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以为郁月城还在宿舍,从楼梯慢悠悠走下去, 晨间的毛毛细雨开始变大,淅淅沥沥地淋下来。虽然一晚上都没睡好,但他刚打完药,现在完全不困,心态也回到平时的冷静状态,反而是郁月城,昨晚居然熬夜了, 也不知道几点才睡?宿舍楼的入口大厅装了一整面墙的镜子, 方渡燃平时都没注意过,今天先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昨天没吹干就躺下,今早短发的发梢整个都蓬了一点, 像烫过一样,微微炸起来。他调整好发顶不安分的几根毛,看上去还不错,就当是免费做个新造型。没一会儿,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看他。镜子里面有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方渡燃转身看清楚是谁, 无比诧异:“我怎么没看见你出来?”郁月城一手拿着收起来的长柄黑伞,另外一侧肩膀还挂上一个相机包,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个角。身上穿着夏季制服, 是短袖白衬衣,一大早胸前的铭牌就戴得规规矩矩, 横平竖直。可能因为外面的雨下大了, 方渡燃觉得他看起来很单薄,身形轮廓让大门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勾勒得清瘦。“我刚好回来。”郁月城看他凌乱的发丝, 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不睡个回笼觉?”他问。“不困。你去哪了?这么早。”方渡燃注意到他眼底有发青的黑眼圈:“昨晚上一点多还发消息,熬夜你受得了?”“现在还好,估计中午那会儿会困。”走出大门,郁月城发现他要去的方向不是平时去食堂的路:“不去吃早点吗?”“去。去带你吃好的。”方渡燃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黑伞,按开撑在两人头顶。还好,足够大,能让他们两个身高相似的男生都挤在一起,只是肩膀偶尔要碰着肩膀。撑开之后看看伞骨,方渡燃意外发现伞柄上还刻了一串金色的字母,有点眼熟:“你写的?”郁月城看向他的手:“不是。是dreand的祝福语,这伞是赠品,作为礼物送给老顾客的。”“dreand不是个儿童品牌吗?”方渡燃掂了掂手里的黑伞,这分量,小孩子根本拿不动吧?郁月城:“是,所以这个礼物是送给儿童父母的,他们是最终的消费者。”那应该很久了,说不定是郁月城小时候拿到的伞,或者他的亲属小孩儿的伞。方渡燃发现手柄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但那串金色的字母一点也没褪色。他手指尖张开一根,敲敲伞柄:“你用很久了吧,这什么意思?太花了,不像他们商标。”“是小孩子的愿望。”郁月城说:“每把伞都不一样,是小孩子在dreand周年庆时许下的心愿,放在他们玩具城的信箱里,由员工取出来刻在赠品上寄给对应的家庭。”“那为什么刻在伞上?这还是黑伞,国外挺忌讳这颜色吧。”方渡燃问。“这是分地区寄送的。”郁月城耐心解释:“国内外不一样,根据当地习俗会进行调整。在我们的文化里,黑色是尊贵和庄重的象征,又很低调,很符合他们品牌所对应的家庭消费和审美,这种颜色也比较容易被大部分人接受,使用率高。伞就单纯只是遮风避雨的意思,象征父母对儿童的庇护,品牌对儿童的祝愿,怎么理解都可以。”这种不算很特别,但心意十足的礼物形式,郁月城的妈妈也学习过,在自家游乐场里践行,他记得儿童的参与度还算比较高。“这很麻烦,小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写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方渡燃中肯评价,合理怀疑:“万一写点我想通宵打游戏不被骂之类的,那收到礼物就是定时炸弹。”郁月城微微扬唇:“也算他们当时真实的心愿。”“那你写的什么?”方渡燃突然好奇。他后悔了。他今天应该带上手机,然后就可以拍下来,回去仔细看看,郁月城这种乖小孩,小时候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没写。”郁月城说:“邀请贴只有一个,只能落款一个名字。”“嗯?”方渡燃歪着脑袋去看那串字母,大概能看出来两三个单词:“那这是谁的?”