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
李玉娥刚转过弯走到食堂前面, 就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山生叔？”
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村上稍微上点心的人都来了，老支书当然也来了。
李山生叼着自己的旱烟枪, 正巧也看见了她，他挥了挥手, 越过人群朝这边来：“呦, 怎么还垮着一张脸。”
李玉娥勉强扯出一个笑：“没有啊。”
“还没有, 笑得这么难看, 显得人长相更一般了。”
李玉娥垂下头：“我本来就长得一般。”
“长得一般的人, 能拿下顾氏总裁？”
你，你别乱说。“
李玉娥登时红了脸，她慌忙往四周瞧了瞧, 见旁边没人看他们才稍稍放下心：“山生叔, 你再乱说我就不见你了。”
“不见我了正好，我还不想有人烦我呢。”
李山生哼了一声，抖了抖旱烟头：“本来就是嘛, 我老头子又没说假话，刚刚那场景, 谁看不出来顾总裁看上你了。”
他打量了一下李玉娥身上的花棉袄：“这顾总裁品味不俗，我就说嘛，这花样才应该是最时兴的，比那些啥子模特穿得好看多了。”
李玉娥苦笑 ：“山生叔, 您别打趣我了。”
李山生瘪了瘪嘴, 到底没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你怎么想的？”
李玉娥望着自己的脚尖：“什么怎么想的？”
“别装傻。”
尽管关了台麦, 底下没人能听见签约席的两个人说了什么，但李山生多大年纪了, 一眼就看出来，两个年轻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可是顾氏总裁，你要是跟了他，那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愁了？”
李山生又吸了口旱烟：“而且人家长得又好，个子又高，听说还喝过洋墨水，哪哪儿都配得上你，你还犹豫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李玉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无从说起。
她再次低下头，用脚尖去踢路上的小石子，直到李山生用旱烟头敲了敲她的脑袋：“说话。”
“说什么啊，有啥子好说的。”
李玉娥揉着自己被敲过的地方：“你把人家说那么好，当然，人家确实那么好，但是和我匹配吗？”
她加重了力道，一脚就把那颗石子踢飞了：“人家是金凤凰，而我就是只土鸭子，根本不是一个种类。”
李山生看看她：“丫头，这么多年，我没看出来你还挺妄自菲薄啊。”
“不是妄自菲薄，是有自知之明。”
李玉娥声音更低了：“金凤凰也好，土鸭子也好，最主要的是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他现在对我有好感，可这些好感会维持多久？他是吃鱼露海鲜长大的，偶尔吃吃山货图个新鲜，但吃不了多久就会腻的。”
李山生严肃起来。
“山货和海鲜没有高低之分，但他们的生长环境不同，适合的人也不同。”
李玉娥咬了咬唇：“他不是我适合的人。”
李山生叹一口气：“哎呀，丫头真是长大了，想事儿都想那么远了。”
他摸了摸女孩的发顶：“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需要看得见的未来。”
李玉娥轻轻点了点头。
“算了，这事儿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只要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李山生把旱烟头塞进嘴里，正色道：“但是记住，做决定之前要想好，你的选择会不会让你后悔。”
后悔？
李玉娥顿住脚步，眼神有些迷茫。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顾煜离男子几米远，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天色太晚，第二次又太早，都没仔细看他的相貌。
现在看上去，真的是普普通通丶平平凡凡一个人。
朱助理真是愈发莫名其妙了，也不知道顾总跟着这么一个大众脸干嘛。
更可怕的是，他刚这么想完，就听自家老板低声问道：“这人怎么样？”
顿了顿，顾煜又补充道：“据说他是个医生。”
医生又怎么了，就算是协和的医生，在他们顾总面前也不值……
朱助理正打算开口，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场景。
李支书正低头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那个大众脸看到李支书后就快步上前攀谈，一副很熟络的样子。
不得不说，大众脸男和穿着花棉袄的李支书站在一起，还真是普通到一块儿去了，一个医生一个支书，挺般配的。
