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天黛玉就要去高家,贾母特意把她叫过来跟自己同住,晚上祖孙两个搂着说些话。
黛玉如小猫儿一般,窝在贾母怀里,闻着贾母身上熟悉的檀香味儿,只觉得格外安心,一如当初刚来京城时一样。
贾母轻轻拍着黛玉,细心地嘱咐道:“这回去高太太府上,只怕要多住些日子了,她们家人口简单,那个大嫂子也是认识的,过去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过得不舒心,就派人回来说一声,老祖宗就接你回来。”
“虽然不是母亲亲生,但这么些年过来,待我也跟亲生的差不多,”黛玉笑道:“老太太就放心吧。”
“唉,高太太为人自然没话说,我担心的是那边的大嫂子,”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妯娌之间本就难缠,更何况你又不是那边的正经小姐,若是见高太太待你太好,老大媳妇心里只怕会介意的。”
“大嫂子不是那样的人,”黛玉听了,心里有些苦涩,她到哪里都是隔了一层,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我手里有钱有人,有人说闲话,不理他们就好了。”
贾母慈爱地拍了拍黛玉,道:“我老了,认识的人多半都做了古,教不了你什么。这些年我看着你管你那院子,还有府上那点子事,就很不错。但是各府夫人之间的交际少了些,你过去,一是看着高太太那边大奶奶如何管家,而是跟着她们多学些人情世故,小孩子家,多见识些也是好的。”
黛玉连忙答应了。
贾母又说道:“想来你已经猜到了,你跟宝玉的亲事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因你们两个年纪小,所以没说破。如今把你送到高府里住着,两家才好过六礼。”
黛玉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贾母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窝在贾母怀里,一脸羞涩。
贾母搂着黛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跟宝玉都是我跟前长大的,我最疼得就是你俩。我这一辈子,两儿一女,孙子孙女一大堆,但是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你父母早逝,依仗的只有府里,偏家里又是这么大的家业,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也知道的,”贾母说道:“嫁到跟前,我多少也放心些。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性情也都清楚,这府里的人,你也都知道,倒免得去别人府上摸瞎。”
贾母说的跟前些日子紫娟说的大差不离,爹爹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想来这是这么考虑的吧。
贾母絮絮叨叨的,一时有些收不住,说着说着就要起来找些东西。
黛玉忙道:“老祖宗要找些什么,告诉我,我去拿就是了。”
贾母摇摇头,笑道:“我的东西,都好好的藏着呢,可不能叫你们这些小坏蛋们知道了。”
黛玉依在贾母怀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贾母执意要自己去拿,便扶着贾母坐了起来,又把烛台点燃。
鸳鸯就睡在隔壁,听见动静,以为贾母要喝茶,忙批了件小衣,过了来。
贾母见她过来,笑道:“你来的正好,在前面照着路。”
鸳鸯答应了,拿起来桌上的一尺来高的美人银盏灯,走在前面,黛玉掺着贾母往后头走去。
贾母握着黛玉的手,道:“我给你留了好东西,眼看着你们的婚事马上就要成了,给你给宝玉都是一样的。如今你马上就要搬过去,现在给你正好。”
黛玉听了,连忙拒绝,道:“爹爹留给我的东西就够多了,再加上娘的嫁妆本就不少,光这些就已经够孙女我过八辈子的了。”
“哪有姑娘家嫌自己嫁妆少的,”贾母笑道:“你母亲的嫁妆是我亲自置办的,有多少东西,难道我还不清楚。这么些年过去,那些首饰也旧了,绸缎料子的花样也不时兴了,更何况到底得有些压箱底的宝贝才好。”
说着,三人走到了贾母后院的小库房,贾母让鸳鸯拿了一个楠木小箱子出来。上面一层打开,里面是几张契纸,下面是两套首饰。两套,说出来有些简薄,等展开一看,光一套就有二三十件之多,从头到脚,几乎涵盖全部。
“这里有几家店铺的分红、还有一个田庄的出息,那庄子虽然小了点,但是离京城近,位置好。”贾母说道:“这两套首饰都是我出嫁时的嫁妆,十几个老师傅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做成,好多手艺都像要失传了。你看那上头上的翡翠,水头极好,是老坑的,当初连你娘都没舍得给呢。”
“娘若是知道老祖宗给了我,心里也是高兴的。”黛玉笑道。
明儿一早,黛玉就要去高府了,好像是要生离死别似的,贾母拉着黛玉说了好久,还是鸳鸯劝了几句,方才罢了。
宝玉自从知道贾政的打算之后,早就按耐不住了,黛玉要走时,众人都过去相送,宝玉却不知怎么,没有过去,躺在屋子里,拿着本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众人本是围在一处做针线,麝月见了宝玉这个样子,取笑道:“姑娘们都去林姑娘院子里了,二爷不去看看?”
