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宝玉听见贾政这么说,心里的欢喜就要抑制不住,这门亲事可不就是说定了吗?

偏那贾雨村还不死心,搬出忠顺王府来施压,道:“世伯的意思是……”

“王爷抬爱,实在是犬子配不上郡主。”贾政抬起头了,定定地看着贾雨村的眼睛说道。

“世伯不再想想?这分明是桩好亲事啊,”贾雨村说道:“若是就这么早拒绝,只怕忠顺王府会怪罪哦。”

贾政正欲说些什么,只见屏风后面‘休’地一声,窜出一个人影,高声说道:“王爷英明神断,怎会将爱女托付给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毫无信用之家!”

“这这这,世兄何必如此,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了。”贾雨村被宝玉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再说了,这等私密事,外人如何知晓?就算如此,哪里就被说成无情无义了。”

宝玉冷哼一声,恭恭敬敬地朝贾政拱手行了一礼,转身斜眼睨视着贾雨村,严厉的说道:“人在做天在看!难道就凭外人不知道,就去做那些忘恩负义的事吗!”

宝玉说得很郑重,一字一句就像敲打在人的心窝里,贾雨村被说中痛脚,冷汗直冒,想起香菱的事来,一时说不上话。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下官自幼读书,却也知道言必信行必果的道理,更何况,旁人也未必不晓得,”宝玉又继续说道:“姑父临终前,将妹妹托付于老太太老爷,却还有师傅一家,难道他们家就不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贾政听了宝玉的话,一时间想起其中的利害关系来。当初老太爷就是羡慕世代书香之家,所以才极力支持贾政读书,他这一支也一直以弃武从文为目标。说到底,贾家正经从科举出身的人就只宝玉,再娶了郡主,就跟勋贵摆脱不了关系了。还有高家,高家在清流仕林中的影响力不用多说,宝玉将来的名声别想要了。

思及此处,贾政这才后怕起来,再想起方才试探出来的贾雨村的为人,更是脸色铁青,冷着脸,拒绝道:“我早已与妹夫定下两家婚约,雨村不必多言。”

贾雨村见宝玉话里话外都提到高家,心里不免暗暗骂了几句,当初就是因为是被贾政推荐上来的,他在一干同僚之中颇受排挤,好容易在外围转了一圈,等风声过去,又上下钻营回到京城,原想指望着通过宝玉,结识高家,重新在清流中占的一席之地,谁成想到今日都没能做到。

若不是宝玉推脱着不肯从中引荐,自己又何至于‘自甘堕落’向权贵低头,被清流书宦人家所不齿。想到这里贾雨村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又看宝王到底年轻,或许还能以利诱之。

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宝玉道:“王爷那边,还请大人好好说明,毕竟我家与姑父一家之间的渊源,大人可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下官若真的背弃婚约,求娶郡主,那可就是欺瞒王爷了,大人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雨村一时说不出话来,又去看素来一直待他以礼的贾政,贾政低头,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便只好干笑两声,告辞了,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告他一状。

见贾雨村走远,贾政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里头的茶水不慎落出许多来,贾政也不在意,瞪着宝玉,怒骂道:“素日教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跟谁学的鬼鬼祟祟,在背后偷听。”

宝玉不敢狡辩,他对贾政同意黛玉做儿媳这件事正欢喜呢,哪里肯与老父亲顶嘴,惹人不快,于是乖乖低头认错,“是,儿子知错了。”

贾政见宝玉这般爽快,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我出面拒绝就是了,你说什么话。瞧这贾雨村也不是什么君子,你今日这般说话,只怕他要记恨在心,说不定哪天就在你背后使绊子。”

宝玉抬头,说道:“他如今在兵部,儿子在户部,两边井水不犯河水,倒不至于。”

“官场上的事,如何说的准呢?”贾政摇摇头,道:“当初我也不过是帮他混了个知府,这么些年,他竟凭自己的本事,升作京官,如今又是攀上了忠顺王爷,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宝玉听着,点了点头,也同意这个看法,前世贾府还没得罪他呢,但是也没少落井下石啊,说到底,这贾雨村究竟不是什么好人,只想着功名利禄罢了。

“总该有个什么说法,好堵住外人的嘴才是。”贾政如此说道。

宝玉正盘算着呢,一时也没在意贾政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突然就见贾政变了变脸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逆子,给我去外面跪着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

