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气氛十分冷肃,本是亲叔侄却要将最锋利的伤人利器直指向对方,或许这便是生于皇家的无奈吧。
李弘竣微笑,“正是,正还有贵府上杀人被掩尸一桩。如若叔父肯配合弘儿,那弘儿保证,汉君离的母亲,日后将不再会有任何的闪失。”
此刻韩王已彻底泄了气,他斗不过这个皇帝的!
他垂垂老矣的目光中已失去神光,变得灰黑一片,“弘儿,叔父不得不说,当年你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刻的决定,是对的。”
这样的赞美对于皇帝来说,还真是受用!他唇角再也禁不住,牵起得意的笑意。
韩王叹息一声,“叔父实在是厌倦这样无休无止的争斗,迫切想要过上宁静的生活,如若弘儿你同意,那叔父期望与汉君离的母亲一同归隐,希望你能成全。”
他见皇帝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定定注视自己,他又重声保证,“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还有许多,并非只我一人,每日有许许多多的妇女失足,还等着弘儿你去铲除蛀藏在全国各地的这一毒瘤,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名单?”
皇帝立刻把眼看他,眼中神色忽然显得无比期待。
在皇帝目光注视下,韩王拖着老态的身体走出昭阳殿,等在外头的韩王府侍从连忙上前将他拥住,他在下台阶的时候居然险些跌倒。
皇帝缓缓走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他们这一行人渐行渐远,此时杨炎凉手里抱着净鞭走进来。
“皇上,怎样?”他看着很是担忧。
皇帝转眼看向他,冷淡说道,“拿下了。”
杨炎凉脸上满是喜色,“恭喜皇上,这样组建骑兵便不再用为经费的事发愁了。”
李弘竣颔首,“嗯。”
杨炎凉又有点迟疑,“那汉君离?皇上的意思是……她母亲真犯事儿了?”
“是,贵妃居然是与朕同时翻出了他母亲过去杀死陪妾的罪证。”李弘竣淡淡交代。
杨炎凉点头,“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叫我欣赏,他可是一直站在皇上您这一边的,真真是个贤内助。”
李弘竣点头不语。
见皇帝神色冷淡,杨炎凉好奇,“皇上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让你感到不高兴么?眼下这么一桩大事都解决了,可是该高兴高兴了。皇上你日夜为国家殚精竭虑,也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李弘竣双眼认真看他,“只是觉得对不住阿阮。”
杨炎凉叹道,“这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不论何等大事,这保卫国家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只有国家安全太平了,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眼下这一笔来自青楼的巨款,既然能用于建设军队,那么暂时先放汉君离一马,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以皇上您的机智勇武,还怕治不了个他么?眼下这情形,我看是就算是怎么样了汉君离,韩王也不该再多说什么了!因此,我相信阿阮姑娘也会体谅皇上您的难处的。”
李弘竣轻轻点头,若有所思,“或许正该如你所言。”
“那么青楼那边?那些失足女子?”杨炎凉又问皇帝一句。
“先暂且不必营救,这也才打掉一片,还有许多呢。”皇帝轻巧地说完,转身快步走出昭阳殿。
此时外头的日光正是强烈,在杨炎凉的注目下,皇帝昂越挺拔的身影逐渐融入绚烂的日影中。
他不由得赞叹,皇帝办事的手段,还真是干练又高明,就这么不着痕迹、悄无声息,甚至不费一兵一卒的,就把这么一座难啃的大山给扳倒了。
韩王是不必过于痛恨皇帝的,皇帝接手了他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却未寻个由头对他下痛手。
岐王本以为这“牢狱之灾”起码还得持续半个多月,谁知只是被关上六日,就被韩王亲自打开狱锁释放了。
韩王虽然与岐王的父亲是兄弟,他两人是叔侄,但却一直不和,如今结下这梁子,他们之间的嫌隙便更加深了。
因此,即使韩王释放了他,岐王也并没有多感激,而是很骄傲地走过韩府这些下人中间,给他们摆了个很鄙视的脸色,走到来接他的自己府上的下人中间,回头又冷冷瞪一眼韩王,仿佛在说“你给我好好等着”!
