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转过几条巷子,贾芸冷子兴带着几个伙计就在那里等着。青年男子忙把银票给了冷子兴,道:“掌柜的,已经把画儿给他了。”
冷子兴接过画,反手就给了他五两银子,笑道:“好小子,办的不错,这钱拿去,买点药酒揉揉,也不能白打不是。”
确如各位看官所想,这就是贾芸冷子兴设的一个局,画都是假的,行里人一看就知道。冷子兴又把银票给贾芸,笑道:“合该叫那姓孙的吃吃亏,竟然敢爬到府里头上来了。”
贾芸心里得意,但是还是不忘扫清马尾,免得叫人揭穿了,便让伙计出门躲几个月,拉着冷子兴喝酒去了。
孙绍祖这边倒是欢喜自己捡了一个漏,第二天打扮一番,翻箱倒柜,寻了个红木匣子装上,又上了荣国府的大门。门前的小厮早就得了吩咐,没拿棒子打出去都是好的,谁肯替他通报。一连去了几次,不是说不在家,就是事儿多,没空,总之就是不让他进去,连礼都不肯收。
孙绍祖又去贾赦那边,前儿才在那里说了狠话,现在灰溜溜地上门,谁肯搭理?那边的小厮更是直接,冷言冷语就把孙绍祖赶了出去,孙绍祖再勇猛,也打不过七八个拿着大棒子的。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孙绍祖是又气又急,跑去贾珍那边打听情况。贾珍倒是见了他,道:“老弟啊,不是哥哥不帮你,只是你做事儿也忒不厚道了,本来跟我西府那边二妹妹都已经相看了,怎么又跑去给三妹妹提亲去了?”
没想到孙绍祖却叫起了苦,道:“好哥哥欸,府里的小姐我哪敢轻视。当初本就是赦老爷花了我五千两银子,过后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说要把女儿嫁给我。兄弟我也是糊里糊涂地上了赦老爷的当了,后来明白过来,不是我说,还是政老爷靠得住些,所以才派了媒婆上门。赦老爷那边无媒无聘的,也不算数不是?”
贾珍拍了拍孙绍祖的肩膀,说道:“这就麻烦了,也不知谁多嘴,那边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发了大火了,连我这边都听到些风声。老人家上了年纪,本就心疼几个姑娘们,听说把大老爷叫过去一顿骂,这门亲事,多半是要黄了。”
孙绍祖有些着急,听了这话,立马说道:“那怎么办,我那么多银子不能打水漂吧?”
贾珍笑了笑,想着孙家多年不上京,一点门道都摸不清楚,想要买官,去找一些专门做这些、得势的人来做才稳妥嘛,就好像他之前为贾蓉买官,找的戴权一般。贾珍笑道:“他老人家哪里就缺了这点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再好好去说说。”
本来这画是想送给贾政的,现在既然进不了门,亲事差不多也没了指望,那不如就把画送给别人,好歹是份礼物嘛。正巧吏部有位大人极好书画,为了收藏,连吃饭都顾不上。
孙绍祖上门求见,直说手里有一副古画,他一个大老粗,不知道是谁的,想请大人瞧上一眼。
那大人听了这话,心里直犯痒痒,当即就要把人叫进来看看画儿。有了前面几次经验,孙绍祖这回是赔足了小心。大人打开匣子,一眼就瞧出是个老绫子,越发来了兴致。慢慢打开细瞧,气韵笔法都还过得去。
孙绍祖度量着脸色,以为事情有了盼头。谁知大人脸色突然一僵,半卷的画立马收了起来,扔到孙绍祖怀里。
孙绍祖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道:“大人,可是这画儿有什么问题?”
大人这会子已经一点跟他交谈的兴趣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些生气,“你莫是来哄我的,这画分明就是仿照吴道子的画法,偏又印上了仇周的款,老夫见过作伪的,那些多少腹中有些笔墨,这个,明显就是个半吊子。”说完,就叫小厮连人带画都赶了出去。
孙绍祖大吃一惊,没想到买个画,竟碰到个假货,白添了两千两银子,又想去寻卖他画的男子,茫茫人海,哪里寻的到。孙绍祖脑子突然明白过来,那甄家被押解进京,肯定是有人看守的,怎么就会有人跑出来。
想到这里,孙绍祖心里很不是滋味,悔不当初,怎么就贪那点小便宜呢。后头几天,孙绍祖更是接连受挫,先是房东上门收房租,小厮好说歹说,才宽宥了几天,又拿了套衣服出去典当,然后又想仗着爷们的身份去古董铺子里玩强买强卖的那一套。古董铺子又岂是那么轻易好哄骗的,他们没骗你就不错了。
孙绍祖跑遍京城的古董铺子,都没卖出去,只能说自己倒霉。孙绍祖心里不痛快,流连于花楼赌坊之间,贾珍那里还算个高贵的去处,更何况他在那群公子哥之间也打出了点名声,更加方便日后的交际。
运气这东西吧,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呢却很有趣,好的时候一直好,倒霉起来就珍到时一直倒霉了。孙绍祖一连输了好多银子,贾蓉坐庄,常有一些公子哥儿没带钱的,来贾蓉这边腾挪些,改日就还。谁知孙绍祖越输越多(贾蓉贾蔷的功劳),贾蓉就不肯再借了,笑道:“孙大叔,你这一共加起来,都在我这接了一百多两了。”
孙绍祖倒没想到会有这么些,问道:“怎么这么多?”
