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孙绍祖又不敢真的跟贾赦撕破脸,就算不跟这边往来了,那贾珍那边又怎么办呢?
贾赦冷眼看着孙绍祖出去,冷哼了一声,只道不识好歹,原先没给他办成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看来完全就是自作多情,还是老太太说的对,放到席面上,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于是又叫来贾琏,叮嘱他看着些孙绍祖,顺便去打听些消息。
孙绍祖骂骂咧咧地出了荣国府大门,转头就看见旁边宁国府门前停了三五辆马车,心中暗想:这天还没暗下来,那些人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贾珍想出的这个玩法儿,不仅自己玩得高兴了,伺候的小厮得了许多小费,而且其他各房的小辈们也多来这边寻乐。
贾芸得了宝玉的吩咐,倒想来看看这个孙绍祖,什么样的人有胆子来国公府叫嚣,于是也来这边玩儿。
宁国府原先也有一个园子,叫做会芳园,后来因为要修大观园,大部分都被划分了出去,还有一些亭台楼阁也拆了,但是天香楼被留了下来。
天香楼作为府里数一数二的景致被留了下来,原是建在山坡上,山坡底下是一片宽敞的空地,立着几个草垛,想是射箭的靶子。转过三重汉白玉楼阶,上面就是天香楼了,一共三层高,三间开的几扇门,里头用屏风间隔开,是个玩乐的好去处。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孙绍祖也认识了几个贾家的爷们,贾蔷贾芹一众人都是相熟的,特别是贾芹,这几年也没个正经营生,又重新巴结贾珍贾蓉过活,有这样的地方怎么会不来呢?
孙绍祖摇着色子,三个五,是个大,贾芹押对了,赢了不少,正高兴地收钱呢,突然听见孙绍祖问道:“我来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不见那边的几位爷们过来玩呢?”
“那边的琏二叔成日里忙的很,他倒是想来,不是不得闲,就是被房里的小姨娘绊住了脚,”贾芹笑得十分猥琐,又道:“其他的寻常也过来,都有那边老爷派来的小厮盯着,谁肯让他们知道。”
“这倒是正理,”孙绍祖笑道:“怎么不见那边的宝二爷过来玩?”
“他?他哪里看得上这地方,”贾芹道:“当初珍大伯叫他三次,才来赏得脸,左右都是请不动的。”
“我说呢,来了这么些天,没见他来这里一回,”孙绍祖笑道:“这倒也是,单单就凭那一个月的几个子儿,怎么好来这里摆爷们的款儿。”
“孙叔叔这么说可就是说错了,”贾芹说道:“论起来,这位爷可从来没把钱当钱看过,脾气好时,一针一线都是珍贵的,若是不好了,就算价值连城的东西,这小爷说砸就给砸了。您瞧那边那个,原先是那边旁支的爷们,跟我们是一辈的,老子早就没了的,一大家子守着几亩薄田过活。这几年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凭空多出几间铺子来,隔三岔五就往那边府里跑,就差叫人爹了。”
“照你这么说,这几间铺子,只怕就是宝二爷的了?”孙绍祖问道。
“十之八九就是他的。”贾芹说道。
孙绍祖上下打量着那人,白净脸庞,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的光鲜衣服,腰间别着一个香囊,倒是一副公子哥儿的打扮,这就是贾芸了。
贾芸这两年在宝玉铺子里帮忙,自然多少也攒下了些家业,对比贾府其他爷们,出手自然是阔绰得很。其实他早就注意道理孙绍祖,看他的处事,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想孙绍祖自己寻摸过来,嫌摇色子赌大小不好玩,想来贾芸这边玩玩。
贾芸巴不得这般,又叫来贾蔷相陪,孙绍租明里暗里打听宝玉的事,哪有心思放在牌桌上,不过贾芸本想放长线钓大鱼,几圈下来,孙绍组反倒赢了许多。
贾芸笑道:“孙大叔手气倒好,这才什么时候,就赢了这么多。”
这里的小厮都是十五岁以下的,俱是白净的年轻孩子,最会附小做低,见孙绍祖赢了钱,可不就是殷勤地伺候着。
三言两语就把孙绍组哄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孙绍祖倒也大方,抓了几把铜钱就赏给他们。
这里有钱赢,有吃的,有公子哥结交,又有人伺候,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去处?孙绍祖尝到了甜头,恨不得日日到这里来。
贾芸又与贾蓉贾蔷等人通了气,三人一块作局,在赌桌上赚些小钱。听到孙绍组抱怨贾政宝玉眼界高,看不上他,贾芸心里一阵冷笑,装作热心肠,说道:“孙大叔,不是侄儿说你,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孙绍祖听他这么说,便知里头有门路,忙问道:“你的意思是?”
