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等级的夸法。
深夜的七悦俱乐部,张牧扶着醉醺醺的客户上车,把客户送走后,他扶着灯柱喘气:“兄弟,我有点想吐。”
谢凉扔了瓶水给他,淡声问:“下周的货柜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张牧灌了几口水,勉强平覆呼吸,“货赶得差不多了,正在抓紧质检了。”
谢凉点头,他垂目看了眼手机,密长的眼睫覆盖住情绪:“我去趟润都。”
“嗯?”张牧不解,“找妹妹啊,太晚了吧?”
“最近没时间陪她,”谢凉嗓音挟着低磁,“答应接她也没兑现,该生气了。”
发的红包都没收。
张牧皱眉:“不行啊兄弟,咱那个球的选料不过关,还得去料厂挑,赶着用呢。”
“......”谢凉眼部皮肤青黑,像熬了许多个大夜,疲惫倦怠,“那走吧。”
张牧拍拍他肩:“妹妹会理解的,等咱把这几条线打通,给你充足的时间陪她。”
谢凉不置可否,沈默须臾后,对着手机屏幕敲了几个字:【樱樱,睡醒给我视频。】
看到这条信息时,戚笑樱刚刚起床,她拿着手机回拨,视频响了十几秒,自断挂断。
这信息是昨晚半夜发来的,细算时间,如果忙完了,现在应该是在睡觉。
戚笑樱便没再拨第二遍。
而等谢凉看到给她打回来时,戚笑樱正在上课,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这两年同样的事发生了无数次,仿佛存在着永不止歇的阴差阳错。
大年初二那天,谷怡萍邀请戚笑樱和戚尔去谢家做客,车子甫一开到谢家,刚好看见谢凉从大门出来。
门口停了辆粉色奔驰,奔驰车头站了个穿紧身裙丶狐狸毛外套的妙龄女人。
年轻女人笑道:“等你老半天了。”
“找个资料,”谢凉声线平直,“耽误了点时间。”
女人巧笑倩兮,伸手把资料接了过来。
看见戚家的车,谢凉示意她稍等,快步迎上去,又把副驾门拉开,手掌托在戚笑樱的后背,扶着她下车。
打过招呼后,谢凉垂眼望她:“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陪我妈,我尽快赶回来,行吗?”
戚笑樱脑袋抵后肩,擡头:“初二还忙呀。”
“嗯,”谢凉眼神留恋地凝住她,“去维护下客户。”
虽然想见他,但他有正事,戚笑樱乖乖点头,不敢打扰他的工作。
谢凉是坐那辆粉色奔驰离开的。
往园林深处走时,戚笑樱一声不吭,这两年渐渐长开的脸也开始有了明艳的韵味。
戚尔端详她:“刚才那女的,阿姐认识,家里是做海运的,谢凉的货柜走的都是她家的船。”
戚笑樱抿抿唇,下巴微点,示意她听到了。
“别担心,”戚尔明白她不愿说出口的难受,“只是生意往来,但是樱樱你得记着...”
她表情凝重:“可以喜欢,可以依赖,却不可以依靠,给心留两分退路,感情毁不了一个男人,却可以毁了一个女人。”
戚笑樱总觉着姐姐在感情方面受过很严重的伤害,她愿意付出感情,却也随时可以收回。
也不怪戚尔担心。
谢凉这种男人,喜欢你的时候掏心掏肺,但谁敢保证他永远钟情一人。
在谢家待了很久,谷怡萍挽住她手,问了许多学业上的问题。
“安大的历史专业排名前三,”谷怡萍说,“但离家太远,咱樱樱还是上金大好了,就在家门口多好。”
戚尔笑:“看她自己怎么选,是选前途,还是选留我身边当乖宝宝。”
戚笑樱心不在焉,眼睛频频往门口张望。
一直到日落梢头,戚尔带着她起身告辞,谷怡萍叹气:“要不,留下吃晚饭吧,二水肯定会回来的。”
“不了,”戚尔笑容浅淡,“男人要拼事业,樱樱就不添乱了。”
谷怡萍顿了顿,温柔的目光移了方向:“那明天再过来玩?”
戚尔代为回答:“阿姨,难得她放两天假,我带她去外地玩一玩。”
谷怡萍悄悄叹息。
两个姑娘刚离开,谢凉就回来了,他步履焦急,身形搅动院中的疾风:“妈,樱樱呢?”
戚家的车不见了。
谷怡萍不想理他,转身往屋内走。
“妈,”谢凉追上她,漂亮的额头沁着湿意,“樱樱呢?”
“人家等了你大半天!”谷怡萍冷淡,“你现在问什么?”
谢凉迅速掏出手机,把电话拨了过去。
女孩子柔柔软软的声音传过来时,他胸口那缕郁气才消解稍许:“怎么没等我?”
又说:“我去润都接你,咱们吃晚饭,好不好?”
“不了,”戚笑樱细声细调的,“我阿姐带我出去玩,现在就走了。”
“......”