贾芸听着话里不想,莫不是要赖账,道:“孙大叔这是什么意思?”
孙绍祖正想问个明白,就听后面有牌友催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说道:“好贤侄,你再借我十两。”
贾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不是侄儿不借,只是这数额太大,要不叔叔写个借条,一切都好说,不然这十两银子,侄儿还真给不了。”
孙绍祖无法,就写了个欠条,揣着两个银元宝,心里想着这回一定要翻回本才罢。
结果可想而知,直接输了个精光。赢家大笑不止,起身探出身子一揽手就把桌子上的银钱扒拉过来,身边两个娈童不住地喝彩恭维,赢家更加得意,问道:“孙老兄,还玩么。”
孙绍祖脸色十分难看,想继续又没有翻身的本钱。贾珍出来解围,请大家出去吃了饭才罢。
孙绍祖心里烦闷,想着自己这段时间怎么诸事不顺,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出了宁国府的大门,想着带来的钱花了个精光不说,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贾赦拿了他五千两银子,甄家也是贾家的老亲,那两千两银子也合该贾家出了。看着旁边荣国府门前四五个小厮看着门,心里越发不自在,借着酒意就要上门拜见。
小厮如何肯呢,就将人拦在门口。孙绍祖酒意上来,越发胆大,索性就在门口破口大骂起来。
孙绍祖身边也有跟着的小厮,连忙拉着自家大爷,贾府的小厮听着也不像,况且贾母是发了话的,贾政也不待见他,也不给孙绍祖面子,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孙绍祖越骂越上头,根本停不下来,好些事儿都怪在贾府头上,只是苦了跟来的小厮,一边抱着他往回撤,一边道歉,“见谅了各位,我家大爷吃多了酒,糊涂了,改日酒醒了,一定登门告罪。”
一位年长一些的说道:“你还不堵住他的嘴,赶快拉回去,这人来人往的,叫外人看见了,不是叫人笑话吗?”
东府那边牌桌刚刚散,两府紧挨着,不少人听到动静都往这边看,眼见着人都要往这边过来了,小厮们一拥而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忙打发走了。
贾珍也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多少也有些膈应,对贾蓉嘱咐了几句,少让孙绍祖过来。
那边,去大同打听孙家底细的下人也回来了,贾母听了更是大怒。原来这孙绍祖原先娶过一房媳妇,只是前两年死了,听说死得也不甚光彩,孙父孙母嫌弃儿媳多年无所出,整日家给脸色瞧、指桑骂槐。孙父倒也罢了,孙母作为婆婆更是过分,三更便叫媳妇起来做饭,在跟前伺候,端茶递水,晚上睡觉也不得安生,不是腰酸了要媳妇捶一捶,便是要喝茶,好好的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妇人没两年便被折磨地没了人样。
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孙绍祖竟将人打了个半死,夜里又没请大夫,听说叫喊了一晚上,没人理会,第二日一早就走了。
娘家人知道了,看见女儿满身的伤痕,怎么都不肯善了,嚷嚷着便要报官,左邻右舍也知道孙家婆婆刁钻,也没想到会下这么狠的手,他们家的名声算是坏了,好歹在孙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有些根基,孙父托了关系,把事儿压了下来,一面又把儿子送上京,求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全家跟着走马上任,等事情降下去了,再回来。
贾母知道了,更是不愿将迎春嫁过去,这样的人家,不是叫孩子过去受罪吗,更何况,荣国府一等将军的女儿给人做填房,还是个无官无职的,不是叫人笑话。贾赦躲在屋子里不见人,贾母无处发火,便把矛头对准了对这事很是积极的邢夫人,把她叫过来一顿骂。
邢夫人知道贾赦心里对贾母多少也写些不满,更何况贾母又是在那边养着,贾赦屋子里还是他说了算,所以邢夫人只知道顺着贾赦,孙绍祖这件事她心里也叫屈,是这孙绍祖先递了帖子来求娶的,贾赦没搭理他,后来才答应,她能说些什么。
贾母看着地下站着的大儿媳,扎着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怕方才说的都没听进去,再说又有什么意思呢,直接说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二丫头的事别管了,备好嫁妆就是,你做太太的也要当些心。”说完,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挥挥手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