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事里头多少也听到些风声,几个婆子嚼舌头,园子里也知道了。迎春闭门不出,只说病了。众人商量着去紫菱洲探望探望。
迎春倒是十分释然,知道众人是好意,忙笑着迎她们进了屋,道:“方才凤姐姐才来过,你们又来,大可不必如此,我也没打这事儿放在心上,不过是相看一番,有没有定下来,天下哪有事事顺遂的。倒是连累三妹妹一块被人拿来说嘴,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探春忙握着迎春的手,说道:“二姐姐说什么话,咱们姐妹一体,何必见外。方才那句话说的对,我也听丫鬟们说起姓孙的行径,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当。”
“二姐姐也该出去走走,总待在屋子里作什么?”黛玉说道。
“你这个懒丫头,还好意思说我呢,”迎春勾了勾黛玉的鼻子,笑道:“外面又有什么好逛的,不过是白叫人说嘴罢了,我还不如在屋里清净。更何况还有邢妹妹陪我呢,我们俩一块下棋,倒也不觉得寂寞。”
邢岫烟听了,连连叫苦,说道:“唉,我实在是熬不住了,二姐姐是棋中高手,我是不如的,十盘赢不了一盘呢。”
“我也就这点兴趣爱好了,既然说到这里,”迎春提议道:“不如你们来陪我下一盘?”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别别别,我先告个饶,”探春连忙摆手笑道:“就不在二姐姐跟前班门弄斧了,还是林姐姐来吧。”
黛玉也不推脱,大家坐在一块玩了一会子,也就散了。
天气渐冷,今儿风有点大,黛玉便穿了个月白色素锦披风,回了潇湘馆,却是宝玉掀起了帘子。
黛玉瞧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诧异,自打从南边回来后,就感觉一直都是忙的很,今儿突然出现在这里,竟然有些陌生。
宝玉还在支起帘子,一脸笑意地说道:“妹妹不进来么?”
黛玉回过神来,一双含露眼看过去,道:“你不让开,我怎么进去?”
宝玉笑着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黛玉进了屋,任由紫鹃服侍着脱了披风,说道:“今儿也不知吹了哪儿门子风,竟然把宝二爷吹来寒舍,可是有什么事?”
宝玉笑道:“没事就不能来妹妹这里坐坐吗?最近事多,好些日子没来瞧瞧妹妹了,所以来看看。”
黛玉没理他,转身吩咐紫鹃上些茶点。
宝玉凑了过去,细细问道:“妹妹早起都吃了些什么,香不香,有什么好吃的?最近都在玩些什么?”
“费心了,我一些都好。”黛玉才从迎春那里回来,心情多少有些不好。
紫鹃这时候端着茶水进来了,笑道:“二爷原是一片好意,姑娘怎么不理人?”一边敬茶,一边回宝玉的话,道:“姑娘早起喝了一碗燕窝粥,就着南边送来的酱菜,吃了一个奶馍馍,两个蟹黄灌汤小包子,一道送来的好有些新鲜的螃蟹,蔡妈妈拿来做了些醉蟹,二爷可要尝尝?”
宝玉听了,不由得羡慕道:“还是妹妹这里好,想吃什么只管叫人做去。这螃蟹还得配上热热的烧酒才好啊。”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黛玉笑道:“你若要吃什么,旁人难道还会不做吗?”
“唉,到底是在外面大厨房,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大方便。”宝玉喝了一口茶,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是哪边,也亏得是黛玉,心里知道宝玉想问是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方才跟着三妹妹宝姐姐过去坐了坐,二姐姐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还是险得很,若是真的嫁过去了,岂不是遭罪?”
“幸而老太太把二姐姐的事儿揽了过来,又叫太太凤姐姐相看,以后就好了。”宝玉说道:“老爷的意思是找些书香之家的公子,我的同年里面倒有几个,只是大老爷那边只怕更爱武将,故而没说出口。”
“真真不害臊,自己还没成亲呢,就操心起姐妹的事了?”黛玉笑道。
“自古长幼有序,自然是二姐姐先嫁了,再来商量我的婚事了。”宝玉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
黛玉笑了一下,没搭理他。
宝玉也不在意,心里却盘算着之前琢磨的几个人选,道:“妹妹。我写出来,你帮我参详参详?”说着,就朝黛玉的书房走去,坐在那里,提笔就要写。黛玉瞧着这是个正经事,也在一旁墨磨帮忙。
宝玉瞧着一只芊芊玉手,拿起青玉小勺,舀了点水倒在海兽啸月的砚台里,然后又拿起一块素日常用的油烟墨慢慢磨着,红袖添香不外如是。宝玉抬头看着黛玉,两人对视一眼,黛玉淡然一笑,道:“你怎么不写了?”
