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晚间卫甫来到贾家老宅,宝玉大概也猜到他要来干些什么,命小厮备了一桌酒席,自己亲到门口迎接。

卫甫有些意外,之前主子嘱咐他了,原以为宝玉知道后会生气,自己来本是过来说几句好话,却没想到宝玉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卫甫打小跟在徒允克身边,自然知道他的处境,不受陛下重视,母族势力低微,朝中也无大臣支持,也就这个贾宝玉还算个潜力股,不好就此甩清干系。

卫甫几次想要开口,俱被宝玉拿话岔开。酒过三巡,卫甫起身去把地上的两口箱子打开笑道:“这些东西还请大人收下。”

这一趟江南之行,宝玉收的好处已经太多了,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卫甫解释道:“这是抄家的辛苦钱,都有的,大人不收下,倒叫小的心里不安。”

这倒也是实话,官场上的潜规则,大家都懂。宝玉要是不拿,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倒也就收下了。

卫甫又去给宝玉倒了一杯酒,道:“大人勿怪我家王爷,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加上大人府上跟真假又是老亲,不得不隐瞒些。”

宝玉摆摆手,道:“为人主,自然应当注意些,王爷这是谨慎,有什么不好的?日后在朝堂上也好过让人家算计了去,至于甄家,在忠义面前,也顾不得交情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卫甫立马赞叹道:“大人真是大公无私啊。”说着又敬了宝玉一杯。皇上的任务已经完成,木已成舟,更何况宝玉也从未想过改变什么,关键是自家的日子要过好,如此一想,宝玉倒也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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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边,收到邸报,朝中上下俱是震惊不已。贾政下了衙,也顾不得让丫头去通报,跑着去了荣禧堂。黛玉等人原在那里陪着贾母说笑,见贾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想是出了什么事,连忙站起身来,请过安。

李纨见她公公这个模样,只怕是有要是,便拉着姐妹们往外面去了。

贾母多少也是经历过大事的,叫人搬了把椅子,让贾政坐了,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贾政喝了口茶,缓了一会儿,把邸报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饶是贾母这样的人,也少不得大吃一惊,“什么?宝玉带人抄了甄家?”

“是的,宝玉又给陛下上了一封折子,甄家如今已是抄没家产,甄家兄弟也要押解进京问罪。”贾政皱眉说道:“前儿陛下在朝上夸奖宝玉强干,杜绝了私盐。只是南边的局势不太好,一同前去的龚大人已经把扬州搅得天翻地覆,周围几个州省都受到了牵连。”

贾母听了,本来甄家获罪,心中就不安,更何况宝玉也掺和到里面去了,凡是跟钱粮挂上的,里头的水深得很,连忙问道:“宝玉,宝玉这些日子可来了信。”

“前些日子才来了信报平安,再者说,跟着一块去的还有几百将士,只是,”贾政说道:“儿子就怕有人把甄家的这笔帐记在宝玉头上,母亲,这京城里跟甄家粘上关系的可不少,更何况还有两位王爷在,毕竟,甄家可是他们的外家。”

“胡说,”贾母斥责道:“甄家跟他们有亲,难道咱们家跟他们就没什么交情吗?宝玉是给皇上办事,是为国尽忠,再者,抄不抄甄家又不是宝玉一个人说了算,四皇子还有那叫龚游的,不是也跟着去了吗?”贾母说的很大声,好像安慰自己一般。

贾政也怕把老太太急出个病来,忙道:“母亲说的是。”

鸳鸯早就把丫鬟婆子打发走了,屋子里就剩他们母子两个,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外面走廊上养着的鸟雀的叫声依稀都能听见。贾母冷静了下来,说道:“想想倒也不觉得意外,你难道忘了,陛下还没登基之前,四王爷五王爷可是有不少朝臣支持的,甄家作为他们的外家,也没少在背后出力。如今甄太妃去了,太上皇也渐渐不大管事,两位王爷又被圈在京城,手里无兵无权,陛下自然是要秋后算账的,”

贾政听贾母这样说,倒也松了一口气,道:“母亲说的极是,宫里有娘娘在,宝玉好歹还是有些功劳的,外人也说不了什么。”

先前贾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心里更是放不下宝玉,更何况甄家跟自家的关系实在亲密,想当初自己管家时,与甄家一南一北互相照应,何等荣耀,如今甄家败落,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贾政捋了捋胡子,说道:“知子莫若父,宝玉这孩子虽然小时候顽皮了些,但是性格洒脱,心中更是有主意的,老太太也别太担心了。皇上还说,让宝玉押解罪臣回京候审,想来很快就能回来了,就是不能赶上中秋。”

贾母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宝玉能平安回来,家里天天过中秋。”说着,又握着贾政的手嘱咐道:“这些日子,你当些心,叫家里人不要招摇,只跟平常一样就好。”

“是,儿子明白。”贾政连忙答应。

可事实上,与贾母贾政预想的情况简直就是相反的,陛下雷霆手段,没等甄应嘉等人回京问罪,四王爷五王爷直接被圈禁起来。宫中也传来消息,太上皇得知甄家贪赃枉法,病的越发重了,众人见状,大约也猜到,甄家算是完了,而宝玉这个查抄的人,自然得到了皇上的嘉许。