郁月城也跟着他去看,字体确实太花了,但这个花体设计,是在原本收到的信件笔迹基础上做了艺术性的加工。这字体花,原本的字迹肯定也不会是很工整的风格。方渡燃从伞柄上抬眸,眼睛盯着他。郁月城:“你猜。”“我又不住你家,我怎么知道?”方渡燃。郁月城半天才说:“小时候一个朋友写的。”可那天,方渡燃确实住在他家。还拿到邀请卡片,非得抢着写,刚学会可以画出来的花体字,一个个字母被他拉得绕来绕去,跟画画一样,以为画得越好,就可以中什么超级豪华的惊喜礼物。“那你们关系挺好。”方渡燃说:“这得用了好多年了。”郁月城:“没注意,下雨就用。”“丢了怎么办?”方渡燃感觉郁月城的生活井井有条到连打伞都是有区分的,就认这一把。这是不是也算专一,或者是传统?“看好就不会丢。”郁月城看向前方,又说:“丢了就找回来,找不回来再等等,等不到再想等不到的处境。”“过分了啊。”方渡燃笑他:“一把伞而已,又不是人,你这么说我都觉得它要成精了。”不过郁月城居然也有想不到的时候,他还挺意外的。郁月城跟着方渡燃穿过两个小道才走到东门,这里有几间卖画材的宽敞门面,是给学校的美术生用的。中间夹杂一间小铺子在十二中的环境下有点突兀。很像校门外的青年路上,那些窄小的餐馆。郁月城第一次来这边,跟方渡燃一起走进去,伞收起来被他随意挂在玻璃门的把手上,经常来光顾的样子。“老板,两碗馄饨米线,两碗”方渡燃回头问他:“你喝稀饭吗?水很多那种。”郁月城:“喝。我不爱喝粥。”这里刚有人来过,只剩下一张桌子干净着,他从相机包里翻出来湿巾擦拭唯一空出来的那张桌子,连凳子也仔细擦干净。“两碗南瓜稀饭,一大盘卤牛肉,辣椒不多不少,多放葱花。”郁月城擦了两个凳子,方渡燃说完就直接坐下来:“他们家馄饨米线用的大骨汤,比食堂的味道好。不过只有早上开门,来晚了还吃不着。”这也算为爱好开店,郁月城说:“他们可能只是为了做出来好吃的。”“是。老板以前是这里的老师,退休之后开店。”方渡燃小声说:“隔一段时间就换几种,就为了自己吃个爽。”“说什么呢?”女老板端上来餐盘,一次把点的餐全上齐了,打扮得很整洁休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说老板做得好吃。”方渡燃把碗端出来先推给郁月城。“我做得肯定好吃。”退休的张清说起这点非常得意,看到郁月城的陌生面孔问:“这是你新好上的朋友?”“好好上?”方渡燃吃了几大口热乎乎的米线,差点没转过来:“啊,是,他刚来我们班。”张清问:“以前那个呢?”方渡燃想到他带过来的许烈阳:“他去食堂吃了,今天不来。”“这样,那你们吃吧,还要什么叫我。刚换的卤料,锅也换了,不好吃跟我说。”张清把牛肉往他们两人中间放。方渡燃拿筷子递给郁月城:“你喜欢吃牛肉,你来。”郁月城没想到他能记到这点,他只说过他喜欢牛排的口感。盛菜的盘子都很家常,郁月城尝过之后才说:“我觉得火候控制得很好了,有嚼劲,也不生不硬,老板厨艺很好。”张清非常受用,对方渡燃道: “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好好珍惜。”“那是。”方渡燃消耗一晚上的精力,被香喷喷热乎乎的早点补回来,随口应和,几下就把碗里的米线捞得见底。郁月城看他快吃完才问:“榕城跟a市的语言差异大吗?”方渡燃从碗里抬起头:“你说哪方面?方言土话肯定差得多,我也不太懂。”郁月城:“好上。”方渡燃疑惑看他,重复道:“好上。”“刚才那个老板说,”郁月城换了个问法,“你以前有好上的人,也来这吃过饭,是指你以前的交往对象吗?”“当然不是。”方渡燃一口否认,回想过后发现不对:“她刚说的不是你跟我好上吗?”看郁月城没接上话,方渡燃敲了敲自己额头:“我没听清,刚胡说的。你说得没错,好上就那意思,我刚不是故意占你便宜。”“嗯。没事。”知道他以前好像没交往对象,郁月城松了口气。“你相信我!”方渡燃在这方面清清白白,没想偷偷占便宜,绝不能让自己蒙冤。郁月城点点头:“相信你。”这间小店味道的确不错,有私房菜的水平,比他来十二中这几天吃到过的饭菜都要好,郁月城也把馄饨米线吃光了。“我有时候起得太早,就会过来吃。”方渡燃热汤下肚,填满消耗掉的精力,身心舒畅。“味道是很好。”郁月城把卤牛肉也收拾了一半。方渡燃没说,他一般早起,都是睡不好的时候。太早,教室也没开门,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早上都挺凉爽,一个人走走就想吃点热乎的,就会自己过来坐一坐,叫点东西。“你起那么早干什么?”方渡燃看向他放在桌上的相机:“去拍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