宝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是,老爹,你要堵人嘴,用不着拿我当借口吧!心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十分老实,自己跑到院子中间跪着去了。

这会子正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人在廊下站着都要仔细中了暑气,更何况在阔达的院子里。宝玉心里暗自叫苦,这里一片树荫都没有,也不知小厮可去里头报信。

远处不知哪里的知了不知疲惫地叫着,叫的宝玉心烦,背后好像湿漉漉的,许是被汗水浸湿了吧,老太太、太太怎么还没听到消息,过来救救自己呢,宝玉这样想着,突然脑子一灵光,反正都是做戏给别人看,但不如再演一点。于是身子便左摇右晃,坐着体力不支的样子,‘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还没两息的功夫,就见一群小厮过了来,打伞的打伞,抬人的抬人,打扇的打扇,宝玉心里暗骂:死小子们,原来早在那里等着呢。

宝玉是谁,那可是贾母王夫人的心尖尖的那一点尖尖,整个贾府的焦点。宝玉受罚晕倒在地,这样的大事,哪里会不晓得。

知道这事,贾母也不打牌了,王夫人也不念佛了,齐齐地都往宝玉屋里去。

回到自己屋子了,宝玉也不想再装,躺在床上,端着彩绘小碗,一勺一勺地喝着解暑的香薷饮,麝月在一旁打着扇,袭人看着宝玉,语气里颇是有些心疼,道:“二爷还是好好歇着吧,我来吧。仔细头晕。”

“你少在我面前啰嗦些,我还能安静一会儿。”宝玉揉了揉眉心,说着,又坐起身来,把碗递给她。

等贾母过来时,宝玉已经好多了,嚷嚷着要吃冰酥山,那是用碎冰渣子做的,上面淋上一层厚厚的果酱,夏天吃着最好。

贾母听见了,连声制止,道:“才中了暑气,怎么能碰凉的东西,肚子又想疼了?”走进屋里,又见当中放着一大盆的冰,不禁骂了丫鬟几句,道:“还不快把冰块搬出去,便是屋里热,也得隔一层,放在外边,借点凉气就罢了。”

袭人听了,忙叫晴雯秋纹把东西搬出去,又搬来一把椅子,铺上厚毛毯,请贾母坐下。

宝玉见贾母来了,汲着鞋就想站起来,贾母连忙制止了,关切地问道:“可好些了?头还晕不晕?去拿几个鹅毛扇来,那扇子扇的风软,不生硬。”麝月忙去拿扇子。

宝玉笑道:“我都没什么事了,不过是跪了一会子,天气热,索性就装晕倒,好哄老爷的。老太太可别说给老爷听,不然以后就不灵了。”

这句话倒是把贾母逗笑了,一时王夫人过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见宝玉神色如常,想是没有什么事。

等回去了,贾母才想起来问问宝玉被罚的缘故。这里头的事,小厮们如何知道的呢,只能将外头的事说了个大概,贾雨村来跟老爷说了几句话,后来宝玉就被老爷罚了,其他的全靠个人脑补。

贾母气的咬牙切齿,“那贾雨村是咱们家哪门子亲戚,我活了这么久,怎么没听过。几次宝玉被打被训都有他的影子在,下一回,只怕连命都没了呢!我看,就是八字不合!我的话,凡是家人来了,都不许进来见宝玉,也不许宝玉去见他。”

说着说着,又把贾政叫来,又是一阵训,贾政不好反驳,顺势也答应贾母一些‘无理’要求。

等贾母骂够了,坐下来喝口茶,看着贾政站在下面耷拉着脑袋,又忍不住说道:“你从前如何教训,我都不管。宝玉如今也是为官的人了,你训斥也就罢了,还叫人跪在院子里,也不怕把人晒坏了,这来来往往的多少人,叫多少人看了笑话,你让宝玉的面子往哪搁,将来又如何管家!”

“是,母亲教训的是。”贾政认错态度极好。

见贾政这般态度,贾母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贾雨村的事倒是提醒了贾政,只怕外头惦记这事的人不少,宝玉的婚事还是尽早定下来的好,就算一时成不了亲,但是也有个由头还拒绝呀。

于是就笑着跟贾母说道:“母亲说得极是,宝玉不像小时候了,也该把成亲的事提上日程,前儿,儿子跟您提到的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这可是个正经大事,贾母这么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忙问道:“高家可回了准信不曾?”

“虽不曾,但是这毕竟是我跟妹婿定下来的事,”贾政笑道:“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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