宝玉人还没回来,但是贾家可还在,这马上就要过中秋了,荣国府门前往来的人越发多了,贾珍办的聚会新来了不少人,那孙绍祖更是恨不得一日送三次帖子过来。

贾政一向老实,并不理会这些,至于其他人如何就不好说了,总之贾府还是一片祥和的。

中秋团圆之夜,众人都来贾母这里请安,女眷都在园子里布置。贾母是个有着高审美的老太太,选在了山上的凸碧山庄赏月。等月亮上来了,众人簇拥着贾母过去。

贾政扶着贾母坐了下来,笑道:“今日的桌椅都选用圆形,取团圆之意。”

贾母年纪上来了,看到孩子们在自己跟前也欢喜,连声说好。

众人依次坐下,贾赦贾政分别坐在贾母两侧,女眷又是单独的一桌,中间用屏风隔着,有趣的是薛姨妈宝钗宝琴也在这里,因大观园管得十分严谨,那些春宫香囊怎么可能会出现,又有什么理由来抄检大观园呢,宝钗姐妹自然还是在这里住着。

贾母看着众人都在,一时又想起宝玉来,因道:“旧年政儿不在家,大家在一处玩笑又难免想起来,今年你回来了,宝玉却不在。”

贾政笑着给贾母剥了一个螃蟹,道:“这时宝玉差人送回来的洞庭湖螃蟹,放在清水里两天,吐尽了泥沙,母亲吃的高兴,多吃几个,就当宝玉在跟前了。”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高兴,招呼众人道:“来,你们也都吃吃看。”

贾珍掰开一个,里面是慢慢的蟹黄,倒上姜醋,是难得的美味,自然不是平日里京郊田地里出的螃蟹可以比的,尝了一口,为哄贾母高兴,笑道:“果然好吃得很,回头宝玉回来了,我们兄弟得好好备一桌酒,为他接风。”

贾母笑道:“你们兄弟和乐,自然是好的。”

连一贯看不上二房的贾赦也开了口,笑道:“宝玉得了圣上夸奖,家里从前的那些世交子侄们都递了帖子来,想结交一二,儿子想着如今宝玉也该结交一些老亲了。”

贾家在京多少年了,那些亲戚哪有不熟悉的,贾赦说的那些,只怕是些不打往来的,既然有心与宝玉结交,为什么不来贾政这边递帖子,反而舍近求远,跑到贾赦那边去,只怕没什么好的。贾母知道不说破,笑道:“这是你们爷们儿的事,去外头说去吧。”

贾政心里也明白一些,岔开话题,笑道:“方才母亲才说,今年雨水太勤,西瓜那些果子都不太好,但是其他的一些依水而生的东西都长得不错。宝玉打南边送来的螃蟹、菱角、用鸡米花熬的粥,母亲多尝尝。”

贾家的人呢,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贾母看着大圆桌子还没做满,心里有些不自在,想把姐妹们叫过来,但那边薛姨妈几个都在,也不太方便,再加上贾政在这里,众人俱不敢玩笑,凤姐如今操心儿子都还不够,如何有功夫凑趣。

是以,贾母建议击鼓传花,又变成了爷们考教学问的场所。贾政看着贾环写的诗词,还是有些吃惊的,诗倒罢了,只是语气中带着些侯门公子的洋洋自得,训斥了几句,到底还是赏了几把扇子。

贾环倒是不甚在意,总之得了赏赐就是有脸的,不免有些得意。这些日子,家里的爷们可是跟着沾了不少光,贾兰有李纨拘着,不能随意出去走动,贾环就没有那么多拘束了,要不是家里有门禁,他恨不得睡在花魁屋子里,就连彩霞也被冷落了。

大家说笑了一回,茂哥儿就先熬不住,在乳娘怀里睡过去,贾母打发走爷们,把屏风撤掉,让王夫人等人都坐过来,大家玩笑。

凤姐尤氏在贾母面前凑趣,薛姨妈在一旁强颜欢笑,宝玉如今越来越好,自然是女子夫婿的不二人选,这样的人又怎么轮得着自己的宝钗呢,眼看着宝钗年纪越来越大,还有什么好男儿啊。

王夫人倒是春光满面,儿子争气,女儿在宫中顺遂,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看着一旁与湘云说笑的黛玉,王夫人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与贾敏的那一段陈年旧事,王夫人也不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自己当初太过年轻。她虽然不大管事,但是贾府里的事多半还是她说了算的。

当初知道贾敏去世,王夫人便已猜到,按照贾母的性子,多半是要把黛玉留在身边教养的,不过是多一张嘴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当时林如海身居要职,将来对宝玉读书也是有帮助的。

后来也的确按照王夫人预想的那样,林如海对宝玉是真的好,延请名师不说,对学问一道也是常常指导,比贾政这个亲爹还强,当时她就想,一定要对黛玉更好一些。林如海突然去世,对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也是觉得可怜。

对于自己妹妹的一些小动作,王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她也是真心喜欢宝钗这个孩子,完全符合自己将来媳妇的要求,可是随着宝玉考上举人进士,王夫人知道,贾政是绝对不允许宝玉娶了宝钗的。但是妹妹一家又是这么个情况,自己也不可能坐视不管,所以她还是默许宝钗去接近宝玉,任由薛姨妈去散播谣言。

贾母的意思王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说实话,王夫人也找不出黛玉的不是来,容貌身段自然是没话说的,这几年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言行举止之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又落落大方,嫁妆也是十分丰厚,更别说跟宝玉相处了。

王夫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心里也是承认了黛玉这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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