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黛玉认真计较起这事来,雪雁再不敢嬉皮笑脸,众人也不再说笑,纷纷站在那里,垂着脑袋听主子示下。
朱鹮处事公允,又勤快老实,红翠儿眼看就要走了,大丫鬟的缺儿只怕就是她和雪雀两人之一。朱鹮也不偏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
雪雁心里也清楚,只是素日里紫鹃纵着她,姑娘也不在意,便是犯了些错,也就糊弄过去,若真计较起来,陈妈妈那里的板子只怕都要换好几根了。
雪雁也颇为识趣,耷拉着脑袋,语气中带着一些委屈,道:“姑娘,我知道错了,原是跟紫灵开个玩笑,以后再不胡闹了。”
紫灵先前还有些气愤,只是宝钗在这里,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尽管心里有些不甘,还是就这么放了雪雁一马。
这点小心思黛玉哪里看不出来,只是前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会子又这样,倒显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的样子了,不免嗤笑道:“原本不过一件小事,计较起来究竟又如何呢?今儿是我在这里,你们索性把心里的怨气都说出来,既然你们现在说没什么事,那我也就信了,日后若是闹出来,就是另一番话了。”
紫灵雪雁连忙答是。
黛玉又道:“雪雁,你去,给你紫灵姐姐赔声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这一点小处罚算得了什么,雪雁笑嘻嘻地过去道歉,紫灵心里虽然不甘心,也只能受了,不情愿地说道:“下次可不许再这么着了。”
紫鹃连忙又招呼丫鬟们去后面分东西,又亲自沏了茶来,奉与黛玉宝钗。
黛玉喝了一口茶水,道:“红翠儿不在,你下去看着些吧,让我们自在说话。”
看着紫鹃离去的身影,宝钗笑道:“你这儿丫鬟多,有些小吵小闹也是常事,倒显得热闹。”
黛玉笑道:“让姐姐看笑话了。”
“那雪雁打小就跟着你,”宝钗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儿。”
“办事不糊涂就行,”黛玉扭头看着屏风后面的丫鬟们,道:”我这儿也不缺她一个,只要心里不糊涂,其他的都是小事。”
“这话倒是。”宝钗笑了笑,想起自己屋里的莺儿文杏,两厢一对比,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一会儿,王夫人房里的小丫环过来,说是上个月的月例到了,叫人去领,素日都是雪雁去的,这次也不例外。
宝钗自然知道,紫鹃发的是黛玉自己出的份例,王夫人那边是官中的,便道:“我还不知道,这么上个月的月例,今儿才发,凤丫头也越来越不当心了。”
“你不拿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关心倒也罢了,旧年也曾管过几年的差事,怎么一点风声都听不见?”黛玉反问道:“好几年的事了,月例银子拖了好几回,倒难为凤丫头,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用度,没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诉过苦。”
“以她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哪里就会在人前示弱?”宝钗看着丫鬟们分份例,语重心长地对黛玉说道:“你这也太花费了,官中的份例本来够用,你这里再给,虽是小钱,但到底也是一份花销,你又是一个人,还是节省些。”
黛玉没有说话,宝钗握着她的手,道:“我是真心为你,咱们俩都是一样的,算起来不是这样里的正经主子,那起子婆子,最是捧高踩低,连宝玉都在背后编排呢,更何况你我。那边姐妹们屋里都没有,单单你这里有,难免有几个心里不平的。纵然姐妹们心里不在意,日久天长,也禁不住她们说呀。”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黛玉道:“你看看我这院子里,除了老太太派来了的,还有我自家带的。难不成向凤丫头要钱去,那才是惹人闲话呢,又不是指着这笔银子过活,不过一个月花费几两银子,索性我这里出了,官中那份要不要也罢了。”
宝钗听她这么说,也便罢了,只说了句,“终究不是什么长处之法。”
这时,惜春房里的入画来了,道:“我们姑娘的画初稿已经画完了,请姑娘们过去看看,有哪里画的不好的,一起斟酌斟酌。”
宝钗笑道:“竟忘了这件事,你家姑娘倒是偷懒,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才画完。”
黛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可算画完了,我当初说要画两年,如今一看,还是短的。你们姑娘不说,我还以为这一画,要画到出门子呢。”
众丫鬟听了,也都笑了起来。黛玉盘算着午觉怕是睡不成了,吩咐紫灵看好院子,带着紫鹃与宝钗一道过去了。
且说宝玉一行人走了几天陆路,到了一处码头,便坐船一路难行,才到了江苏地界,就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烈欢迎,一个状元郎加个探花,这可是御马游·街才看见的架势,更别说有位皇子了,便是带自家儿孙过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龚游倒是时时惦记着差事,除了在几个大码头靠岸补充给养外其他的时间都不靠岸,收了帖子便没了声息,直直地往扬州过去,徒允克倒没有多说些什么。
不过龚游也不是啥的,到底也要给皇子几分面子,眼看着就要到扬州的地界了。龚游特意准备了一桌酒宴,请徒允克与宝玉过去赴宴。
是夜,皓月当空,江面上渐渐泛起了浓雾,更是给月色添加的一种朦胧的美,四周倒是安静得很,只看见岸边几处草丛里零零散散地飞着几只萤火虫。
宝玉有些想念黛玉了,若是林妹妹在这里,定会抚琴弹奏一曲,月下看美人,本就是极好的。
龚游双手执壶,站起身来给二人倒酒,道:“这是下官家乡有名的三和酒,请王爷贾大人尝尝。”
徒允克端起酒杯,放在鼻尖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道:“好香的酒,这可要好好尝一尝。”宝玉也在一旁附和。
龚游笑道:“贾老弟家里是有名的白玉为堂金作马,怕是看不上这薄酒。”
“哪里就像大人说的这般,不过是托赖祖上的威名罢了。”宝玉不咸不淡地说道。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也实在不明白龚游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这会子又点出他家的富贵,是什么意思?