朱助理偏过头，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自家老板。
顾煜的脸已经黑了，望着前方的眼神阴沈沈的，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气。
他顾不得听朱助理的评价，大步上前，走到了李玉娥身边。
“我挺好的，真没事。”
李玉娥刚和李文泽寒暄了两句，就感觉身旁一阵风吹过。
她定睛一看，差点眼前一黑。
他怎么又过来了！
顾煜没有留意到李玉娥的尴尬和不安，他的注意力全落在李文泽身上，面色不善。
“他是谁。”
“啊？那个……”
没想到顾总裁一上来就直接开口问，李玉娥还在斟酌着怎么说的时候，李文泽已经自己开了口：“您好顾总裁，我是李文泽。”
他朝顾煜伸出手：“感谢您对李家湾村的关心和帮助，李家湾村的村民们不会忘记您的。”
“我不需要他们记得我。”
顾煜的瞥了一眼李文泽伸出来的手，并没有打算回握：“你也姓李，是她的亲戚吗？”
“也许曾经是吧。”
李文泽收回手：“毕竟是李家湾村嘛，也许很多很多年前我们是一个李家，不过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是玉娥的相亲对象。”
玉娥？他居然叫她玉娥？
顾煜神色愈冷，险些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就在他要开口的前一秒，李玉娥挡在了他前面：“天气冷，一会儿竈上的饭都冷了，先进去吃饭吧。”
李文泽点点头：“好。”
说着，他停下了脚步，当发现李玉娥没有和他一起并肩的打算时，先行进了厨房门：“那我先去吃了。”
等李文泽离开后，李玉娥垂着眼帘，自然而然地走到了顾煜身旁。
男人的心情因为她脚步的移动好了不少。
他朝女孩那边靠近了一点，感觉到自己的衣摆恰好擦过她的后，低声道：“那个叫李文泽的不行。”
李玉娥擡眼看他。
浅色的眸子察觉到她的目光，飞快移来时，她又垂下了眼。
“他很可能是你的亲戚，你们俩是有血缘关系的。”
顾煜很严肃。
李玉娥有些无奈：“早就出近亲关系了，甚至连远亲都出了。”
就算她和李文泽是一个李家，也不知道是几百还是几千年前的一个李家了。
男人的声音冷了：“所以，你还是觉得他不错？”
顾大总裁今天一天和她说的话，比之前一个礼拜加起来的都多，要不是男人的神色还是冷冰冰的，她还真以为他被夺舍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不回答了，擡脚进了厨房。
他们是来得晚的那一批，锅里只剩了不多的菜。
李玉娥习惯性地先给顾煜和朱助理添满碗，等轮到自己时，只剩了小半碗。
“我吃不了这些。”
就在女孩端起自己的碗时，手里的碗却被人一把夺过，然后被塞了个满满当当的给她。
李玉娥望着手里的碗，沈默许久，低声道：“顾总裁，你不必这样的。”
於公，她拿了他的项目，欠了他的人情。
於私……
男人也沈默了下来，他没有回应，只低头吃饭。
山里的白菜萝卜熬肉，他之前吃过，油水香，白菜嫩，萝卜甜。
可这一次，他却吃不出滋味来。
两人都吃的很慢，等把碗重新拿到竈上去时，早上参加签约仪式的人都已经散了。
张书记和秦书记特意来朝两人打了个招呼，走的时候，秦书记还朝李玉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好好把握。
可她只能苦笑。
她走在回村委会的路上，看着干干净净的村道出神。
道路已经清出来了，他也应该回到他的世界了。
“那个……”
“那个……”
二人同时开口，又都闭了嘴。
李玉娥咬了咬唇，在男人开口之前抢先道：“我先说吧。”
她的脚步很轻，声音更轻：“您喜欢我？”
顾煜没想到她居然问得这么直白，微微楞神，片刻后才回答：“是。”
他是成年人，明白自己的感情。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让她和自己在一起？
这下，轮到李玉娥楞住了。
尽管之前就有了猜t测，但是听见他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喜悦充满了胸腔，但下一刻，心脏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您喜欢我什么呢？”
这不是个疑问句，李玉娥自己帮他做了回答：“我不漂亮丶和您比学历不高，也不够聪明丶没有品味，您喜欢我的点，不外乎就是我坚强丶努力。”
她歪了歪头：“说不定还掺杂了一点可怜。”
其实她也很了解她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在我们的世界里，坚强努力的女孩子有很多，大都是被生活逼着前进的。也许您先前的世界里不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所以觉得新鲜，错认成了喜欢。”
女孩垂下眼帘，用睫毛遮掩住已经湿润的眼睛。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