷舒展身躯,伸出垂下的“脑袋”, 为他照亮了前的路。

危岚不怕黑,却不喜欢黑暗的环境。

尤其像是现在这样,独身一人的情况下,会让他觉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下了。

不是不能忍,只是有一点点不喜欢。

更何况, 他体还和雪霁呆在一起, 身边有另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能够把他从那种寂寥的觉中拽出去。

这具替身, 是危岚专门为陆鸣巳准备的“饵”。

他陆鸣巳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也只有让他付出了代价, 他才能真正意识到危岚的决心, 为此, 他不介意去冒一点险,尝试一些危险的行为,承担一会儿痛苦。

只要能让陆鸣巳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危岚希望, 等到那时他们可以心平和的聊一聊。

——以巫族神的身份,不是仙尊夫人的身份。

陆鸣巳一次找到危岚的时候, 他穿脏『乱』破旧的衣服, 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 有些不羁的狂『乱』,可与这凌『乱』不符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却非常的平静,没有犹疑, 没有恐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黑暗中,向光,像是要去朝拜的苦行僧。

他身上自有一种沉静的质,哪怕行走深渊,也宛如沐浴在阳光之下,笃定安宁。

——与前世的危岚,生活在他羽翼之下的仙尊夫人,没有半分相似。

陆鸣巳藏身阴影之中,没有现身,只是怔怔地看那身影。

……太陌生了。

他拼尽全力的在那身影上寻找自己熟悉的痕迹,可除了仍然是那个人、那张脸,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即使没人注目,危岚的脊背依旧挺笔直,宛如一根风雨中的青竹,宁折不弯。

陆鸣巳心底闪过一个猜测,有些慌『乱』,对能够把危岚带回去这件事,突然没了之前那样的自信。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是那样的情况。

若那个猜测是真的,危岚怎么可能会愿意同他重归好?

那个猜测,绝对不能是真的。

就在陆鸣巳心里混『乱』,胡思『乱』的时候,行走在黑暗中的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眸直直地看向陆鸣巳藏身的阴影,仿佛穿透了皮囊,直接刺进了他的心底。

“陆鸣巳……来便来了,藏在阴影里,算什么小人行径?”

陆鸣巳心脏徒然跳剧烈了,他拖沉重的步伐从阴影里走出,当走到提灯藓的光辉下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敛去了之前的不安,只剩下一双阴郁难言的漆黑双眸。

他习惯了这样的姿态,尽管心里有多的不安和惶恐,也不会让危岚窥探出分毫。

氛不像之前的那样针锋相对,隐约察觉到了危岚态度的好转,陆鸣巳悬的心放下了一点,习惯『性』地扬眉,问:“你怎么我来了?”

危岚晒笑了一下,没解释。

他对陆鸣巳的视线十分敏,简直可以说是熟悉到了骨里。

见他不回答,陆鸣巳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下意识往危岚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那讨人厌的身影,之前因为被危岚坑了一把兴起的怒,莫名地平息了不少。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之前带的那家伙呢?那个姹阴化灵体质的炉鼎。”

危岚骤然紧绷了一瞬,又缓缓放松,眼珠转了转,直直地盯面前的人:“——你怎么他是姹阴化灵体质的炉鼎?”

岚岚还挺关心那个家伙……

陆鸣巳心底隐隐酸涩,面上不显,淡然:“这种体质的人身上的息极为特殊,在仙尊看来,像是黑暗中的珠一样显眼。”

危岚有一瞬警惕的防备,随后升起了一种深深的厌恶。

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平静的面对陆鸣巳,可真的到了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很难做到平静。

陆鸣巳……还是那个陆鸣巳,无论是前一世还是现在,他都是高高在上的辉仙君,是当世唯一的仙尊,在他眼中,好像他们这些并非修士的人,都只是一个物件,只要他需要,就可以随时任由他取用,不应有、也不能有属自己的情绪。

对雪霁是这样,对林妄是这样,就连对他危岚……也是这样。

危岚突然觉有些疲惫,可又清楚,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能随自己的『性』『乱』来。

尽管努力要忍下心底的愤,可危岚还是没能做到。

他唇角微微掀起,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嘴巴动地比脑还快:“你问他做什么?怎么?把他和我一起带走,当做买一送一的礼物?”

