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
飞机上。
男人靠窗坐着, 沈默地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群。
因为飞机渐渐爬升的原因，城市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光团，又慢慢变成了一个远去的光点。
而在城市群外的遥远村落, 是完全瞧不见的微尘。
朱助理坐在后面，望着自家老板高出座位的头顶, 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 不会好过。
毕竟他也没想到, 李支书居然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拒绝顾总啊！一个全国顶级黄金单身汉, 和一个山村的小村姑告白居然被拒绝，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的！
可是偏偏发生了！
朱助理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张嘴安慰安慰男人，可都被他可怕的气场吓了回来。
算了算了, 情场失意, 商场得意。
朱助理这么想着，打开电脑。
忽然间，他脸色一变, 凑近前方的男人：“顾总，董事长知道您启程回去的消息了, 现在已经出发，带人在去机场的路上。”
“嗯。”
顾煜淡淡道，眼神仍旧没有离开下方渐渐消失的光点：“他和谁？”
朱助理的声音小了点：“……和顾焕。”
去接大儿子，还把和大儿子有利益冲突的小儿子带上, 董事长这不是故意给顾总下脸子吗？
“知道了。”
顾煜没有什么多馀的情绪, 他又看了一会儿窗外，终於收回目光, 坐直了身子。
“把电脑给我。”
朱助理立刻拿出顾煜的电脑，走到前排递到他面前。
顾煜打开早上收到后一直没来得及看的文件, 迅速地阅览起来。
午夜时分，飞机降落。
在出舱门前，男人下意识地紧了紧大衣，准备应对外面的寒冷。
直到感受到与飞机内部相差不大的温度时，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南方，不是秦岭里那个总是下雪的小山村。
他垂下双手，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恢覆了往日一贯的冷漠神情，大步迈下升降梯。
早有人在等待着他。
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黑色的大衣，拄着雕花的檀木拐杖，见顾煜来了，远远地上前迎了两步，然后朝他伸出自己没有拄拐杖的那只手。
“回来了？”
顾煜微微颔首，目光瞟了一眼那只已经有了不少老年斑的手掌，抿了抿唇。
老者已经主动牵住了他的手：“回来就好，听说你在一个村子里待了一个多月，把我担心坏了。”
老者打量了儿子一番：“吃住都很不好吧，你瘦了好多。”
顾煜淡淡道：“没瘦。”
甚至还略重了一两斤。
老者的神色僵了僵，打了个哈哈：“是吗，那就是爸爸太久没看到你了。”
他牵着顾煜的手缓缓向前：“还好你在三十前回了家，自从你初中时离开国内，这都已经十六七年没在家里过年了吧。”
“爸爸，你记错啦，是十五年，哥哥十五年前出国的。”
一个身材出挑的男子从一旁的保镖里走了出来，快步走到两人身边。
男子朝顾煜擡了擡手：“嗨哥，好久不见。”
顾煜冷冷地擡了擡下巴，权当回应。
男子笑了笑，笑容里面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恶意：“哥，你还是这么高冷，高冷地讨……”
话没说完，老者在一旁咳嗽了两声，拐杖拄地。
男子转变了话头：“讨人尊敬。”
见顾煜没有理他，男子特意凑近了点，露出自己腕上那块闪着绿光的手表：“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啊？你卖表的事都在圈子里传遍了。要是缺钱的话找我啊，我那还有点，可以转给你。”
顾煜的眼神在那块熟悉的手表上溜过一圈，一言不发。
“对了，说到这个，咱俩还没联系方式呢。”
男子掏出手机，朝顾煜晃了晃：“你应该有绿泡吧，等下我加了你，好把你拉进我们家人群。”
“不必。”
顾煜刚冷声拒绝，老者就开了口：“是啊煜儿，爸爸我也没有加你，一会儿你弟弟加了你，让他把你推给我。”
男人垂下眼帘，终於还是拿出来手机。
他点开名片时，干净的聊天页面上，一个扎眼的黄色头像一闪而过。
顾焕探头想去看，可是顾煜已经合上了手机。
“回去再通过。”
“好的哥，你想什么时候通过都可以，不过尽量早点，别让爸爸等急了。”
顾煜没有理他，直直地朝着前面停着的黑色轿车去。
老者偏头瞪了顾焕一眼，努力跟上大儿子的步伐：“煜儿，和爸爸坐一起，回家路上和爸爸聊聊天吧，爸爸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最终，老者和顾煜落座后排，顾焕上了另一辆车。
顾煜偏头望着急速后退的路灯和逐渐繁华的道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者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索：“煜儿啊，那个项目经费的事，爸爸和你解释一下。”