沈默。
两秒后,谢凉嗓子都哑了:“生气了是不是,我明天肯定不出门,就陪你...”
“没有,”戚笑樱好声好气,“我给你带礼物。”
“......”
电话无声无息挂了。
谷怡萍平静无波提醒:“你注意点,樱樱的高考志愿,添了一个安大。”
谢凉身体猝然一僵。
安大?
离金市十万八千里的安大?
她说好乖乖在金市的。
这个安大是怎么出现在她的志愿备选名单上的?
又为什么会出现。
还从未跟他提过。
“不是只有你压力大,”谷怡萍说,“你念书比别人轻松,高三那会不也熬油点灯,樱樱念书本来就比别人慢,她付出的努力也要比别人多,蓝家那小姑娘跟她同班,说私底下看见樱樱偷偷在女厕所里抹眼泪,她跟你提过一句没?”
没有。
她连一句有压力都没跟他提过。
谢凉喉结艰难地滚了下。
像是在此刻才恍然察觉,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生疏成这样。
从外地回来后,华成高三开学。
五点半从润都出门,走路十五分钟到学校。
冬天白日短,戚笑樱出门时,天还是黑蒙蒙的。
将将走出润都大门,戚笑樱脚步微顿,看向薄雾氤氲中的男人。
谢凉倚着门卫室的墙壁,手机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映出眼底冷峻的表情。
听见动静,他直起身子,长眸一弯,几许柔情漾了出来。
“送你上学。”他嗓音沈厚,比少年时添了许多质感。
戚笑樱背着书包上前,谢凉把她书包接到手里,又将她脖子上的围巾绕了两圈,随后自然地握住她手。
“......”男人手热,粗粗的触感,戚笑樱轻轻挣了挣,又被他扣紧。
“乱动什么,”谢凉瞥她,不悦道,“自己男朋友牵一牵都不行?”
戚笑樱眼睫垂了垂。
他们两人什么时候定的身份,她怎么不知道。
空中薄雾弥漫,云纱般缠绕,路灯还亮着,橘色的光被白雾稀释几分,朦朦胧胧的,不大真实。
两人在胡同里穿梭。
谢凉的手紧了紧,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戚笑樱无精打采,小脑袋往他肩膀歪,不经意间露出小女儿脆弱的依恋。
谢凉脚步顿了顿,驻足,心脏像被一根细绳子勒住,密密麻麻的酸疼。
他松开她手,半蹲下去,嗓音在阒静的环境下温柔:“上来,背你。”
戚笑樱往他宽肩上趴,两条细胳膊软软环住他脖颈。
见她这么乖,谢凉那口堵住的气才松了些,两只手抓住她小腿,慢慢起身。
他身姿高大,越来越成熟的男人气息沈稳,骨骼精壮锋利,满满冷酷的荷尔蒙。
戚笑樱脸蛋埋在他肩,呼吸轻轻扑在他颈窝皮肤上。
谢凉抿抿唇角,也不问她问题,边背着她往华成走,边自己找着话题,说他工作上的事,说公司遇到的难题,说对未来的打算,说他们以后的家。
不知不觉间,戚笑樱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渐渐没了,被他三言两语的规划给消解了。
赫铃说她太容易被哄好,戚笑樱思忖了下,认真回道:“可他的规划里,每一件都有我。”
没有哪一件是独立进行的。
若把她抽离开,谢凉的所有计划,都会轰然倒塌。
“诶,”赫铃手撑着腮,“他跟你确定关系了没?”
“......”戚笑樱鼓鼓腮,“他好像早就认定了。”
赫铃歪歪脑袋,指出:“他没正式跟你提过,比如说,樱樱,咱们交往吧。”
“......”
“这样不行哟,”赫铃说,“一段关系的正式开始,得明确,不能含糊不清的,要从一枝花开始。”
戚笑樱瘪瘪唇:“他很直男的,哪里懂得送花。”
谢凉最喜欢给她发红包,买各种发饰丶衣服丶玩偶,什么贵买什么。
但从未买过花。
“不是我说,”赫铃脱口而出,“这怎么跟养小室一样...”
话没讲完,她倏地捂住嘴巴,惊恐地望了过去。
戚笑樱嘴巴嘟得老高,闹脾气似的跟她对望。
“......”片刻后,赫铃松开捂住嘴的手,讪讪的笑,“宝贝,主要你这脸,真的...用我一句最高等级的夸法,一张二奶脸。”
戚笑樱去掐她:“你才二奶,你全家都二奶。”
“我夸你夸你呢,”赫铃求饶,“咱们学校多少男生把你当成梦中女神你知道不?”
“......”
她不想知道。
晚自习结束,谢凉在校门口等她,见她气鼓鼓地跑过来,不由得好笑:“怎么了?”
“你看看我这张脸,”戚笑樱指着自己,愤愤道,“像二奶脸吗?”
谢凉额角抽了下:“别胡说!”
什么二奶脸。
难听死了。
戚笑樱面不改色,换了种问法:“像情妇脸吗?”
“......”
这又能好听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