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姝难藏》全本免费阅读
梅映雪猜测自己在跪在地上求告的模样,一定狼狈不堪,才会让柳溪亭心头的怒意有所消解,缓下锋芒,轻声笑道:“听我处置?那就看小娘子的心有多诚吧。”
她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想了想,又问他,“能否让妾先去见一见袁岫峰?妾与他尚有婚约在,若不解除,只怕多有不妥。”她不想带着婚约成为他的笼中雀。
更不想让这份婚约成为隐患,哪天柳溪亭再计较时,把袁家人揪出来。
柳溪亭自然不会反对。
隔着铁栅栏,梅映雪看到袁岫峰仰躺着,身子底下是铺着稻草的硬木床。
他的外袍被脱掉了,随意丢弃在床边的地上,他身上只有白色里衣。挨了二十鞭,不仅布料被抽烂了,还被鲜血浸染成大片的红色。露出来的几处伤口,被鞭子抽裂的皮肉绽开,还在往外渗血,令人不忍直视。
他现在也顾不上仪态,闭眼躺在稻草上,完全是瘫软的状态,不时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往昔红润的嘴唇此刻已经没有血色,变成了淡淡的粉,显得脸色愈发惨白可怜。
梅映雪扶着铁栅栏的纤细手指收紧、绷起,咽下眼泪唤他九哥。
连唤了三声,袁岫峰才睁开眼睛,懵了一会儿,转动眼珠看过来,又惊又喜,“簌簌!你……”
猛然想起,柳溪亭说她是细作的事,袁岫峰脸上的笑容散去,换成迟疑,“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撑着床慢慢坐起来,牵动伤处疼得直皱眉,不断地“嘶嘶”发出吸冷气的声音。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早些断干净了才好。
梅映雪摇了摇头,“你别问了。妾有话要对你说:咱们自幼定亲,分别十年,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就淡忘了。妾的父母已作古,你的生父也不在了,庆幸温姨不嫌弃,愿意促成当年的婚约……”
她心里实在难过,哽咽着缓了缓才道:“妾如今摊了官司,生死难料,不愿再牵联你们……请九哥写一份退婚书,做个了断吧!”
袁岫峰呆坐在那里,看她的目光从困惑转成茫然,又转成惊愕,木然地问道:“你要退婚?”
“是,妾要退婚。”梅映雪毫不迟疑,“请九哥成全。”
袁岫峰垂眼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真的是细作么?”
梅映雪勉强笑笑,反问道:“妾说不是,九哥又能为妾做些什么呢?”
袁岫峰仍旧垂着眼,没有看她,也没有问答这句话。
他许诺过会与她共进退,不让她再孤身一人面对风雨,可“风雨”为何来得这样猛烈?简直要把他打得粉身碎骨!
二十鞭子,已经足够他认清现实,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不敢妄为,发奋这些年,就盼着出人头地,让世人仰视,岂能毁在一桩是非难辨的事情上?
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只是锦绣前程之畔的点缀,大丈夫何患无妻?
救一个打人的女使,都已经够他奔波了,关系着前程和生死的事,他还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两相默然。
片刻后,袁岫峰的头垂的更低,抬手捂住脸,发出压抑地哭声。
梅映雪忽然释然了,这样的境况换作自己,身后有至亲族人,只怕也做不出更好的选择。
她想劝慰他两句,但是嗓子里涩得难受,只怕一开口也要跟着哭出来,哭也无益,徒惹伤心,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江辞过来,一言不发,朝她比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转身往外走,听到江辞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袁小官人,你可要想好了,是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的地步,及早分清楚河汉界的好,还是等着一并被问罪?”
袁岫峰纠结片刻,不甘心地问,“在下还是不敢信,簌簌她怎么会是细作呢?她是梅家的女儿,就算后来父母过世,寄居在胡家,胡茂松原是历城县县丞。簌簌她……她怎么就成了细作?”
江辞哼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其中细节,怕是要细审才能知晓。寄居在县丞家里又如何,县丞本人还知法犯法,被砍了脑袋家破人亡呢!”
趁着袁岫峰思索,江辞继续添柴拱火,“听说你自从上次科考折戟后,一直在结交走动,盼着下回高中?大好前程,可别让一个女人耽误了,若再为此女丢了脑袋,不划算。”
袁岫峰犹豫了着没有出声。
江辞啧了一声,“时辰不等人。抓紧写了退婚书,与她断了纠葛,也好早些回家去。身上这些伤,若不及时清理上药化了脓,这条命都要搭在这里。”
……
梅映雪看不到袁岫峰是什么样表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跌进了一片不见光亮令人昏溃的泥潭里,慢慢沉没。
她脚下一软,伸手在旁边的空牢房栅栏上扶住。
停下脚步,深呼两口粗气,胸膛里的沉闷被气息破开,又很快淤堵住,泛上来密密麻麻地刺痛,如此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多了个人影。
她迟钝地抬起眼睛,看到江辞面色冷淡,手中捏着退婚书,因为墨迹尚未干透,未卷未折,就那么被他捏住两边举在半空。
自从她在望湖楼骗开江辞逃走后,这算是第一次正式照面。
以前江辞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很客气,现在别说笑了,连客气都没有了,脸色像对着一个不讨喜的陌生人,若不是有柳溪亭这一层,他多半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江辞扫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退婚书朝她示意,转身就走了。
梅映雪跟上他,回到方才那间刑讯室时,柳溪亭已经不在这里了。
江辞将那份白纸黑字的退婚书放在桌案上,抬手比了比,皮笑肉不笑,“请小娘子过目。”
梅映雪没有心情仔细看,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袁岫峰的字,还是用的欧阳询字体,比起正月里给她写的那封信,大有进步。
退婚书的最后,是袁岫峰的名字,还有一颗殷红的指印,是大片的白与黑中,唯一的艳色,像血。
梅映雪拿起桌上的狼毫笔,抬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退婚书一式两份,她的那份,江辞吹干墨迹折成小纸块交给她,另一份折了两下,拿起来让人去交给袁岫峰。
柳溪亭不知去了何处,江辞朝外比个手势,“请吧。”
她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问也无用,只能乖乖顺从。
走出皇城司狱的牢房,午后的太阳洒下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但是心里早凉透了。
她的帷帽被还回来,重新戴好,跟着江辞走出后门,上了马车。
她对东京城不熟悉,活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