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原是在院子里闷了,听说贾家的大观园是给宫里的娘娘修建的,便出来逛逛,顺便可以与府里的奶奶姑娘们结识一番,没想到碰见了宝玉,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姑娘们都去了贾母院子里,夏金桂没碰见,又见到几个糟老婆子,再加上天气热,也没了逛下去的兴致,便往回走了。
还没进屋呢,就听见里面传来薛蟠跟丫鬟的调笑声。
“大爷,那是奴婢的帕子。”
“这帕子上面粘了些什么?好香啊。”
“大爷,快还给我~”
“你来拿呀。”
夏金桂跟香菱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香菱跟了薛蟠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他的德行。夏金桂也听出来了里头的丫头正是自己跟前的宝蟾,心里阵阵冷笑,瞟了一眼旁边的香菱,暗想道:宝蟾的身家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上,旁边这个倒是要先对付的。
于是故意咳嗽了一声,里头听见动响,调笑声立马就停了。
夏金桂推门进去,只见薛蟠盘腿坐在炕上,宝蟾倒是离得三步远,见夏金桂进来了,连忙过去将人扶了进来。
薛蟠新娶了媳妇,在薛姨妈耳提面命的情况下,老实了几天,这几个月过去,早就按耐不住了,瞧着这宝蟾颇有几分姿色,又天天在面前乱晃,心里痒的很,今儿好容易寻到空,摸了摸手,谁知道夏金桂突然就回来,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薛蟠又见宝蟾在夏金桂面前附小做低,显得有些楚楚可怜,有些眼热,道:“奶奶的丫鬟好大的架子,连我也使唤不动了。”
夏金桂扶了扶鬓边簪的宫花,慢慢坐到炕上,轻笑道:“哟,这可就是稀奇了,你们家多少使唤丫头,做什么不行,怎么偏偏要用我的丫头?”
“奶奶的丫鬟自然是好的,”薛蟠调笑道:“再说了,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都是一家人,奶奶爱使唤谁就使唤谁,谁敢不答应?”
夏金桂笑着不说话,只拿眼看了一眼香菱。
薛蟠哪里看不见,立马说道:“秋菱,从今儿起,你去奶奶房里伺候去。”
香菱一时没答应,她是薛姨妈正经摆了酒席纳进来,就跟姨娘一样,正经有自己的屋子的,去夏金桂屋里伺候,不就跟寻常丫鬟一样了吗。
薛蟠见香菱没答应,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这时候夏金桂说了话,道:“你可别说这话,秋菱姑娘可是太太给你的丫鬟,我可不敢使唤她,传出去还以为我眼里容不得人呢!”
这话就是火上浇油,薛蟠听话怒骂香菱不识抬举,道:“给你脸不要,在这里使什么性子,早不过去,就要打了!”
薛蟠可是个混账的主,香菱也没法子,诺诺地答应下来,夏金桂又怎么会好好的放过她呢?
宝钗在薛姨妈屋里做着针线,全然不顾面前急得走来走去的薛姨妈。
娘俩个才从老太太屋里说笑了一会儿回来,薛姨妈只觉这两年流年不利,什么都不顺,道:“不是送来好些燕窝冰糖过去了吗,那小贱人怎么还是好好的?”
说着又把莺儿刘婆子叫了进来,先问刘婆子,道:“从前几次的东西,都是叫你送去的,潇湘馆收下了没有?”
“收下了收下了,”刘婆子忙道:“奴婢亲自送到林姑娘面前的,姑娘收下了,不是还当面写过太太么?”
“太太,”莺儿这时候说了话,“奴婢找雪雁打探过消息了,林姑娘日日吃燕窝不错,但前头家里送的燕窝,不是顺手给了赵姨娘,就是白放着,赏给紫鹃几个大丫鬟了。”
莺儿说到最后,眼里是不住地羡慕,说起来紫鹃几个大丫鬟过的日子,简直跟小姐们没两样,燕窝这些东西也能常吃到。
薛姨妈也顾不得什么了,皱眉说道:“这么说,那些东西,林丫头是一口没吃?”
