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淮隐在人群里,打量前方的宫殿。
主副城高耸入天际,灯火绚烂,像是披上一层金纱,巍峨肃穆中又带着奢靡与华丽。
向来宽阔、列队森严的大道此时铺满天鹅绒红地毯,穿梭过疏郎的庭院,直达殿门外。
没有意外,红地毯上金子堆砌的几个高座都暂时无人,除了个别绩效非常好的小宫殿,难得有靠近城池之主位置的机会,都早早打扮得漂漂亮亮,入座等待,享受红地毯外小贵族们艳羡的眼光。
尽管盛宴已到最后阶段,属于主副城的侍卫依旧尽职尽责,表面上看丝毫不受外边狂欢气氛的影响。
“宫殿里头巡逻站岗也就算了,外边怎么还这样?”凯撒嘟囔:“做法门的侍卫也太惨了……”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主副城前的那段柏油路十分空旷,往日有三五列队来去巡逻。如今柏油路铺满红地毯——由于红地毯的范围没有那么大,导致许多小贵族都涌入未铺地毯的柏油路上,所以按理说侍卫的巡逻范围也该缩小。
但是你瞧瞧,这范围压根变化。
猎犬们机械地走自己既定的路线,根本不管地毯不地毯。凯撒好几次都看见侍卫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可怜…真可怜……凯撒在心里默默地给它们点根蜡。
“我主人在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与民同乐呢……”凯撒和纪淮咬耳朵。
“其实这样也好……”纪淮的目光从那些侍卫经过的路线上扫过,“只要它们不改变巡逻位置和时间,我们就有空子可以钻。而且……”
他微仰头,示意凯撒往上看,眯起的眼睛暗藏清凌凌的光,语调轻缓而含笑,“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听话。”
几座高矮不一的哨塔上,值班的侍卫趁人不注意,自己悄悄往阴影里移,靠在柱上不耐烦地甩手捶腿。
这么做的不止它一个。
凯撒噗嗤一笑,“上面那几个肯定以为下面的人忙着玩乐,不会发现它们的小动作呢!”
纪淮收回视线,“走吧。”
“你都记下了?”凯撒瞪圆眼睛。
他们才到主副城前不过几分钟吧,纪淮已经把座次、宫殿方位、侍卫巡逻次数都记下了?
它的小眼睛瞪得有些传神,纪淮失笑,揉了把黑团子的脑袋,“都有规律的,要记住不难。”
什么规律?就那红地毯铺得跟蛇一样,猎犬巡逻密集得跟蜘蛛网一样,它没看几秒钟就晕了好吧!
凯撒咕哝着缩回口袋,“什么脑子,这么好使?”
它都想打开纪淮的头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纪淮没理它的小九九,隔着人群,余光中瞥见一对黑线白兔子耳朵,笑眯眯的兔子少女一蹦一跳到地毯上,亲切地和贵族们交流。
纪淮拍拍略突起的口袋,声音似清风如许,“茜文官出宫了,咱们去书库的机会来了。”
……
茜文官的脸都要笑僵了,但是它依旧坚持着笑,冲每一位贵族——无论身份高低——和蔼地打招呼。
如此盛大的场面,它自然也要做好最完美的表面功夫。
再次挥手送走地毯外一只想来攀谈的鲶鱼,茜文官回到座位上,喝水润喉。
对面戏谑的声音传来,“你不累啊?”
大波浪卷发的女人托腮挑眉,身边一众仆从跟随,有的给它扇风,有的给递剥好的橘子,有的挡在椅后阻止毯外挤攘的人群……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反正要多舒适就有多舒适。
不用去看仆从肩上的徽章,茜文官就知道面前这位排场大的是谁,它扬起灿烂的笑,“梵蒂莎大人好。”
这位可是上位圈的大佬,它得罪不起,茜文官的礼节做得十分周到。
下垂的睫毛却隐没它微惊的心思,也不知道梵蒂莎什么时候来的,怪它方才太专注与人交谈了,都没发现这回梵蒂莎的座次竟然在它斜对面……
梵蒂莎无所谓地摆摆手,“喂,兔子,要我说,你好歹也是一个中位圈宫殿之主吧?出门多带几个侍卫挡挡这种烦人的搭讪不就行了?干嘛这么遭罪。”
“啊,大人说的是,这个法子我记下了,下回就试试。”
茜文官友善又讨好地应下,心里却腹诽:这位大佬,您请往边上看一看,哪位宫殿之主有您排场大,侍从都敢带上红地毯?不愧是城池里收到投诉信最多的一位,行事真是太没章法了。
但茜文官不得不承认,其实它的想法里对这位妄宫之主还有几分羡慕。
反正这事搁它身上,它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不在乎众人眼光的。
这么一想,它又友好地冲周围贵族们释放善意的微笑。
梵蒂莎也没多大兴趣与低一级的茜文官交谈,不再多说,撇撇嘴无聊地挪开视线,“啧,什么时候城主大人上席啊……”
说到城主大人,梵蒂莎的心脏下意识地砰砰跳两下,脑海里也冒出那张如神袛般俊美无俦的脸,紧接着,那张脸又变得柔和,变得更加细腻,变成了一张连她都自惭形愧的美人脸。
梵蒂莎拍拍温度升高的脸蛋,喝水来压下心中悸动。
真是的,主上就是主上,无论什么形态,都那么好看!
它正想回头招沈遇知过来转移下注意力,动作做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位英俊的候选人还留在凉亭里没带过来呢!
“唉……”它深深地叹口气。
仆从小心询问:“主人怎么了?不舒服吗?是食物不和您胃口,还是小的们服务不周到?”
梵蒂莎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语气也是轻飘飘的,“瞧瞧这些歪瓜裂枣,就没几个颜值能打的,污我眼,让我心情暴躁!”
仆从:……您就没有几天心情是好的!
梵蒂莎以指叩击桌面,烦躁地说:“只希望主上快点儿出现,让我洗洗眼。我还有要事要跟主上禀报呢……”
它话音刚落,脑海里便响起一道悠长而古朴的大钟击锤声。
咚——
浑厚而深远。
顷刻间,喧嚣如潮退散,躁动的贵族们仿佛被摁下暂停键,放下手中动作,席面上的座位不知何时皆已坐满,各家宫殿之主拂衣敛袖,正襟危坐。
梵蒂莎摆手让仆从退下,扬起灿烂而期待的笑容,抬头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