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偶尔有风吹过，把她棉袄上一圈短短的细绒吹得颤了颤。
男人凝望着她。
许久后，她再次听见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是觉得新鲜？”
他靠近了两步, 几乎要把她逼到旁边的墙角里：“你似乎在套公式，一定要给感情的由来找个详尽的原因。”
李玉娥摇摇头, 否认道：“我没有。”
“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男人俯下身子, 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了她的脸：“可很多事, 是找不到原因的。”
要是都能找到原因, 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解的难题。
感情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类。
“短时间内, 我可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
以她的性格，甚至长时间都改变不了。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
男人的指尖抚上女孩的下巴，擡高她垂下的脑袋：“你看着我。”
李玉娥无法, 只好掀开眼帘, 直直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
“你喜欢我吗？”
李玉娥怔住，下意识地想躲避那双似乎能穿透她的眼睛。
“不准躲。”
顾煜用另外一只手扶正她的脸：“我要听实话。”
实话吗？
李玉娥深吸一口气，望向男人。
他精致的眼眸里倒映出的是五官平凡丶衣着土气的自己。
“不喜欢。”
她听见一道声音从自己口中飘了出来。
男人放开了她, 后退了两步。
他的声音仿佛从最遥远的南极传来，带着刺骨的冷：“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 因为步伐太快，衣角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
风掀起他的衣角，她甚至能瞥见一点自己针脚的痕迹，和这件剪裁得体丶版型挺括的大衣格格不入。
等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李玉娥才吸了吸鼻子, 望着阴沈的天空。
明明气温回升了，为什么天气还这么不好, 仿佛下一秒就要飘雪。
但是天气预报早就告诉了她，至少一个礼拜都不会再飘雪了。
小山村的滞留的客人, 可以回家了。
李玉娥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村委会。
“支书！”
田小勇和王婶他们正带着人收拾乡村大舞台，看见她回来，远远挥了挥手。
田小勇从台子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跑到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往她四周瞧了瞧：“咦，顾总裁怎么没和支书一起过来啊。”
“哦，我知道了，顾总裁先回家去了是吧。”
田小勇在“家”这个字上重重咬了音，接着就哈哈大笑：“不愧是顾总裁，还真能忍，要不是今天他在台上给支书你擦眼泪，我们还真没人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王婶也跟着从台子上下来了，她不像田小勇那么粗神经，看到李玉娥并未因为这玩笑露出害羞或者喜悦的神色时，急忙拍了下田小勇的后背：“闭嘴吧你，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拍我干啥，本来就是啊。”
田小勇还没反应过来：“李支书，那以后顾总裁是不是就是咱们李家湾村的女婿了？要是送亲的话，是咱们去还是他们来啊。”
王婶狠狠给了田小勇一下子：“越说越不像话，给我闭嘴。”
田小勇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喊疼，还准备再犟两句时，就听见女孩低声说：“别开这种玩笑。”
她擡起头望着田小勇，重覆了一遍：“顾总裁对我们李家湾村有大恩，开这种玩笑是对人家不尊重。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可是……”
“没有可是。”
田小勇放下捂住脑袋的手，不甘不愿道：“好吧。”
李玉娥没再说什么，见院子角落里还有把扫帚，走过去拿起，和大家一起打扫院子。
田小勇站在原地嘟囔道：“怎么回事啊，那顾总裁明明就对李支书有意思嘛，长得又帅又多金，多难得啊，李支书咋看起来还不愿意呢。”
王婶望着李玉娥的身影，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瞪了身边的田小勇一眼：“你个二楞子懂什么，以后别再在李支书面前提这事儿，再提我先撕你的嘴。”
“好吧好吧，不提了。”
田小勇总算闭了嘴，又跳上台子，和几个壮年劳力一起去搬幕布。
好不容易把村委会的院子打扫完，天色也昏暗了下来，已经到了傍晚。
李玉娥带着大家把清洁工具和剩下的物资放进库房，擡脚进了大厅，朝自己的办公室去。