他面露难色：“你知道的，咱们的老本行现在不景气了，投资的新产业周期又长，现在现金流确实跟不上，只能暂时从你们的项目经费上凑。不过爸爸保证，等现金流充足了，一定把项目资金重新划拨给你。”
这些话和之前外人给的解释没有任何区别。
顾煜微微颔首：“知道了。”
老者见大儿子仍旧冷冰冰的，换了个话题：“煜儿啊，过完年，你又大一岁了。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就那么一丁点大，现在都比爸爸高一个头了。”
他笑得和蔼：“马上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顾煜闻言，总算转过身瞧他。
“怎么这么看爸爸？”
“没什么。”
顾煜又转过脸去，看着曾经生活过的别墅区慢慢从山后显露出来。
“没有女朋友。”
半晌后，男人轻声道。
“是吗？”老者眼睛一亮：“爸爸有个老朋友的女儿特别漂亮，正好趁过年期间见见吧。”
说着，老者拍了拍顾煜的肩膀，意味深长：“工作那么忙，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啊。”
后车中，顾焕一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给刷过的短视频点个赞刷些礼物，再打开聊天窗口，发去一条简短的私信。
直到绿泡弹出来一条消息。
他打开绿泡进去，发现是顾煜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真他妈装。”
顾焕朝那个漆黑的头像啐了一口，点了进去。
“啥都没有啊。”
他皱眉瞧了瞧，放大了那个漆黑的背景墙。
“呦，还挺有小巧思。”
顾焕瞧着放大背景后漆黑图片中出现的星星，笑了出来：“这他妈是用啥座机拍得啊，糊成这样，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黑呢。”
他退出男人的朋友圈，点开家族群，把顾煜拉了进去。
接着，他在群里欢乐地发了一条语音：“家人们，我哥回来了，大家热烈欢迎一下吧。”
毕竟再不欢迎，等他当了顾氏总裁后，可不会再有人欢迎顾煜了。
正月初三，李家湾村。
“不好意思啊郑组t长，我这边实在忙不开，今天晚上就不参加你们的活动了。嗯嗯嗯，你们好好玩。”
挂掉电话，李玉娥的视线重新回到面前的电脑上。
除了三十那天她在家过了之外，从初一开始，她就每天按照工作日上下班的时间来村委会工作。
先前需要的建设地块，她终於想好放哪儿了，就放在村委会的院子里，一楼一大片当做厂房，二楼当做工厂办公和李家湾村的便民服务大厅，因为用的是村上的地，所以投产后产生的效益全部入账给村集体经济，给大家分红。
小项目销路已经定了，朱助理离开后还正常联系她确定了专门的物流线路，无论挣多挣少，至少肯定能有效益。
但顾煜签合同的这两个大项目就不一定了，农产品品牌化和农文旅融合发展是整个沔水县的短板，而李家湾村甚至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工作，根本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抓起。
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这两个项目。
李玉娥叹一口气，打开电脑上那多得差点使她电脑死机的资料，一页页阅读起来。
她想让这两个项目最大程度上发挥作用，给李家湾村乃至给整个沔水县带来更好的效应，也让他知道，自己的投资没有白费。
刚读完两页，手机又响了。
李玉娥单手接起：“喂，梦楠，怎么了？”
“我奶奶手机坏了啊，好，我看看谁这几天下山，让他们带到镇上去修修。”
处理完这事，李玉娥放下手机，又继续读下一页。
可没等读多久，手机又又响了起来。
李玉娥叹了口气，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喂。”
村支书事多，她最多时一天能接上百个电话，已经习惯了。
但电话那头并不是和她谈公事的人。
李文泽温声道：“不是还在假期内吗，怎么还是这么忙？”说到后面，男生的声音小了些：“我还等你来我们组呢。”
“对不起，我实在去不了。”
李玉娥扶额：“我太忙了，奶奶手机坏了都没空亲自去帮她修，根本没时间去你们组。”
“奶奶手机坏了？”
李文泽没再继续劝她来参加活动，反而道：“严重吗？如果不严重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真的吗？你会修？”
送到山下去修太过麻烦，价格也昂贵，要是李文泽真的能修好就好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李玉娥和他约定了时间，放下了手机。
不过放下手机后，她并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望着打开了数个界面的电脑屏幕发呆。
一个就近能帮助她丶能让她分担出去部分责任丶人品不错丶情绪稳定的人，这不是很好吗。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