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
李玉娥被他盯得心慌：“怎......怎么了？”
顾煜擡手把两人面前的台式麦关掉：“没怎么, 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李玉娥懵了：“什么事？”
因为二人突然停下来的动作，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张书记脸上的笑容消失, 微微蹙起眉头，正在往过来瞧。
李玉娥坐立不安：“顾总裁, 有什么事咱们下去再说吧, 这么多人等t着呢......”
但顾煜完全没看周围的人, 他眼睛只望着她。
浅色的眸子里似有海浪翻腾：“我的条件......”
“顾总裁。”
不等他说完, 女孩就出声打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 直视他的眸子，睫毛因为矛盾和不安而剧烈颤抖着：“无论您的条件是什么，我觉得不该在现在这时候说。”
顿了顿, 她垂下眼帘, 掩盖住眼神里的情绪，声音越来越小：“更何况，您的条件, 也不一定是我能够办到的，您告诉我, 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
男人低声重覆了一遍，像是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
“没有意义。”
他又重覆了一遍，眼神骤然间冷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得让人听不见：“炒栗子比项目有意义是吗？”
李玉娥没听清他的话，但是看见了他的神色, 她自以为早已习惯了他的冰山脸, 可此刻也被他脸上的冷意冻了个哆嗦。
男人双手一摊，合上合同和笔, 偏头不去看她，反而朝台下的朱助理招了招手。
朱助理一脸懵地上来, 站到顾煜身边，小声道：“顾总，怎么了？”
顾煜冷声道：“把前段时间的项目账户流水调出来让李支书看看。”
朱助理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老板吩咐了，他只能照办。
“李支书您看。”
覆杂的账户信息出现在李玉娥眼前，众多的条目让她有点晕眩，但她还是努力找到了重点：“账户馀额是0？”
朱助理点点头：“五天前集团就把项目建设款划拨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娥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项目款，难道不会再划回来了吗？”
不等朱助理解释原委，顾煜已经开了口：“对。”
他声音中的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经过研判，顾氏集团不考虑参与此类项目。毕竟......”
没有意义。
李玉娥手里的笔“哐当”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又“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其他人看出来了台上的变动，面面相觑，记者也放下了手中的摄像机，疑惑地望着签约席。
张书记没有离开太远，他蹙了蹙眉，首先回到台上，走到顾煜身边，温声道：“顾总裁？怎么了？是不是合同条款有问题？”
一边说着，张书记一边摆手让李玉娥下去，准备自己坐在签约席上：“您说，有什么我立刻让人去改。”
但他使完手势，李玉娥却没有任何动静。
秦书记连忙走到台子旁边，低声喊了两句：“玉娥，快下来。”
李玉娥没有听见，她呆呆地望着顾煜冷漠的侧脸，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哎呦，小姑娘怎么哭了。别哭，只是改个合同的事，一会儿条款让顾总满意了，他自然就和你签了。”
哭了？
顾煜皱起眉，立刻转头看她。
女孩脸上仅剩的血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褪去，脸白得像纸，泪水浸透了她的整张脸，看上去无助丶脆弱。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就算她起得再早丶干得再多丶活得再累，也没有像此时这般肆意大哭。
她一直把自己当成铁人，许多人也把她看做铁人。
包括他也是。
刚刚因为她的话语而产生的怒气，顷刻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心被一只无形小手捏住的感觉，又酸又疼。
“别哭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安慰过女孩子。
想了想，男人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方墨绿的手帕，笨拙地要给她擦眼泪。
李玉娥别过脸，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张书记见状，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在面前的男女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片刻后，他朝场中的人扬了扬手。