走到办公室门前，她的脚步顿住了，转身望向不远处通向二楼的楼梯。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二楼。
会议室里，密密麻麻的文件还整齐地堆放在桌子上，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人拿起翻阅。
他……莫非还没走吗？
李玉娥这么想着，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田小勇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看见李玉娥在会议室门前站着，明显楞了楞，他擡手指了指屋里：“李支书，朱助理刚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会议室里的文件全部打包寄走，邮费到付。”
“哦。”
李玉娥感觉胸口有一个小泡泡破掉了。
她往一边避了避，神色不变：“你按照朱助理的要求做吧。”
田小勇点点头，进去收拾时才反应过来，文件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要全部打包寄走，那岂不是说明朱助理他们，已经离开了？
他猛地擡头去望玻璃门外李玉娥刚刚站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李玉娥正出了村委会的院子，往家走。
走出两步后她忽然意识到，现在路上的雪都被处理干净了，她可以骑摩托车回家。
於是她又折返回去，去骑自己放在村委会的摩托车。
摩托车上盖着防尘布，不脏，但是因为好久没骑，李玉娥尝试了很多次都打不着火。
“可能太旧了，该换新的了。”
她喃喃说完，重新把防尘布盖在摩托车上，准备走回家。
从村委会到小院子的这段路，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但今天却第一次觉得有点远。
等她回到家里时，天色刚刚黑了下来，路灯燃起。
陈梦楠一见到她就扑了过来：“玉娥姐你回来了！怎么样怎么样，今天顺不顺利？”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我怕我爸去凑热闹，所以没去村委会，不是我故意不想去帮忙的。”
她远远指了下猪圈：“袁克说他们家猪崽可以断奶了，我下午去了他那里，给玉娥姐你带回来了两只。”
李玉娥闻言，走到猪圈前看了看，果然有两只粉嫩嫩的小猪在圈里睡觉。
“现在猪崽得二百多一头吧？”
看李玉娥要掏手机，陈梦楠连忙按住她的手：“玉娥姐你说什么呢，猪崽啥价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见李玉娥还是想给她钱，陈梦楠急得一跺脚：“你这就没意思了，照你这么说，我还天天在你们家混吃混喝呢，那我也得给钱！”
她帮忙把李玉娥的手机塞回兜里，拉着李玉娥往屋里走：“你要是实在想给，那就等明年猪养大了，杀得时候给我留点肉就行。”
杀猪？
李玉娥的睫毛颤了颤，往墙角那棵只剩下一点点的枯树看了一眼。
上次杀猪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她收回视线，逼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来：“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之间有什么客气的。”
陈梦楠说着，拉着李玉娥进了堂屋：“累了一天了，赶快吃晚饭，估计顾总裁朱助理他们也等急了呢。”
她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顾总裁和朱助理人呢？我下午去袁克那里的时候还看见他们回来了。”
李玉娥咬了咬唇：“他们应该走了。”
“走了？这么快t吗？”
陈梦楠走到顾煜的屋子前，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她鼓起勇气打开屋门，惊讶地“哇”了一声。
李玉娥擡脚上前，走到她身旁。
屋里和她先前刚收拾出来时没有什么不同，男人用的东西，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还真走了，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陈梦楠嘟囔了一句，忽然回过神来，去看李玉娥的神色。
女孩就像早已知道一般平静。
“梦楠，帮帮忙。”
李玉娥走进屋里，把枕套脱了下来，掀掉床单，又提住了被子的两个角：“帮我把被套拆下来，等天晴了好洗呢。”
“哦哦，好。”
陈梦楠连忙上前，把红艳艳的四件套拆了，又帮忙换上另一套。
不多时，卧室就恢覆了最初没有外人来住过时的模样。
“好了，这里又变成我的卧室了，今晚开始，你可以一个人睡那个屋子了。”
李玉娥状似轻松地说，把收拾下来的东西拿到屋外去，塞进洗衣机里：“明天洗吧，现在先去吃饭。”
她今天忘了交代，所以厨子送来的饭还是五个人的份量。
李玉娥把饭菜拨出来一小半让陈梦楠送去给袁克，又打电话告诉厨子以后都不用再送饭了，接着就坐在火炉前，望着眼前的饭菜发呆。
直到一个干瘦弱小的怀抱抱住了她。
“奶奶……”
李玉娥埋进那个咯人的肩窝里，没过多久，她眼睛下枕着的那块布料就湿了一块。
“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