贾芸故作神秘的说道:“人都说阎王易过小鬼难缠,旧年那边府里园子的工程出来,好些东西需要人来作,我那时候倒霉,没银子,后来还是东挪西凑,好容易凑了一百多两银子,上下打点,才把差事弄到手。”
孙绍祖说道:“你的意思是……”
“叔叔经历过多少大事,怎么连这些都不懂了,”贾芸凑过去小声说道:“那边的二老爷是个文人,酷爱字画。”说完,给了孙绍组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孙绍祖了然于心,这时候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孙绍组就输了一局,后头就好像走了霉运一般,越赌越输,今儿带的几十两银子全赔在里头。
孙绍祖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还不至于差了这点银子。第二天就去古董铺子里挑字画了,就好比现在到专卖店里买东西,就算是便宜的东西也比外头翻了好几番。
古董商人冷子兴,本是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女婿,靠着老丈人丈母娘在荣国府的脸面,在古董圈子里很是吃得开,加上王夫人有时候银子支不开,常拿库房的东西出来典当,都是冷子兴去做的。
旧年查账,周瑞犯了事儿,冷子兴的不少把柄都落在了宝玉手上,虽说他不是奴籍,但是周瑞一家老小可都是握在宝玉手里。再加上冷子兴以前卖假货惹了官司,都是王夫人去摆平的,若他想跑,就算贾家不追究,外面也多的是人想找他麻烦。
冷子兴之前能认识贾雨村,说明他交友广泛,贾芸也常向他请教些做生意的人情往来,两人都是相熟的。知会了几间熟悉的铺子,凡孙绍祖来了,价格都往高了说的。
孙绍祖急得很,“你莫不是哄我,这又不是什么名家的大作,哪里就值这么些钱了。”
掌柜的脸上堆满了笑,道:“孙爷,您仔细看看哪,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但也是叫的上名儿的,也是个老物件儿。您要寻摸那些名家大作,实话说,这些东西要么实在宫里,要么就是人家屋里珍藏着呢,哪里流落在外头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真有那么一两件,早就有人盯上了,价儿也比这高得多。”
孙绍祖也没了话说,心里盘算起手里的银钱,怎么算怎么都不够。那五千两银子贾赦要是真不给,他还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可能真的闹翻,那官职可就真的没指望了。
盘算来盘算去,也就两千两,那老板张口就是七千两,怎么都不肯降价。哪里够呢,孙绍祖只能忿忿离去。
孙绍祖心里苦闷不已,背着手就往家里走去,不想在回去的路上,竟与一个年轻男子撞了个正着。
孙绍祖心里正生气呢,正好借此发泄出去,一巴掌就把人拍倒在地,骂道:“眼瞎的狗东西,不识路吗!”
那人怀里拿着一个用蓝花布包裹的长棍形物件,这一倒地,东西就掉了出来,好像是副画儿。那人也顾不得脸上疼不疼了,忙把东西收了起来,就要走。
孙绍祖瞧着奇怪,就把人拉着,说道:“你把人撞了,就想跑么?”
年轻男子一把挣脱开,指着脸颊上清楚的五个手指印,道:“你把我打成这样,我还没找你麻烦呢。”
“嘿,你这小子,敢跟你孙大爷叫板。”孙绍祖挥起拳头,作势就要打。
吓得青年男子忙抱着头躲,这么一来,就把画儿漏了出来。
孙绍祖见状,变了脸色,笑道:“想我不打你也行,先把画儿给我瞧瞧。”
青年男子哪里肯,孙绍祖眼明手快,一把就从他怀里抽了出来,打开画卷就要看。青年男子要上去抢,都被人躲开,又担心怕把画弄坏了,就一直没得逞。
孙绍祖匆匆看了两眼,是个老物件,便道:“罢了罢了,算我今天倒霉,这是十两银子,就当我买了这东西了。”
青年男子一听这话,当时就急了,骂道:“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土匪还是什么,这可是我家主人收藏的名画儿,十两银子?你抢呢!快把画还给我。”
东西都在他手里了,孙绍祖怎么愿意还回去,抬脚就要走。青年男子就要去抢,哪里打的过人高马大的孙绍祖。
见东西拿不回来,青年男子开口威胁,道:“我告诉你,我家主子可是金陵甄家,我回去就叫人去。”
孙绍祖一听这话,心里笑了,连十两银子都不想给了,笑道:“甄家被圣上判了罪,早就倒台了,你在这里糊弄谁呢。瞧你这样,定是逃奴,走,跟我去上衙门。”说着,提着男子的衣领子就要见官。
那男子也不怕,叫嚷道:“见官就见官,谁怕谁!我告诉你,我家主子虽然失了势,但是两位王爷还在,到时候见了官,我看谁怕谁。”
这一下,反倒是把孙绍祖给唬住了,是啊,甄家倒台了不假两位王爷还在呢,自己又没啥靠山,如何得罪得起。于是好言说道:“圣上明旨说了,甄家家产全都充公,你这东西又是怎么说,私藏家产,可是罪加一等,你真要跟我去见官,不是替你主子惹祸吗?”
青年男子扯了扯衣裳,道:“那你把东西还我,就当事情没发生过。”
“这……”孙绍祖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
又听那青年男子说道:“这么着,反正我主人也是要我替他换钱的,你又是真心喜欢这画,我要的不多,四千两银子,就卖给你。”
孙绍祖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之喜,说道:“这出门在外的,谁带了这么多银子,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一两都不许少!”
“这是两千两银票,现银,我就带了这么多,画儿我拿走了,要么就见官去!”
青年男子许是没有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拿过银票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