晴雯笑道:“又不是见不了了,说不定,过几个月人家就长长久久地住在咱们家了呢。”
众人听了,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全都会心一笑。袭人这时候却开了口,道:“你们可别瞎说。”
“这可是听太太房里的人说的,”晴雯争论着,又想起袭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转过话头,轻蔑一笑,道:“是不是真的,过几个月不就知道了。说起来今年的喜事真多,二姑娘出嫁了,红翠儿也嫁了人,到底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不像往年热闹。”
这时候宝玉却开了口,坐起来说道:“我倒想起一事来,也忘记听谁说的了,碧痕说是要嫁人啦?怎么没人来跟我说一声?”
袭人愣了一下,碧痕也算是宝玉屋里有头有脸的丫鬟了,只可惜运气不好,没能出来伺候。自从从园子里搬出来,碧痕不是没有过来寻门路,好进来,也让她们在宝玉跟前时不时地提一两句,都被袭人压下去了。
宝玉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袭人瞟了秋纹一眼,她跟碧痕当初可是要好的很,想来也是她们四个里面就数秋纹最不出头了,要想往上面更进一步,自然是要寻些帮手的。
宝玉那里还等着回话呢,袭人本就准备好了说辞,道:“听说是下个月,大家伙好歹在一处做了这么久的事,我正想着要送她什么东西做贺礼呢。她也来找过我几次,想来给二爷请个安,只是太太吩咐了,说二爷如今当了官,不比小时候跟小丫头一块瞎玩,况且她马上就要出嫁了,要是叫太太知道,又要生事,所以我才没说。”
“太太说的极是,”宝玉说道:“她好歹也算服侍了我一场,回头包十两银子送过去,也就罢了。倒是你们,我从前就说过,将来把你们都放出去,这些年家里人可寻了亲事?”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宝玉是说过这句话不假,但那会儿谁能想到现在,多是把它当句笑话。今儿宝玉旧事重提,看来是认真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连晴雯也默不作声。
见众人都不说话,宝玉又问了一遍,道:“有什么害羞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了。”
“哟,二爷这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了谁的眼,要赶我们走了?”晴雯冷笑一声,道:“要走就走,谁还能守着谁一辈子不成!”
宝玉听晴雯这么一说,脸顿时就沉了下来,这是跟主子说话的态度?更何况晴雯这话,听着倒像是为将来宝二奶奶扫清房里的障碍,才把她们撵出去的,比较容易让人误会。
其实晴雯的话说的不假,她们确实碍眼了,碍的是宝玉的眼!宝玉屋里就她们四个丫鬟,为着通房的位置,都在暗地里较着劲呢。
袭人就不说了,早些年攀上王夫人的大腿,不过因着些小事,王夫人也不是特别中意她,宝玉更是时时提防着,但是袭人纵然不像前世一般得脸,依旧也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
麝月才是宝玉最没想到的,真正的扮猪吃老虎,要不是宝玉在王夫人屋里安插了眼线,再没想到麝月会是这样的人。要知道去王夫人那里回话的除了袭人就是麝月,这两个完全符合王夫人对丫鬟的要求,笨笨的,不作妖,老实干活。
要知道,宝玉就是王夫人的心肝肉,袭人前世就是凭借着一副为宝玉着想的姿态,赢得了王夫人的心。这一世呢,袭人正忙着处心积虑地想要抓住宝玉的心,以至于给了麝月机会,时不时的去王夫人屋里禀报一些消息,之前的四儿芳官柳五儿的事情,甚至袭人晴雯秋纹平常的一些举动,都让麝月的地位稳步提升,已经隐隐有了超越袭人的样子。
这样的人,藏得太深,背后捅起刀子来,才是真的伤人,这样的心机,宝玉不敢用。
还有秋纹,当初碧痕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候生病,只怕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至于晴雯,宝玉一时有些拿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