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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白莲清露入喉香甜,一小蛊下腹,虞姮便觉肺部舒畅不少。

虞行烟见她眉目舒展,心头跟着松快下来。

徐涧说的事,对她冲击不小。母亲崔氏提及小姑昔日的英姿,亦令她颇感意外。她很难将母亲口中那个行走天涯,恣意人生的侠女与眼前沈静端庄,温和内敛的人联系起来。

人的性情竟会发生这般大的变化吗?

虞行烟颇为疑惑。

还有那香……

她虽不知这香有什么效用,但她有种直觉,这香定不简单。

虞姮见侄女自进门后便眉头紧锁,偶尔还用一种覆杂的神色瞧着自己,不觉好笑。

她拾起颗樱桃,递给虞行烟,“行苑昨日送过来的。你尝尝。”

虞行烟乖巧吃了。

她有心想问些什么,念了几晌,变了想法:“姑姑,这么多年,你在宫里呆得开心吗”

开心么。

虞姮被她的问题恍惚了一下。

这个问题,很久前,有人问过她。

她忘了自己是回答的。

只记得,在她说完话后,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也不稳地晃了几晃。

后来,她两个兄长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开心么,自然是开心的。

盛宠优渥,纵然无子,她虞姮依然是这后宫中极为尊贵的嫔妃。即使赵太后对她再不满,到底也维持着几分体面。

其他的低阶嫔妃,敬她畏她,遇见她,处处避让。

虽无皇后之位,但她却是无可置喙的后宫第一人。

“好端端地,你怎么问起这个”

虞姮避开了她的问题,敛眉笑道。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虞行烟摆摆手,笑道“微烟这丫头早上说,想快些回去呢。她说自己只呆了一晚上便觉得乏闷,姑姑却在这儿呆了十年,指定很痛苦。”

她说的,倒不是假话。

妹妹虞微烟贪吃贪睡,在府上的时候,每晚睡下了还要给自己整些糕点来吃。自然地,她起得也晚,非得睡到日上三更。

母亲念她年纪尚幼,也没对她多加管束,总体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漪兰园里守夜的嬷嬷们可不会惯她,冷肃着脸,到点就提醒她上床休息,又限制她的吃食,让虞微烟深感不便。

早上自己走的时候,她正和母亲闹着说要回家呢。

“宫里规矩多,刚开始人或许还不适应,等住的时间久了,她就习惯了。”

虞姮微微一笑。

“姑姑说的在理。微烟最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这回,她可成了那瓮中的鳖,任人宰割了。”

她话说得俏皮,配上她眨眼看好戏的表情,成功哄得虞姮展颜大笑。

雪晴宫里一时满是快活的气息。

见侄女出落得亭亭玉立,艳若海棠,虞姮心神一动,“我昨日听你母亲说,大哥欲让你晚些出阁,盼望着你能在他们身边多呆几年。你呢,有中意的男子么”

虞行烟滞了下,缓缓摇头。

心仪的男子,自是没有的。

但令她心绪覆杂的,倒是有一个。

自青州归来后,她和陆霁便不曾见过几面。除去昨晚的家宴,便是今早的采莲偶遇。

她原先还觉得两人算是熟悉,可这两回见了,却觉他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冷淡许多。

仿佛两人并不太熟的样子。

她本有些疑惑,可经历了徐涧一事,也没心思去追究他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了。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弄清这香的秘密。

平康坊位于城南,素来是底层百姓聚集之地。

恰值正午,光线炽烈,青石街两侧的小摊贩坐在胡凳上,眯着眼打瞌睡。

“摊主,你可在附近见过一个脸上有刀痕的妇人年纪四十岁左右,个子约摸这么高。”

韩光比着胸前的位置。

卖玉饰的男人听了,掀起眼帘,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没有!”

见他长得人高马大,将自家小摊堵了个严严实实,中年男子催促道:“你快些离开,莫挡住我做生意!”

韩光面上讪讪,迅速让开,又朝下一家摊铺走去。

连问了几家,均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韩光神色黯然。

正垂头丧气间,却瞥见自家主子正朝自己而来。

“没线索”

陆霁的话虽是疑问,肯定的意味却更为明显。

韩光摇头,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叹道:”殿下,属下瞧这安康坊民众有数万之多,要想找出那名女子,所耗时间不可计数。属下想着,是否能从指挥司和羽林军中抽调些人手过来,协同搜查”

多人合作,总好过几人单打独斗。找到人的可能也会更大一些。

韩光这般想着。

他擡眼瞧向自己主子,见他面沈似水,便知自家主子否了自己的提议。

陆霁长眸微敛,远望着人潮密集的长街,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怀中的信似是着了热意,贴在里衣上,让他的心头窜起一丝火来。

