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顾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相亲？”
“是啊，我之前听李奶奶说的。”朱助理端起碗：“有人给李支书介绍男朋友，李支书应该很快就要去相亲了。”
顾煜垂下眸子，眼帘微阖。
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吃早饭。
不多时，顾煜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啊，总裁，您今天怎么就吃这么点？”朱助理瞟了一眼，今天顾总吃的还没有平时吃的一半多。
难道是刚才看到了杀猪的血腥场面，所以有点吃不下？
朱助理一边想着，一边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油糍粑。。
顾煜没有回答他，起身回了自己屋子。
朱助理早就习惯了老板这种冷漠的做派，毫不意外地继续低头吃油糍粑。
顾煜进屋后，先打开电脑看了会儿文件，又打开企业绿泡，给在集团的特助发了几条信息。
特助的信息几乎在下一秒就回了过来：“好，已经按照您说的安排下去了。”
不等顾煜回覆，对面又发来了消息：“顾总，小山村医疗条件太差，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注意身体吗？
顾煜擡起自己的手，昨天还是血泡的地方已经结了一层痂。
村姑今早急着去杀猪，没有给他上药。
他简短回覆道：“嗯。”
接着，他离开了企业绿泡，划开了绿泡页面。
因为没人给他发消息，昨晚的海绵宝宝还留在最靠前的位置。
他又盯着那傻气的黄方块看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永远干净的页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那个小红点明明没有闪烁，但此刻却像信号灯一样，有些晃眼。
顾煜点了进去。
极干净的朋友圈里，海绵宝宝有了一条新动态，红色的字体极其夺人眼球：“李家湾村，您乘凉避暑的最好去处！”发布时间是昨天晚上。
乘凉避暑？
男人擡头望了一眼窗外还在零星飘着的小雪，抿了抿唇。
他收回视线，阅读起这篇推文。
字体太大，像素太低，排版混乱，像一团乱捏在一起的橡皮泥。
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点右上角的x时，突然看见了一张土t里土气的游客照。
一个秃头大肚子男人站在镜头中央笑得欢乐，在他的侧后方角落里，露出了一个小麦色皮肤女孩的侧脸。
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保存键。
朱助理把手里的糍粑吃完，又舀了一碗酸酸的菜豆腐，满足地就着红辣椒和小葱拌的凉菜下饭。
还没吃完，最里面那间被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顾煜从屋里出来，外面穿着军大衣，里面穿着自己的衬衫，面容冷肃。
“顾总，您是要出去吗？”
朱助理连忙放下手里的吃的要跟出去，却被男人拒绝：“不用，你吃你的。”
说完，他就大步穿过堂屋，进了院子里。
毕竟是深冬，外面冷得像是随时要结冰，远不及烧着炉子的屋里暖和。
李玉娥他们已经把两头猪杀完了，正站在原地休息，见男人从屋里出来，有些诧异。
她想迎上前去，又意识到了什么，把手上的脏东西往罩衣上擦干净后才问：“顾总裁，您怎么出来了？”
闻言，在场的诸人齐齐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走近的男人。
“我的乖乖，这是总裁？”
当看清顾煜的外貌时，一个年轻人瞪大了眼：“这明明是模特吧！”
臃肿拖沓的军大衣穿在他身上，仿佛量身定制的一般，尽显宽肩窄腰。
“不过他这么穿是不是不怎么隔风啊？里面的单衣都露出来了。”
年轻人的嘀咕没人听见，众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顾煜身上。
而顾煜看着李玉娥。
她不算矮，穿着厚厚的棉袄也算不得瘦弱，但在一堆山里汉子的衬托下，完全像个小鸡崽。
小鸡崽的鼻头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干活累的还是被冷风冻的。
“我来看杀猪。”
他淡淡地回答，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在说：“我来看秀。”
说着，顾煜环视一圈，眼神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年轻男子身上，他的目光要停留地稍稍久一点。
李家湾村人不多，大雪又封了山，此时村子里适龄的年轻人少得可怜。
“不过好像已经杀完了。”
看清在场所有人的相貌之后，他的语气似乎变得和缓了些。
“刚杀完。”
李玉娥有些愧疚：“早知道您想看，就该等等您的。”
她擡起头，疑惑地望向面前的男人：“不过您昨天不是说不看杀猪吗，怎么现在又……”
感受到男人投射来的目光，她连忙闭了嘴。
她明白她明白，大总裁嘛，心里想一出是一出的，昨天不感兴趣，今天又觉得好奇了，有钱人都这样。
