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难得有良心一次, 邢岫烟为人王熙凤也极为喜欢,倒也尽心尽力, 虽不如迎春, 但也尽够体面。邢夫人长了脸面,对王熙凤倒是和颜悦色起来。薛邢二人的婚事虽下聘下的早,却没定下婚期, 薛蝌道婚姻大事到底要母亲在场才行,便暂且拖了下来,王熙凤心里暗忖, 只怕是因着薛宝琴的婚事还没个准儿, 薛蝌素来疼妹妹, 只怕娶了媳妇委屈了妹妹,前世便是这般,今生亦是如此。
王熙凤倒也不在意, 邢岫烟虽极得众人喜欢,但毕竟是客居的姑娘, 如今贾家上下为了迎春的婚事忙乱,能少一桩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宝钗嫁了去,赶着的便是迎春的婚事。王熙凤这一世和这位小姑子好, 又见她长进了,心中也是安慰,如今迎春在府里地位比前世好上许多。温柔和顺,却也不任由人欺负了去, 名义上是邢夫人之女,比元春的出身说来还高些。亲兄长在朝为官,亦是四品,嫂子又是管家奶奶, 在贾母跟前,除了宝玉,她也算头一份的,现在又说了好体面的夫家,下头奉承的人不知凡几,哪至于前世那般连下人都能轻易欺负了去。
楚家太太见迎春健健康康面色红润的到了婚期,心中大定,越发喜欢了。下聘的时候便有上万之数,送到了贾家,邢夫人和贾赦见了便是心热,王熙凤打理这些事,还不待邢夫人和贾赦出面拿了去,便给他们戴起了高帽,笑道,“前儿太太给侄女儿备嫁妆,都把聘金都留给了邢姑娘,可见慈爱了,这才是咱们的大家气度呢。又太太作样,我们哪能拿了二妹妹的东西,都添给二妹妹的嫁妆里。”
话已说出,贾赦和邢夫人被人架着奉承慈爱,都是极好脸面的人,只好僵着脸笑着受了。迎春在园子里听了,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私房里很是寻了几样名家典籍,同绣橘道,“这些东西原是老太太赏给我的,我与诗词歌赋上平平,在我手里倒是白费了,你亲自送到梨香院去,不拘是给茂哥儿还是巧姐儿,都比在我这里强。”
绣橘点头应了,拿了东西去王熙凤处,王熙凤见了笑道,“又没有少了他们兄妹几个的,何必二妹妹出血。”
绣橘笑道,“即是我们姑娘的心意,奶奶替哥儿姐儿收了就是了,我们姑娘是做姑姑的,姑姑给侄儿侄女送东西,难道还回绝不成?没得生分了。”
王熙凤知道迎春是谢自己为她筹谋,倒也不推拒,何必叫迎春为难。
迎春出嫁之时,因着王熙凤办的用心,又把聘金添了进去,倒也是京城中说得上来的十里红妆,虽在如今国孝刚过,诸多官宦人家都在办喜事之中不算顶显眼的,却也没掉了面子。楚家见了这丰厚的嫁妆,心中亦是高兴。
又有元春从宫中赐下赏赐添妆,虽不多,却是宫中所出,极为体面。贾家本因着二府闹翻闲言碎语不断,如今见大房女儿出嫁,娘娘如此惦念着,倒赞起来荣国府手足情深。王熙凤思及贾赦和贾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不由失笑。荣国府小一辈的倒是关系不错,文字一辈若说关系好,那真真是天大的笑话。只不过贾府上下人等都极好脸面,闻得外头夸赞,心中如何想暂且不提,面上倒皆是与有荣焉。
迎春性子本不大受王熙凤喜欢,从前那般用心教导带在身边为她谋划,一是不忍她成婚一年便被中山狼活活折磨死,二来也是有所图谋,愿她嫁的一个能对自己有所助力的夫家日后帮衬一二。虽十分上心,到底是存了算计之心,并非是真心为她,如今迎春嫁了去,一时却有几分惆怅,总觉得空落落了几分。
贾琏见了她这睡不好的样子,不由取笑道,“如今嫁个小姑子你就这样,待日后巧姐嫁了,你要如何?”
王熙凤哪里是能叫他取笑自己,便斜着眼睛,看着贾琏道,“那就是二爷要操心的事儿了,二爷倒是说说,要取个什么样儿的人做女婿呢?”