“什么?”陆鸣巳被他噎了一下,卡壳一瞬,才有些不满地说:“你在胡说什么,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骗人,和那个叫林妄的家伙……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

唇角下意识下垂,又被意识到这一点的危岚及时制止,他垂下眼睫,拽回自己坠向深渊的思绪,不带半点情绪地回答:“带他只是拖累,半路上我就和他分开了。”

陆鸣巳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浮现出一抹喜『色』,克制地轻咳了一声却仍是没掩饰住,泄『露』出三分:“嗯,挺好的……”

见危岚主动抛弃了那个人,陆鸣巳更是坚信危岚只是在闹脾,对把他带回去这事突然又重燃了几分信心。

他上前一步,放柔了语调哄:“岚岚,你要怎样……才愿意同我一起回去?”

老婆赌要回娘家怎么办?哄就是了。

在陆鸣巳的心里,还怀这样的念头。

可他刚迈步,危岚就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抬起手臂制止:“别那样叫我,陆鸣巳。”

他浑身戒备,看向陆鸣巳的目光疏远冷漠,“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联姻罢了,你堂堂辉仙君,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对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凡人这般执?”

“我们巫族地小庙破,供不起仙君这座佛。若是仙君对我,曾经有过半分情意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巫族,还有我这个冒犯您尊严的罪人。”

他顿了一下,愈发放低了姿态:“若是尊上觉退婚这事落了你的面,你可以宣称我是被休的那一个,巫族绝不会去外面『乱』说,还会送一份赔礼到净寰界,以展示我们的态度。”

陆鸣巳听眼底暗流涌动,几次要开口打断他,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的误会,才会让危岚觉,他与他结契……是为了巫族那点东西?

“赔礼?”陆鸣巳脚步轻抬,缩地寸,转瞬就出现在危岚身前,不顾他骤缩的瞳孔,又上前一步,手臂撑在危岚肩膀上,人困在了岩壁和自己的身体中间。

危岚脸『色』变,来不及躲闪,就被他捏住手腕,压到了石头上。

身后的提灯藓在危岚潜意识的抗拒下,延长枝叶,推拒起陆鸣巳来,可这样的反抗,却连陆鸣巳身周三寸都无法靠近,轻易地被护体灵光撕碎片。

危岚痛苦地皱眉,微微偏过头,闭眼,连呼吸都放缓放慢,趋近无。

禁锢住人瞳底隐含怒意,喷吐的息危险炽热,让人到几欲喷发的火山。

“危岚,你觉辉仙君……会在意巫族那点东西?我会向巫族提出联姻,是因为你是他们的神,是因为你,巫族才变特殊。”

陆鸣巳来很生,可说说,他原冷硬的态度不可遏制地温和下来。

这样近的距离,呼吸间尽是是叫他怀念的草木清香,夹杂一点腐朽乌木的味,是危岚最常用的那种熏香……

陆鸣巳的眼眶突然有点湿润。

他来以为,他这辈……都没机会这样抱一抱危岚了。

幸好、幸好,禁术虽然没能救回他救的那个人,却给了他一次挽回的机会。

陆鸣巳有些情难自禁,漆黑仿佛链接深渊的瞳孔变淡了一点,缩小了一点,强装出来的冷静也不复存在。

他抬起手,轻抚过危岚的脸颊,带无尽的温柔,生平第一次试打开心扉:“岚岚……我之所以向巫族提起联姻,是因为,我在乎你啊……我没办法忍受,身边没有你的生活……”

陆鸣巳耳尖微微泛红,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告诉他,可张了张嘴,却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他说的话,危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从他突然靠近的那一刻起,危岚就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闭上了双眼,努力要控制自己,不允许自己软弱,不允许自己畏惧,可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的味,这种充满压迫力的觉,轻易地唤起了他回忆里的那些痛苦,不是他不回就能遗忘的。

他木然地,为什么,他就是不到解脱呢?