宝玉笑着拿起紫豪小笔,沾上墨水,一边在宣纸上写,一边说道:“这周至诚原是我的同年,现在翰林院任职,为人最是和气,长相端庄,做起事来也是有条有理,很是委托。说来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只是不是嫡支。他家是随州周家五房,他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一位嫡亲哥哥,因老太太尚在,所以几个叔伯并没有分家。家里也是富裕的。我最看好的就是他,将来二姐姐嫁过去,一来不用料理家事,只管着自己的小家就是了,二来,两人脾性都差不多,日后也能和睦相处。以后无论分不分家,也都好过。”
宝玉写完一个,又继续说着其他人,黛玉在旁边听着,心里也有几分计较。
紫鹃原在外面做些针线,透过半开的窗户,正好看见书房的两人,男的俊美,女的秀丽,正是一副极好的景致。
这会子袭人找了过来,来叫宝玉回去吃饭。还有一些没写完呢,宝玉便说道:“我今儿就在林妹妹这里吃了,你回去吧。”
袭人说道:“那我把二爷的饭端过来。”
宝玉正回想着几人的样貌,哪里顾得了这些,就随她去了。
邢夫人被骂了半天,心里正不好受,回去把话告诉给贾赦听,贾赦也不高兴,只觉得母亲偏心,事事都是二房那边做的好,便发了几句牢骚。
因孙绍祖这事儿,贾母的意思,还是快点找个人,免得那孙绍祖耍无赖,王夫人这边也见了几个官媒,有了些人选。
这日,贾政在王夫人这里安歇,问起迎春的事来,道:“宝玉的几个同僚,我瞧着不错,都是青年才子,将来的前途也是有的,迎丫头嫁过去,是低嫁,也不会受委屈。”
“那几个哥儿是好的,有几个根基太薄了些,就怕大伯大嫂看不上,再者将来若是调到外地做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迎丫头到底在我跟前养了几年,多少有些舍不得。”王夫人才换了一身紫色如意寝衣,起身替贾政脱去外衣,说道。
“唉,这也是说不准的事,”贾政叹了口气,说道:“女婿上进也是好的,将来孩子的日子也好过些。再者,家里这边使使关系,留在跟前当官也未可知。”
“是啊,也是这么个理儿,”王夫人说道:“咱们家里的旧交里也有几个好的,我都叫官媒留心了,也叫宝玉出去看看对方的品性,老爷可要看看?”
贾政点点头,道:“这样就很好,宝玉如今也大了,做事越来越稳妥,部里的老大人也是常常来夸的。等迎丫头这事儿了了,宝玉的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对于自己宝贝儿子的事,王夫人一向不马虎,道:“说起这事儿来,我心里到有件事,两个孩子成亲自然是件大喜事,林丫头总不能在园子里出嫁。妹妹妹婿不在了,他们家在京城也还有座宅子,高先生高太太又是林丫头的干爹干妈,将来下定迎亲,到底是在林家,还是在高家,总该有个说法。”
贾政想了想,道:“这倒说到问题上来了,等我去回过老太太,跟高家商量过再说。”
且说孙绍祖上次醉酒后,在小厮的护送下好容易回了家,醒来之后,晓得事情原委,心里有些后悔,一连几日,都呆在屋子里。再去贾府那边,更是进都不让进了,连贾珍那边也是。
孙绍祖决定奇怪,荣国府那边倒也罢了,本来就是得罪了的,这点反应算是正常的。但是贾珍却是跟他们一样品行的人,怎么也这样?想着便叫人去探听消息。
那边贾珍在牌桌上也发了话了,说道:“你们瞧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交友何时分过贵贱。你们看我素日里待姓孙的如何?那次来了,不是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他倒是好大的脸面,众目睽睽之下在大门口指着骂,我们两府是什么关系,若是念着我几分好,那些话断然也说不出口。我还跟他往来,叫那边怎么想?外头人怎么想?”
众人一听,贾珍说的也在理,更何况贾家在京城多少年,虽然宁国府有些不堪,但是贾政这一房还颇受好评,相比于孙绍祖这个无根无基的,舆论都导向贾家这边。
孙绍祖手里没了银钱,房东上门就要收房子,贾府那边也闹掰了,索性就彻底撕破脸,上门讨要银钱,不给就在门口站着骂,还雇来一些市井无赖。
可笑的是,一到荣国府门口,那些人的嚣张气焰瞬间就降了下去,吓得两股战战。门口的小厮们见状,拿了大棒子就要赶人。孙绍祖撩倒了两个,但是双拳难敌四脚,嘴里叫嚷着:“好个国公府邸,赖了人银子,就不想还钱了么?”
小厮说道:“呸!你说欠你钱,就真的欠钱了?借条在哪里,说出来还真不怕人笑话。快,快去报官,有人在国公府前闹事,还打了人。”
其他的市井小人一听这话,吓得一哄而散。孙绍祖被人拿棍子架着,听了这话,道;“好,报官就报官,看到时候谁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