贾琏虽在女色上糊涂,对儿女却是十分用心,巧姐又是唯一的一个女儿,身体也不大好,不说王熙凤念着自己前世只有这么个女儿百般疼宠,往日里贾琏也更在乎这个女儿。被王熙凤这么一说,虽巧姐还小,到底已是能跑能走,生的秀丽非常,可见日后风采,王熙凤见贾琏睡不安心了,反而睡熟了,却留贾琏辗转反侧一整晚。
到了三日回门,见了迎春,如今已是梳上妇人发式,眉眼之间透着自在,众人一看便知她在夫家过得不错。邢夫人对这个女儿素来上心不多,自己在贾家过得平平,倒是不知该问什么才好,只由王熙凤和贾母围着她,细细问婚后诸事,直把迎春闻得两腮泛红才罢了。
贾母未曾见过楚昀,从前听得他有克妻的名声,又性情木讷,加之因其极为出息,少年年纪便高中,惹得贾政回来便又对宝玉训斥一番,心中就不大喜欢。如今见迎春过得好,心中暂且放下心来,便点了叫他进来一见。
如今见了,虽性子古板,却也生的好人才,贾母倒也心平了几分。又放了迎春去和姐妹们说体己话。惜春倒还罢了,如探春及李纹、李绮、宝琴等人羡慕非常。迎春看在眼里,心中暗叹,到底又留了许多体己东西,姐妹们叙话一场,又邀了众人哪日到楚家一会。
末了到了梨香院,王熙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我们二姑奶奶现在的风采可是无人能及了。”
迎春红脸道,“旁人也就罢了,连嫂子也取笑我。”
王熙凤笑道,“怎么,我还取笑不得了?如今你也是身有诰命的了,你女婿怎么打算的?方才却不曾听你说起。”
迎春道,“要外放出去呢,我们太太倒是不留我在身边伺候,叫我去陪着我们大爷。只怕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我怕姐妹们难过,方才便不曾提。”
王熙凤点点头,道,“你们太太能放你一道儿跟着去外任最好,天高皇帝远的,你也能正经当家做主,又不用日日伺候婆婆小姑子,倒比在京城自在。这几年能攒下来一儿半女的,也算终身有靠了。”
迎春红着脸,假意打了她一下,羞道,“嫂子!再这样我可不依了。”
王熙凤却道,“我可不是为了取笑你,你想想咱们从前在扬州的时候,多自在,我巴不得再回扬州去。”
迎春自小跟着她长大,自然知道王熙凤所想。正如方才王熙凤所言,在扬州的时候不用伺候几层婆婆小姑子,贾敏当年也宽泛,不用如何在跟前讨巧,可不是神仙样的日子。便是迎春,若不是去那边经了几年,不比在荣国府诸多规矩和奴仆歪心思多,恨不得压到主子们头上。在扬州的时候十分自在,没了在荣国府的小心翼翼,迎春方才壮起小姐的胆子,长进了不少。
迎春闻言亦是面露怀念之色,十分神往,笑道,“昨儿我还和婵姐姐说起来,咱们若不是在扬州认识,还不知道有今朝的缘分。”
王熙凤取笑道,“你还叫她姐姐,她倒是叫你嫂子,你们这各叫各的,倒也有趣。”
楚昀婚事蹉跎了几年,远比众人都大上几岁,楚婵却比迎春大了半岁,虽已定了婚事,只是楚家夫妇不舍这唯一的女儿,便多留了两年,到明年方才办婚事,如今倒是还在家中。
迎春被王熙凤取笑的没法儿,便起身去里间看巧姐儿,又抱着巧姐儿认了几个字,方才出来,和王熙凤一道儿吃茶点,又问起,“三妹妹还没消息?莫不是二婶婶不愿?还有琴妹妹,这都一年有余了,梅家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邢大妹妹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办下。”
邢岫烟在大观园挨着迎春一道儿住,二人情分不错,便也盼着她早日嫁出去好逃脱父母的桎梏。迎春本不是不知事的人,哪里看不出薛蝌是为了宝琴婚事,又担心一道儿长大的探春,方背过姐妹们有此问。
王熙凤道,“你三妹妹来说亲的不少,和我说的有,和你二婶说的也有,直接和你二叔说的也有。来和我说的几家都有些不如意,庶出嫡出的也就罢了,不是还过得去却小上两岁,便是不成器混账的。我都推了。你二婶那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也没应了谁家。你二叔倒是有心许人,只是从前娘娘有话,若看中了谁家,必然要过了老太太,请了娘娘掌眼才能应承。说了两家,一家已是先有了丫鬟生的庶子,十分不像样,一家却是寡妇爱子,最后都没应下。至于你琴妹妹……只怕难。”王熙凤摇摇头,这辈子贾家和平安州节度使不若前世亲密,这梅家自从外放去了平安州,越发没来往了,前世互相还常来往都退了婚,今生又怎会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