不过她还是客气了一下：“您感兴趣就好，反正现在快到年关了，村里杀猪的多，您最喜欢哪个环节，我到时候和人说说，您体验一下？”
顾煜望着她身上的血迹和地上脏兮兮的泥水，眉头轻蹙：“不用，我看看就好。”
李玉娥是个粗神经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她今天却把男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垂下眼帘，下意识地想把脏了的罩衣下摆往后拽拽，把衣襟上的污渍藏起来，不过又看见了自己已经松垮的棉鞋。
那双棉鞋是她上高中时，奶奶给她做的，她非常喜欢，一直穿到了今天。
看到这双棉鞋，李玉娥恍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真是的，人家大城市的人嫌这活脏，你个干惯了这事的人还嫌自己脏吗？今天自己怎么了，脑子被猪血糊住了？
李玉娥心中暗自唾弃自己。
她放下拉住罩衣的手，卷起有些散开的裤腿，把棉鞋露了出来。
正好大家也休息地差不多了，李玉娥吆喝了一声，喊大家一鼓作气，把肉都分割了。
她把两个猪头丶半扇排骨都给了来帮忙的人，又给杀猪匠田叔拿了两张百元大钞。
送他们离开后，她才有功夫坐下来，收拾刚切开的猪肉。
两头猪的肉足足堆了四五个大盆，就这么堆在空旷的院子里，像在冬季大获了一场丰收。
“杀猪图个快，所以田叔切开的肉都很大，您看，一块至少得有四五斤呢。”
她随手指着一块肥瘦均匀的肉块，给顾煜讲解示意。
顾煜瞥了一眼那块肉。
他能判断股票的走势图，能快速分析财务报表，但他此时并不能凭着自己的肉眼确定这块肉的重量。
四五斤是多少？他买东西从来不按重量。
顾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李玉娥看他的样子，想了想，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啊？”
“没有。”
男人说完，随便倚在院子里的一根枯树桩上，望着平房背后的山脊。
李家湾村处处都是山，就算是在这么一方小小的院子里，也能看见远处的巍峨。
李玉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是那座她从小就看到大的山，忍不住嘟哝道：“看山就看山，说什么自己喜欢看杀猪。”
难道是因为天太冷，他站在院子里看雪山很像个傻子？
李玉娥弄不明白大总裁的想法，干脆不去想，低头专心分肉。
小小的雪粒落在她的发顶丶她的肩膀，又很快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顾煜看着她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侧脸，有些出神。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摩托排气声。
刚刚帮忙杀猪的其中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喊着：“玉娥，你瞧见我的手机没有？我手机好像落在这了。”
“手机？没有啊。”
李玉娥擦了擦手上的油，急忙从小凳上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青山哥，你是不是放在摩托车后备箱了？”
“不可能啊，我怎么会把手机放那……”
话没说完，年轻人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放猪头的时候顺便放进去了，谢谢玉娥！”
他有些亲昵地拍了拍李玉娥的脑袋，朝顾煜点头微笑后又跑了出去。
“真是的，一天到晚丢三落四。”
李玉娥嘀咕了一句，正准备坐下继续分盆里的猪肉时，猛地瞧见了立在一旁的男人的神色：“顾总裁，您怎么了？”
最近两人熟络起来之后，他很少出现这种别人欠他钱的表情了。
“没什么。”
一如既往的回答，和两人刚认识时没有什么两样。
李玉娥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好吧。”
她低头，垂着嘴角，手上动作不停，把后臀肉丶五花肉丶排骨全部分到不同的盆里。
分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掀起眼帘：“您昨天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很感激，内心其实已经把您当做了朋友。有什么事您真的可以告诉我的，我一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量解决。”
“朋友？”
顾煜对上女孩乌黑的眼眸：“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李玉娥因为他的话沈默下来，半晌后才又低声重覆道：“好吧。”
她的肉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干脆起身，把一盆盆肉往不同的屋子端。
顾煜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再次回荡起了她说的“朋友”两个字。
他确实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