原本还喧闹的场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不过坐在签约席上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张书记，顾煜瞥了一眼自己落空的手，抿了抿唇，仍旧望着在哭的女孩。
“别哭了行不行。”
李玉娥还是没动，而下巴尖上的泪水还在不停滴落。
顾煜无法：“合同我签。”
听到这话，女孩总算转过了头。
她黑亮的眼睛噙着泪水，雾蒙蒙的，像是隔了一层纱：“你不是说顾氏不打算参与此类项目吗？”
顾煜叹了口气，用手帕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你要是和我在一起，不用顾氏，我还有十几个公司能给你投资。”
面前的女孩瞪大了眼，不知是惊讶於他说的哪一句话。
“我……你……”
她手足无措，面露慌张。
顾煜没再逼她，拿起笔，在自己面前的合同上落下名字，又把她面前的合同拿过来，同样写好名字。
做完这些，他把两本合同都放到她的面前：“签吧。”
他太生气了，所以想用项目逼她给个答案，但看见她的泪水后，又不忍心这么做了。
李玉娥吸了吸鼻子，忐忑不安地望了他一眼，低下头，在合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李玉娥”三个字。
这两份合同的签名处离得很近，签完名后，他和她的名字像是紧紧地挨在一起。
顾煜看了两眼签名，合上合同，把合同交给了一旁等着的礼仪。
等礼仪将合同收好交到相关工作人员的手里后，张书记率先鼓起了掌：“恭喜！今日顾氏集团和李家湾村的项目签约仪式，圆满成功！”
台下的记者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拍照取景。
一直屏气等待着的沔水县工作人员丶李家湾村村民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
顾煜又看了李玉娥一眼，见她确实没再哭了，才起身走到张书记身边。
“张书记，今天的照片，能不发就不发了吧。”
张书记毕竟身份地位在，经见过不少世面，此时面不改色，微笑答应：“尽管宣传效果会差一点，但是发签约方高兴哭了的场景，确实也不太好。”
说着，张书记擡手唤来一个人，低声说了两句，那人点点头，立刻下台去安排。
不多时，在场的记者都把相机和摄像机里部分内容删掉了。
顾煜低声感谢：“谢谢张书记。”
“诶，顾总这就太客气了。”
张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以后还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事，及时联系我，毕竟顾总看样子得常来呢。”
“一定。”
顾煜听出了张书记的话外之音，脸色稍稍好了些：“借您吉言。”
时间匆忙，本来预备好的节目也临时决定不演了，田小勇和王婶打头，领着在场参与了签约仪式的人分批去吃饭。
场上的人渐渐散去，顾煜擡脚回到签约席上，低声朝面前的女孩道：“走吧，该吃饭了。”
李玉娥头往低埋了埋，瓮声瓮气道：“你先去，我不饿。”
她昨晚就没吃饭，今天早上又急着布置场地，估计也没能吃早饭，怎么可能不饿。
顾煜没再说什么，只是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和她一起饿着。
“你干嘛不去吃饭。”
李玉娥又不是傻子，察觉到他一直在身旁不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吃，我什么时候吃。”
男人淡淡道，仿佛他只是在描述今天的天气。
李玉娥又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他一个大总裁嘴里应该说出来的话吗，和刚刚他说的那句“和我在一起”一样离谱。
想到那句话，李玉娥顿时又坐立不安起来，她匆忙从椅子上起来，撂下一句：“那我去吃了。”
话音未落，人就跑远了。
顾煜下意识地想追，刚擡起脚，眼前又闪过她刚刚那张哭泣的脸。
算了，现在追上去，和逼她没什么两样。
他放下脚，凝视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缓缓转身朝村委会的二楼会议室去。
朱助理默默跟上，一边走着，一边望着男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言语根本没有办法描述他此时内心的震惊。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家老板居然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在那么多人面前撂笔说不签约，然后又在李支书哭了之后巴巴地回头找补。
这还是他那位老板吗？要是被集团其他人看见这一幕，顾总高岭之花的人设不是顷刻间塌成废墟？
之前还看不出来，可今天一瞧，他对李支书的好……是不是已经超出了新鲜感的范畴啊？新鲜感能让顾总做出这些吗？
朱助理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间，身前的男人顿住了脚步。
“顾总，怎么了？”
朱助理顺着顾煜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顾总，那是谁啊？”
朱t助理在脑海里寻觅了一圈，也没印象见过这个人。
顾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又下了楼，朝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