韩王望着他爽然离去的嚣张背影,本已恼怒的神色变得更加冷酷。
岐王的下人向他报说,是皇帝出面解围,韩王迫于压力才将他释放,因此他一离开韩王府,便急不可耐地直奔皇宫而来,一则是为感谢九郎相救,二则是为看看阿阮。
他这个人便是受不得别人对他好一点点,那简直是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还有阿阮,他可真是担心坏她了,不料她竟会遭受那样的委屈,如若那一日自己在场,他断然会亲手宰了那狗崽子,也不会再等那两日。
他便是这般烈性火爆的脾气,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此时此刻,阿阮正站在奉国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低着头一会儿走上一会儿走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十六哥哥。
忽然一道清亮似洪钟的声音传来,“阿阮妹妹!”
阿阮转头看,果然见岐王进宫了,正神气活现地朝自己赶过来,阿阮连忙迎了上去,两人手拉着手看住彼此一顿笑。
忽然岐王又有点忧郁起来,“真是可怜阿阮妹妹了,要是我当时在,你也不会受那样的委屈了。”
“你都知道了?”诧异过后,是黯然。阿阮的神情看起来并不轻松。
“瞧我这张嘴,你别放在心上!你宽心,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狠狠往他腹部扎了十几刀子,只怕她以后也是生不出孩子了,看他还敢再欺负你。”岐王说着笑起来。
阿阮看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你这几日在人家府上的私牢里一定没睡好吧?”
看她委屈得又要哭了,“你别总是这样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我的姑奶奶。”
看着岐王着急的模样,阿阮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跟他这位十六哥哥在一起相处,她就总有无尽的欢乐能够尝到,即使是在极度悲伤的心情下,也能在他的逗趣下好转过来。
两人正说着一些好笑的话,头上的柳枝在微风中飘啊飘,此刻皇帝正从奉国殿中走了出来,站在汉白玉台阶的高处,负手而立,低头看着柔情蜜意说话的两人。
他冷静的眼色忽然地紧了紧,又迅速恢复了平静,那痕迹令人察觉不到。
岐王抬头看到他,登时像看到广街尽头袍袖飘飘的神仙一般高兴极了,连忙拉住阿阮的小手跑上汉白玉台阶,来到他跟前,往他胸膛上重重一捶,“这回多谢九郎相救,大恩大德,日后必为报答。”
皇帝的脸色却很冷淡,目光转到阿阮脸上,话却是对岐王说的,“你该感谢她,是她来向我求的情。”
岐王登时高兴极了,一把拉起阿阮的另一只手,“阿阮,果然如此?真是你替我求得情?”
阿阮羞赧极了,挣脱他的拳握,“那也要九哥哥同意才行,若非九哥哥为你奔走,韩王那么爱惜他那个宝贝儿子,又怎舍得只关你六日便放了你?”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点好奇,九郎你到底,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叫韩王低头得呀?”他笑得高兴极了,虽然刚从狱中出来,神态有点疲惫,但精神却很兴奋。
李弘竣冷静的眸子凝视向他,“你是他的侄儿,他关你起来,不过也是吓你一下,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你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岐王哈哈大笑,“嘿你这个人地道,我可真是庆幸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呀!”又往他胸膛上狠狠砸一下。
“今天说我地道,昨天说我不地道,我到底是地道、还是不地道?”皇帝冷冷道。
岐王与阿阮呆呆看他半晌,互看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三个人正在说话,此时吏部舍人蒋函走来了,走上台阶,来到三人跟前,恭恭敬敬向皇帝、岐王分别行礼,最后向阿阮行礼,阿阮向他屈膝还礼。
他转眼郑重地看向皇帝,“皇上,六天前我哥哥就已经准备好表演,因为突然发生一些意外,再度耽误了,不知皇上可有决定好接见我哥哥的时间?”
李弘竣看着他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
其余三人诧异,岐王这便第一个拍手大笑起来,“还真是赶得巧,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观赏到大力士表演,我可真想先睹为快。”
阿阮掩着嘴咯咯笑着看他,李弘竣的目光转到她笑得益发明媚的脸上,沉沉注视着她。
蒋函也是浑身充满喜气,“我这便把这个消息传给他,相信他也会很激动的。皇上,还请允许我现在回家一趟。”
李弘竣点头,“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