母后的信很短,只有百馀字,但其中的怨怼,却令陆霁颇为心惊。

信上,她谈到了三个人。

一是他父皇。说他薄情寡义,忘却昔日情分,为虞姮做出种种蠢事,指责他头脑昏涨,不堪为帝。

二是虞姮。骂她寡廉鲜耻,趁自己生病,暗自勾引皇帝,又服下虎狼之药,以落胎为依仗,博得了陆玄璟同情,分走了原属于自己的宠爱。

三是初夏。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她叱她数次背主,另投虞氏娼妇门下,希望能杖杀她,为自己殉葬。

信的最后,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匆忙补上几句,言景泰宫诸人伺候自己不易,盼能饶过阖宫上下。

信的落款,落了“宋葳萝”三字。

全程,没有一句话提及自己的一对儿女。

初见到信时,陆霁心头涌上的失望难以言表。

当年母后去世时,妹妹陆伶不过十岁,虽早早开席听讲,可她所经事毕竟有限,乍逢噩耗,日夜哭泣,不能安眠。

陆霁一边安慰她,一边忍住心头剧痛,维持着太子的威严来。

他总以为,母后逝世时,定放心不下自己和妹妹,一定是带着牵挂和不舍走的。可今日瞧见这封发黄的书信,方明白原是自己自作多情!

他母后,动了死念时,脑海中想的全是她恨毒的三人。

那徐涧不曾见过她的绝笔,只以为那信陈明了自己被害的真相,多年来一直抱着为娘娘申冤的念头。

日积月累下,人也逐渐偏执,渐渐将自己的猜想当作了事实,有了执念。

赵德多年来将信妥帖地放于身上,也是因为他虽感念娘娘恩情,却也对信上内容半疑,不敢全然相信。

信上能窥见的,是一个浸在恨意里,面目全非的女人,而非曾经雍容端庄的大魏皇后。

想到信上所言的“娼妇,”“贱人”“牲畜”之词,陆霁的呼吸渐促了些。

他父皇对虞氏极为爱重,见到信上这些不堪之言,哪里又能忍受得了,对她的最后一点情谊也消逝了。

只是,虽知道父皇对母后极厌恶,陆霁也想不明白他将她逝辰延迟十日的理由。

这未免不合常理了些。

他对信上内容并不大相信,但上面的一些关键词却令他不得不留意。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令他感到遗憾的是,赵德竟也对当年之事并非全然了解,说皇后娘娘原来只和初夏经常密谈,自己所知有限。

不过,他和陆霁说了浅夏的体貌特征,寄希望于他能找到她。

初夏……

徐涧,赵德,母后的信中,竟都提到了她。

陆霁品着这个名字,直觉她便是解开当年真相的关键人物,只要找到她,旧事便会清晰地现于眼前。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事关昔年旧事,陆霁不想惊动任何人,只带了韩光两人,来到平康坊仔细搜寻。

一上午,毫无所获。

陆霁本也做好了长期寻找的心理准备,见韩光一脸颓丧,并不灰心。

拍拍他的肩,透出了安抚的意思。

来日方长,何苦急在一时?

韩光点头,正欲转身离去时,眼角馀光却瞥见了几个身影。

“你这老妇,让你洗衣,你竟将衣服洗烂了。这可是一两银子一匹的杭州绸缎,你能赔得起么!把你卖了都凑不出这么多钱。”

一尖嘴猴腮的男子伸出一指,比了个数,说话时唾沫横飞,显然气愤地紧了。

他是附近一没落富商家的幼子,原先也是个锦帽貂裘,纵马长安的膏梁纨袴。家境败落后,他父亲卖了祖宅,从锦雀街搬了过来,和以往他们瞧不上的贱民杂处一户。

只是,环境变了,他的心境却没变,仍摆着富少的谱儿,每日把自己捯饬一番,斗鸡走狗,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堕落日子。

为维持开支,他把从前的好衣典当了不少,只馀下了两件衣服换着穿。

却不料,那日他的儿子一时调皮,竟将他的杭绸衣撕开了个口子,叫他气得跌足狂怒。

这衣不仅价值一两银子,更是他目前唯一一件能见人的外衣,掩护着他的体面。

没了这衣,他和贩夫走卒是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极度悲痛之下,他脑中竟灵光一闪:虽然衣服确实坏了,不过他能找个冤大头,让她担起责任来。

他观察了几番,觉得那个邻居家中的老妇人倒是个可以拿捏的对象。

她以浆衣为生,貌丑话少,看她日常言行,也是个懦弱易欺的,动了心思,将衣物教给她,嘱咐她好好清洗。

只等今日交付之时,将事情讹在她头上。

“你衣服先前便已坏了,根本不是我洗坏的。”

老妇沙哑的声音自青石巷道中响起。

她双眸苦沈似潭,望着人的眼神没有一丝丝情感。

午时的阳光照在她苍老的面皮上,显得左脸的一道长疤异常锋锐。

陆霁闻言望去,不期然看到了她的脸,一时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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