徒允克尝了一口,立刻就赞不绝口,道:“这可真是好酒,本王瞧着倒是比年下父皇赏赐的还要好些,”说完,看了龚游一眼。
龚游立马笑道:“这乡村野酒,如何敢于陛下赏赐的琼浆玉液相提并论,王爷过誉了。”
贾家再如何富贵能比得过皇宫?龚游想说宝玉眼光高,看不上这酒,那他堂堂皇子岂不是要鼻孔朝天了?
龚游听他话里自称本王,又提到皇上,想起他二人在翰林院事关系就好得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都是下官失言,先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喝完又给宝玉徒允克斟酒,笑道:“这番皇上派我等处理盐务,那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务必同心同德,为皇上分忧才是。”
“龚大人说的极是,”徒允克笑道:“只是本王过惯了清闲日子,听说江南多富庶,扬州更是出了名的温柔富贵乡,这次可要好好逛逛。”说完,还拿手肘碰了碰宝玉。
宝玉倒是一本正经,说道:“下官身负皇命,自然比不得王爷清闲。只是下官官职低微,又年轻不知事体,一切都要仰赖龚大人。”说完,还起身朝龚游拱手拜了一拜。
龚游连忙将人扶了起来,笑道:“贾老弟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同入朝为官,为兄不过虚长你几岁而已,论起学问才识,只怕还不如你呢。”
“大人谦虚了,您可是堂堂状元啊。”宝玉周旋道。
“你看看,我都称呼你为老弟了,你还叫我大人,见外了不是?”龚游道。
一旁的徒允克也跟着起哄,道:“可不是,快罚酒一杯。”
宝玉笑着自罚了一杯。龚游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免得到时候做起事来,这两个出什么幺蛾子,这会子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喝得尽兴。宝玉有些晕船,喝了一会子,就开始装作不胜酒力。
龚游倒乐得支开他,好跟皇子打好关系,从中试探些皇上的意思,见宝玉实在醉得不行了,便叫小厮将人好生送了回去。
对于这四皇子,龚游倒是有所耳闻,虽然是皇上的唯一嫡子,但从小丧母,被送到寺中长大,好容易等到皇上登基,被接回宫中,受宠没两年就因为几件小事惹了皇上厌弃,被丢在翰林院不闻不问。
如今这差事,几位皇子挣破了脑袋,想是皇上为了平衡左右实力,才想起来这个遗忘的皇子,关键是得套出临走前皇上可有跟他说些什么。
“按照惯例,下官本该在礼部还要待个三年才能担任要职,”龚游道:“本是第一次出任要职,还请王爷多加指点。”
“欸,”徒允克摆摆手,道:“我就是来走过个过场,具体怎么办,还得看大人的安排。”
“经陛下允许,下官来之前特意看过相关的案卷,”龚游站起身,给徒允克斟了一杯酒,道:“这几年的盐税虽然一年不如一年,但有些还是情有可原的。就比如今年各处地动,两淮出了不少银子,今年盐税出少了也是情有可原。”
“哦?”徒允克反问道:“那依龚大人所言,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甄家是被冤枉的?”
龚游忙道:“下官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还要等过去仔细检查才能知道。”
“唉,”徒允克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酒,皱眉道:“我还以为是份轻松差事,能好好玩玩呢。”
龚游干笑了两声。
徒允克好像想到了什么,看了龚游一眼,立马起身给他斟了一杯酒。龚游慌忙起身,直道不敢不敢。
徒允克笑道:“等到了扬州,还请龚大人多多照顾,我是闲散惯了的,这些事实在是处理不过来。我也不想干,大人既然是父皇钦点的,酒多担待些,如何。”
龚游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有了底,嘴上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道:“下官岂敢擅专,这不是还有贾大人吗?”
“对对对,二位同朝为官,应该相互提携才是。”徒允克笑道。
龚游心中不免担忧,暗道:看来这两个关系果真不错,关键时候,四皇子还是想着让宝玉分些功劳,看来日后还得探探宝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