在陆鸣巳的手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刹那,他努力粉饰的太平,终彻底破碎。

剧烈的耳鸣在脑袋里响起,像是有锥在一下一下凿他的脑,让他根就没听清陆鸣巳在说什么。

“够了!”尖锐到几乎要掀起头盖骨的刺耳尖叫响起,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危岚痛苦地喊了一声后,浑身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一身的血肉抖掉,要把最里面的骨头抖出来。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他崩溃地尖叫,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破碎的哭音。

随一声声呼喊,危岚的呼吸也变急促,牙齿用力地咬在唇瓣上,直接咬出了血,点点猩红,带一种残毁的自虐。

“岚岚!”陆鸣巳吓坏了,能地抓住了危岚的手臂,却让怀中的人颤抖更加厉害,几乎要直接晕厥过去。

“……远点……求你……”危岚息微弱又声嘶力竭地喊。

他眼里有颗颗的泪滑落,破碎的,晶莹的,宝石一般,又转瞬变为碎片。

每一颗都像是砸在陆鸣巳心上。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又后退,从触手可及的距离退回到了最开始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危岚,看他靠在岩壁上痛苦地翻滚。

那痛苦太过真实,实在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陆鸣巳失魂落魄地看危岚的挣扎渐渐减弱,无力地软倒在地,下意识地要上前搀扶,可回起刚刚的场景,又收回了迈出的腿。

他有点『迷』茫,心里空落落的一片,闷闷地钝痛。

为什么……会这样?

危岚忍耐中隐约带恨意的表情,让陆鸣巳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他不白,在那短短的片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危岚如此的痛苦。

是因为……他碰了他么?

只要到有可能会是这个原因,陆鸣巳的心脏就拧抽疼了一下,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突然浮现在心间。

他死死地盯危岚,眼底血丝密布,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不,又确实存在的预——

危岚好像离他原来越远了,他眼睁睁看,却无法阻止。

或许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他。

在陆鸣巳找到危岚的一刻钟前,遥远的另一边,危岚和雪霁已经能够看到潜龙城的轮廓了。

巨的城镇沉默地伫立在黑暗中,像是一条沉睡在黑暗里的巨龙,地面的提灯藓都避开了城镇附近,让潜龙城的城墙笼罩在阴影里,可城镇里面却亮亮的光辉,有月华般的珠辉光,有红『色』的灯笼光,也有黯淡的烛光。

那是人类创造的奇迹,非自然的伟力。

看到潜龙城的轮廓,危岚长舒了一口,转头看向雪霁:“马上到潜龙城了,我们在外面休息一晚,办法混进去。”

雪霁睁眼睛,兴奋地看城内的灯火,眼里不自禁地流『露』出羡慕之情,连连点头:“嗯嗯,都听哥哥的,哥哥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的乖巧让危岚不由『露』出笑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担心,哥哥会办法,让我们两个平安无恙地混进去。”

二人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窟,收拾干净了洞窟里的一块石头,然后铺上了被,准备休息。

危岚『操』纵四周的植物,唯一的出入口封住,让莹莹的橘光从洞口映照进来,亮温暖。

他刚封好洞口,转头要笑和雪霁说话,就突然脸『色』一白,瞳孔剧烈地收缩,然后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直到整个人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软地栽向雪霁。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雪霁被他吓坏了,慌张泪水直接从眼眶里滑落。

他牢牢地抱紧了危岚,要帮他,让他不那么难受,却又不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不所措地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唤哥哥。

剧烈的痛苦冲毁了危岚的意识,无数不同的负面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一遍又一遍地体会,犹如凌迟。

害怕自己所爱之人不爱自己的自卑;见到爱人和别人亲昵,意识到他们发生过什么,心里难以控制泛起的嫉妒;发现自己被爱人当做另一个人替身的痛苦;意识到爱人在欺骗自己后,对当初选择的后悔;百年独守寝殿的时光中,让他发疯的孤寂;对未来失去盼望,意识到自己永远不自由的惶恐……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一起,引爆了危岚的心脏。

他太痛苦了,痛苦到无法言语,无法嚎叫,只能浑身颤抖地死死抱住雪霁,靠来自他人的那一点温暖,守好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

——前一世,从陆鸣巳给他带来的痛苦让他产生了自毁念头的那一刻起,他就动用巫族的秘术封印住了自己的情绪,自那之后,所有涉及陆鸣巳的情,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爱恨情仇,一旦过了界限,都会被秘术牢牢吸走封住,不所踪。

这种秘术,让他在面对陆鸣巳的时候,可以保持住平静和理智,好像他并不为陆鸣巳的各种行为痛苦,好像他从来不曾介意过那些事……

比起一个爱人,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夫人。

是陆鸣巳和净寰界的所有人,需要的那种仙尊夫人。

可危岚从来都不,这样的封印……竟然是有极限的。

陆鸣巳,只要简简单单地一个『逼』迫的动作,就可以引发他心底的恐惧,让一切脱轨,让秘术失效,让那些他不承受的情绪,又一次地浮现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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