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大雨潇潇，打乱窗外婆娑的剪影，陆泽野摔门离开后，桑烟倚靠在沙发上，烟一下一下地抽着，漠然失神。
桑烟转头看向窗外，望着密叶后阴霾的天空。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了。
天气原因，飞机延误一个小时，终于等到放晴，桑烟拉行李箱，从房间出来。
“咔嚓”门声，桑烟一擡头，陆泽野也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蓦地一撞，桑烟没动，而陆泽野轻嘲了一下，率先挪开目光。
桑烟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前面，陆泽野两手空空，抄着口裤兜走在后面。
彼此都沉默着，说也没跟谁说话。
桑烟拿着手机回复工作上的消息，一只手的力气让原本就沉重的行李箱，愈发费劲。
行李箱的车轮声与大理石地面激烈摩擦，在安静的走廊里异常刺耳。
陆泽野拧了拧眉，漠然扫了一眼，从裤兜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
桑烟冷着眉心指出工作人员犯的低级错误，压了压火气回复，在今天下班之前必须把新的解决方案再发给她。
工作上不顺心，行李箱也是个累赘，手臂用全力推着才走。
桑烟后悔，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来了。
她咬着牙往前推，但总觉得车轱辘像是被人踩住了一样，寸步难行。
这时，陆泽野突然走过来，把行李箱从桑烟手里夺过去，冷脸斥道：“挡路了，慢死了。”
桑烟手上一松，眼眸望着步子越走越快地陆泽野，迟钝了半秒，眉梢微扬了一下。
飞机上两人一路无话，落地北城，陈左早早地得到消息在出口等着。
看见陆泽野拖着行李走出来，陈左麻利地接过手，然后一脸幽怨地说道：“野哥，你去海城怎么不叫上我。”
陈左向来作为陆泽野形影不离的小助理，这次出差被落下，他难过了好几天，一直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陆泽野斜斜看了陈左一眼，没搭理他。
被忽视陈左心里还得不平衡，刚要开口，就看见慢一步的桑烟从闸口出来。
陈左眼睛徒然一亮，探究的神色在陆泽野和桑烟之间来回流转。
他瞬间悟了，跟桑烟打过招呼后，陈左又凑到陆泽野身旁。
他偷偷瞄了桑烟一眼，看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这边，压低声音对陆泽野说道：“你跟桑烟姐这几天单独相处，有没有发生什么？”
陆泽野眸光瞥向他，“发生什么？”
陈左堵在心口的话，难以说出口，他纠结了半天，慢吞吞地问道：“那这几天桑烟姐有没有对你‘特别’的照顾？”
陆泽野眉眼紧皱，反问道：“怎么个特别法？”
陈左脸一绷，陆泽野冷冰冰的语气，而脸上却面无表情。
平日里陆泽野脾气虽然不好，但大多时候都是那种蔫坏鲜活，但他发现自从桑烟成为陆泽野经纪人之后，陆泽野基本上冷着脸，任性又拽作。
这让陈左不得不多想，他总觉得陆泽野在故意隐瞒什么，他又不敢再多问，本想打着哈哈掩饰过去。
但他跟了陆泽野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悄声对陆泽野提醒道：“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憋着。”
陆泽野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左，“你脑子进水了？”
陈左知道他嘴硬，也不在意被他骂，苦口婆心地说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反正你也不吃亏。”
陆择野瞅了他一眼，钻进车里，没搭理他又犯什么病。
陈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进去，陆泽野从窗户探头出来，冷声道：“不是我的。”
陈左愣了两秒，桑烟的助理把行李箱接过去，他才反应过来。
经纪人的行李箱让艺人拿着，尽管桑烟是女生，这也……
陈左点了点头，越发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移。
桑烟有车来接，不跟陆择野一块，她走到车前，敲了敲车窗，窗子放下来，桑烟对里面的陆择野说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九点到公司。”
陆择野默默地听着，也没搭腔，桑烟话音一落，车窗紧接着关上。
桑烟想到刚才陆择野那一张寒气逼人的脸，唇瓣抿了一下。
臭脾气。
桑烟回家补眠，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望着天花板挣扎了几秒，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给薛墨墨的助理发消息。
今天下午六点，薛墨墨有《super》杂志拍摄，《super》在国际享有极高的声誉，主编是时尚宠儿芭芭拉，更有国际摄影师德贝尔加持，这次拍摄对于薛墨墨提高时尚知名度，进攻时尚圈大是大好的机会。
助理回消息他们已经在去的路上，并补充道薛墨墨很配合，桑烟放下心又嘱托了几句，退出聊天界面。
她的视线徒然在q版达芬奇手绘头像上停住。