明明是夏日,莺儿却感到阵阵阴寒,一时竟有些不敢答话,低着头小声说道:“多半是的。”
“这可如何是好,”薛姨妈捶了捶手,道:“原想着大家都在一处住着,有的是机会下手,如今那林丫头搬了出去,再想做些什么,可就难了。”
宝钗万万没想到薛姨妈会当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连忙把人打发出去,道:“妈妈这是怎么了,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怕什么,”薛姨妈没放在心上,道:“这是在家里,有什么好顾及的,只是苦了我儿,白白耽误了这么久。不行,我还得去找找你舅父,当初明明说好的,怎么如今却不管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王子腾位高权重,贾家不过撑着往日的架子,要靠着些王子腾,他的话自然管用。如今却不同了,宝玉有出息了,官场上不乏想与他交好的人,王子腾也帮不上什么忙。
宝钗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安慰薛姨妈,道:“舅舅在怎样,到底是外姓,如今那边姨丈老太太也未必肯听。”
“没关系没关系,”薛姨妈自我安慰道:“事情还没定下来,一切都还有定数,就算定下来了,看那林丫头的面相,也不像是个长命的,到时候我再去你姨妈面前挑拨几句,到时候就让你……”
话还没说完,宝钗立马就急了,“您又在胡说什么呀,难不成还要看着亲生女儿去做小不成?”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又是这么个体贴模样,妈妈怎么会让你去做小呢?”薛姨妈连忙安慰宝钗,道:“去给宝玉做填房,总比小门小户的太太强。我的儿,你也看到了,亲戚也只能是亲戚,你舅舅姨丈到底隔了一层,家里总该有当官的才行啊。”
宝钗此刻已经听不到薛姨妈在说些什么了,她脑海里只有一句:做填房,那得等黛玉没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她今年都多大了,这青春到底耗不耗得起,值不值,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迎春一嫁,黛玉又搬出去,院子里就只剩下探春惜春两人,宝玉又要上朝,在家里也是不知道忙些什么。贾母见零星两人,不似往常热闹,这时薛姨妈过来了,贾母笑道:“姨太太来得正好,咱们一块来打打牌,正好打发打发时光。”
“老太太今儿心情倒是好,”薛姨妈笑道:“但是就两个人,也不够热闹,凤丫头呢,也不见她来这里伺候。”
“还有这两个孩子呢,”贾母指了指一旁的探春惜春,笑道:“提起凤丫头来,姨太太怎么不把蟠儿家的也带来,难道新媳妇还在怕羞不成?”
薛姨妈听了这话,眼骨碌一转,心下生出几分计较来,一脸为难道:“嗐,她今儿身子不爽利,就没来,留下秋菱在身边伺候呢。”
“秋菱是谁,”贾母疑惑道:“怎么没听过?”
“就是从前的香菱,”鸳鸯在一旁解释道:“还跟宝姑娘在园子里住过一段时间,老太太怎么忘了。”
贾母听了,一时眉头紧锁,香菱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薛蟠为着她还打死了人,只是香菱本是薛蟠的房里人,原先见过几面,还以为是跟贾珍的小妾们一样,来园子里逛逛,什么时候还在园子里住过?
薛姨妈面露难色,道:“我们家的新闻,老太太就没听到过吗?”
贾母看了一看王夫人,王夫人很明显不知情,这些日子她都在忙着宝玉的事,哪里还会分心思在别家身上,便说道:“真没听见过,难不成小两口吵架了不成,小孩子家家,这都是有的,你在旁边劝劝,倒也罢了。”
薛姨妈继续装着可怜,叹了口气,道:“她才嫁进来,渐渐的就看不惯香菱了,前阵子不知什么缘由,偏说宝丫头取的名字不好,好好的,改成了秋菱。这两日又在寻宝丫头的不是,所以宝丫头也不出门,只呆在自己屋子里。”
贾母心里倒有些看不上王家了,看看凤姐,再看看薛姨妈,同样都是一个姓,怎么生出了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家丑不可外扬,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薛姨妈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心里的苦楚,已经就把夏金桂泼辣无礼,拈酸吃醋的名声说定了。
“这才成婚,彼此性情不明,总要磨合一段时间,好歹已经嫁进来了,你慢慢教导就是了。”王夫人说道。
“唉,我只是心疼宝丫头,”薛姨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说道:“就在隔壁小院子里,说话大点声都听得见,我也知道她是一定听了些闲言碎语的,只是不肯告诉我,反而还拿好言安慰,唉,跟着我也是苦了这孩子,比不得在园子里住着宽敞。”
王夫人悄悄看了一眼贾母,本就是一母同胞,她哪里听不懂薛姨妈的意思,还是想让宝钗住进来,就是不知道贾母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贾母慢悠悠地端起旁边茶几上的彩绘四蝠报寿茶碗,说道:“有宝丫头这样的孩子在身边,姨太太是有福气的。细论起来,园子里就只这两个丫头,我正想着让她们搬出来,园子里太空荡了,也没个人气。”
这是明摆着拒绝了,王夫人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毕竟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