三年前，陆择野18岁，还跟初中生谈恋爱一样，非要缠着她一起用情侣头像。
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一方面觉得幼稚没必要。
另一方面她的头像是在她六岁父母离婚时，她妈妈亲手给她画的q版蒙娜丽莎，希望她不管面对什么险境，都要肆意微笑地长大。
被拒绝后，陆择野跟她闹了半天别扭，桑烟耐着性子哄了哄，他还不依不饶。
她索性就晾着他，还是陆择野主动低头跟她道歉。
后来，她才发现陆择野暗搓搓地偷摸换上，跟她同款q版头像，当看到是达芬奇她就不太理解了。
陆择野撒气地咬着她的嘴唇说，“达芬奇画了蒙娜丽莎，所以，桑烟是陆择野的。”
那时候，他的感情稚嫩，却纯粹又热烈。
桑烟向来清冷的心性，也总是被他挠的热烘烘的。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陆择野还在用三年前的头像，桑烟不会自恋到以为陆择野对她念念不忘。
想起重逢以来，他冷漠不善的态度，她猜他肯定是故意膈应她。
桑烟点开与陆择野的聊天界面，打字：【把英文歌再好好练练，明天就录制了。】
桑烟等了半晌，对方都没有回复，她关上手机，捏了捏微痛的眉心。
得，又惹到了。
第二天，桑烟开车到公司，一下车就引来无数人的驻足。
一身梅子色高开叉旗袍，这种颜色就算顶流女明星都有可能穿出一股土气，而在桑烟身上，不媚俗反倒突显她的华丽与高贵，风韵却不似张扬，自有一份摄人心魄的绝美。
桑烟坐私人专属电梯到三十三楼，她穿过狭长的古代宫廷风格的走廊，象征性地轻敲了下总裁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办公桌前温知南唇角挂着温柔的浅笑，她没擡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从小培养的默契，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桑烟。
温知南扫一眼手腕上的时间，道：“还没适应国内的节奏啊，你上班的时间是一天比一天晚了。你跟人家弟弟约了几点，他都等你两小时了。”
温知南侧头目光往外一点，桑烟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的会议室看去。
陆择野翘着二郎腿，没什么坐相地躺靠在沙发上。
可能是等的时间过长，他烦躁把手机扔下又拿起，偶尔还会擡头看向窗外的绿叶。
温知南收回视线，刚要开口调侃，擡头便看见桑烟眼下的乌青，粉底都遮不住，担心地问道：“昨晚没休息好？”
桑烟捏着眉心，幽怨地往隔壁陆择野那边一扫，疲惫地阖了阖眼，“一夜噩梦。”
温知南捕捉到桑烟的眼神，揶揄地笑了笑，“对人家做什么亏心事了？”
桑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纤长的手指捏碎红酒爆，红唇轻含着点上，淡淡地说：“口不择言了。”
温知南意外，道：“怎么说？”
桑烟简单把昨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听完后，温知南打心底替桑烟捏一把汗，她声音温温柔柔，却也忍不住责怪桑烟，“你这话说的也太伤人了。”
桑烟埋下头，想到昨晚梦里陆择野两眼猩红地望着她，声音染上痛恨的隐怒，憎恶地朝她吼道：“真后悔喜欢你。”
温知南叹了口气，望着桑烟说道：“你应该告诉他真相的。”
桑烟闭了闭眼，抿着唇，沉默了半秒，道：“觉得没必要了，而且，我怕他跟家里人闹。”
温知南敛下眸子，点了点头。
三年前，桑烟偷着跟一个比她小五岁的高中生谈恋爱这事，只有温知南一个人知道，也包括分手。
她知道桑烟的顾忌与难处，自然是理解她。
温知南眼眸微微动了动，笑着说道：“不过你一回国就把他签下，你俩的缘分真不浅，说不定可以破镜重圆。”
桑烟微微顿了一下，道：“虽然那些话是有些过激，但有一句话是真的。”
“哪一句？”
桑烟挑了下眉，出声道：“他太黏人。”
温知南一惊，转而又笑着摇头，“你这是凡尔赛吧，要是不喜欢你，谁愿意黏你。”
桑烟摇头，出声道：“你知道我的性子，薄凉又冷情，不可否认他当初的肆意鲜活，确实让我着迷，但就是他的感情太过于热烈，我有些承受不住。”
谁又会想到，一个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小屁孩，就已经偷偷地买了戒指，预备跟她求婚。
开始觉得他只是玩笑，后来发现他准备的一切，又觉得是胡闹。
他的认真与执着，让她害怕了。
桑烟稳下心神，她踩着细高跟走进会议室。
温知南说像陆择野这样看着吊儿郎当的小孩，实际最重感情，也很容易钻牛角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往后可能不敢再碰感情。
桑烟不想之前的话给陆择野造成心理阴影，实际上她不想让自己背负这样的罪名，心里想着以后多给他点资源弥补一下吧。
如她所想的一样，多等了两个小时，陆择野这位大少爷已经十分不耐烦。
桑烟进来，陆择野凝眉冷冷地看她，高冷到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桑烟挑眉，扯了下嘴角，轻声开口：“练得怎么样了？”
陆择野擡擡眼皮，盯了她几秒，随后二郎腿一翘，故意似地笑了一下，“你们刚才讨论我了？”
桑烟一惊，“没有啊。”
“呵，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